吳涼與惡鬼,一追一逃,速度都奇快,沒兩下便再次奔進了那棟藏有許多幹屍的樓房。
上樓,穿過“陳屍廳”,又經過一條昏暗曲折的走廊,吳涼一陣急追之後,總算將惡鬼堵在一間滿是灰層的房間裡。
而那惡鬼到了這裡卻也不再跑了,它尖嘯一聲,形體化爲一道黑煙,猛然朝着牆角急射而去。
吳涼視線也跟着一轉,就看到在牆角一張板牀之下,晃晃悠悠地爬出一具渾身佈滿屍斑的屍體。
這屍體的腐爛程度並不算高,依稀可以辨認出生前模樣。
失去光澤披肩長髮,錐子臉,櫻桃小口,鼻樑挺挺的,一雙向往翻着的白眼呆滯而又滲人,吳涼仔細端詳了兩秒,才發現這具屍體的容貌和惡鬼現出原形的樣子是一樣的。
“原來這具是它的屍身?這麼說這是一隻守屍鬼了?”吳涼看着魂魄迴歸屍身的惡鬼,心中想到。
所謂守屍鬼,就是死後守着屍體不肯離去,只在距離屍身一定範圍活動的怨鬼。這種鬼大多都是含憤而死,心中多有不甘,死後也極易化爲惡鬼出來作亂。
吳涼一看見這惡鬼的屍身,就明白了這間房間應該就是惡鬼的老巢,當下也不準備再留後手,打算一舉將它滅了。
“太上應清,宇內安靜,魑魅邪祟,魂魄歸虛!”
吳涼輕聲喝道,手指捏訣,一張道符便如飛揚的雪花打出,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充滿道韻的軌跡,似緩實疾地飛向了惡鬼的腦門上。
那惡鬼遁回屍身之後還想和吳涼拼個魚死網破,但它與吳涼之間的道行相差實在太大,它剛一起身,正要撲躍,就被飛來的道符貼得正好,頓時就被定在了當場。
而後,貼上它的道符又釋放出一陣柔和的光芒,如驕陽融雪,將惡鬼腐爛的屍身一點一點融化成了黑灰色的粉末。
“吼……”屍身被燒,守屍鬼的魂魄又暴露了出來。
它張揚舞爪地,面目猙獰滿懷恨意地盯着吳涼,大有一種不將吳涼撕碎吞噬,就怨恨難消的態勢。
不過因爲貼上它腦門的道符還在發揮作用,此刻的惡鬼雖失去了肉身,但也仍舊被定在了原地無法動彈。
吳涼麪無表情地看着這已成爲“案板魚肉”的惡鬼,上前一步,正要再捏出一個法訣將其打得徹底魂飛魄散,腳下卻因碰着了一個揹包而被微微絆了一下。
那是一款十分精緻的淡粉女式揹包,吳涼在被它絆了一跤的時候,一個小巧的日記本也從揹包裡滑出。
吳涼瞥了眼那個日記本,發現上面殘留着不小的怨氣,且氣息與眼前惡鬼同源,便知道這日記本乃是惡鬼生前之物。
出於一絲好奇,吳涼暫時中斷了誅邪法訣,他將那本日記撿起,藉着道符散發出的淡淡光芒閱讀了起來。
一月十四日,晴:
我辭去了在幼兒園的工
作,收拾好行李,坐上了前往明海的火車。臨走前和爸媽吵了一架,他們都反對我丟掉工作去明海找紹宇,但我知道紹宇的是愛我的,我相信不用太久,紹宇就會娶我,也會和我回家取得爸媽的原諒。
一月十五日,多雲:
終於來到明海了,坐了一天的火車好累,不過能見到紹宇真好,他還是那麼幽默風趣,晚上帶我去了外灘,還吃了好多好吃的。這一天,我們正式同居了。
一月二十日,雨轉陰:
紹宇的工作好辛苦,每天都要忙到很晚纔回來。不過我也要加油了,爲了能在明海早點買下房子,我要爭取儘快找到工作。
一月二十二日,晴:
一家銷售公司錄取我了,可是每天都要加班,我能和紹宇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二月十八日,大雨:
紹宇升職了,他被提爲了部門經理,工資一下多了好多哦。晚上我和紹宇簡單慶祝了下,他說他想貸款買車,以後去見客戶談生意也方便。我同意了,將自己存了一年的工資都給了他。
三月十九日,陰:
紹宇今天回來的好早,他喝了好多酒,看樣子很開心,晚上他要了我好幾次,弄得我都有些疼了{捂臉}。
三月二十八日,多雲:
紹宇最近回來的又晚了,也不愛和我說話,中午我有些噁心,買了根驗孕棒才發現自己懷孕了。我把懷孕的事情告訴了紹宇,他讓我明天就去把孩子打掉。他怎麼能這樣!我也知道這孩子來的不是時候,可他怎麼能說打就打,根本不帶一絲猶豫!
三月二十九日,陰:
我最後還是聽從了紹宇的話,打掉了孩子,可是卻感覺心好疼,而當我拖着疲憊的身子走在大街上時,卻看見他坐在一家咖啡廳裡吻着另一個女人!我上去質問他,和他大吵了一架,但他卻一點都不顧及我的感受,帶着那個女人頭也不回的走了。
四月一日,晴:
外面豔陽高照,我的心卻如數九寒冬,冰冷無比。和紹宇吵架已經過了兩天了,他竟一直都沒回來,留我一人在老舊的出租屋裡,我感覺自己快死了。不,我的愛情已經死了。
四月三日,小雨:
紹宇回來了,他主動跪在牀前向我認錯,解釋說那女人是他上司的女兒,是她一直在糾纏着他,紹宇擔心丟掉工作,只好和她虛與委蛇。我該相信他嗎?我還能原諒他嗎?可是我不原諒他又能怎麼辦呢?房子是他租的,我因爲墮胎請假也丟了工作,在明海我舉目無親。
四十三日、二十日,五月二日、六月、七月……
小小的日記本上,寫滿了一個女孩生前的各種心語,吳涼逐條默讀着,他翻得很快,沒多久就將女孩半年來的記下的心事都瀏覽一遍。
從辭去工作離家奔來明海,到與男友同居、懷孕、爲男友打胎、再到男
友劈腿,被女孩撞破之後當衆打了女孩耳光,又到男友一再升職,炒股卻虧了一大筆錢,然後求着女孩將家傳首飾變賣還債。
一樁樁,一件件,無不記錄着女孩的種種悲傷情緒。
吳涼將日記一頁頁地翻過去,所見到便是一個純情女子被渣男欺騙,然後被欺負的痛心過程。
而當吳涼將日記翻到最後一頁,這個飽受渣男欺辱之苦的女孩也爲自己迎來了人生悲劇的終結。
潔白的日記本上,只見最後染血的一頁上這樣寫着:
七月三十一日,大雨:
我現在好後悔,後悔自己爲什麼會愛上林紹宇這個人渣!爲了他我不管不顧跑來明海,但他卻一再背叛我的信任,不僅用光了我的積蓄,還偷偷用我的身份證辦了好幾筆貸款。如今催債的人天天堵在門外,他卻不知所蹤。
今天早上,一個討債的流氓還闖進了房間,把我給按在地上,給……我好恨,恨自己當初瞎了眼,恨自己和爸爸媽媽鬧翻,恨自己爲什麼不早點離開那個人渣。
現在我的生命已經沒了意義,如果人死後真能變成鬼,林紹宇,我韓蕊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
一字字,一句句,充滿了懊悔與被人揹叛的憤怒。吳涼讀到這裡,看着位於日記的末尾按下的鮮紅血掌印,輕輕地吐出口氣。
吳涼合上日記,手指間隱有微光泛起,他輕輕一抹,便將日記上纏繞的怨氣消除。
他望着眼前的猙獰惡鬼,嘆息說道:“韓蕊,原來你叫韓蕊。沒想到你生前竟然會被渣男傷得這麼深。念在你情有可原,我就不滅你魂魄,送你去往生吧。”
依照慣例,吳涼在遇到手上至少沾染了十條人命的惡鬼後都會將其直接打成飛灰。
因爲渡化惡鬼的難度太大,稍有差池,甚至可能會讓惡鬼溜走。所以一般陰陽師在遇到惡鬼之後都喜歡直接滅了了事。
但這次,吳涼在讀過日記後決定爲惡鬼超渡一次。說到底,這個半月前還是一條鮮活生命的守屍鬼也是個可憐人。
做出決定之後,吳涼也不耽擱,他抖手劃出了一個往生靈臺,將惡鬼圈在當中,然後便開始唸誦起佛門的“摩訶般若波羅蜜大明經”。
這大明經也就是人們常提到的佛門心經。吳涼雖是道士,但所學駁雜,對許多佛門經義也有所研究。
一篇佛門心經被吳涼寶相莊嚴地念出來後,那一身兇焰之前的惡鬼也不再掙扎,它慢慢歸於了平靜,恢復了生前本來的容貌。
那是一張恬靜秀美的臉蛋,如果不是錯愛的渣男林紹宇,或許這個女孩會有相當幸福的一生。
在心經的超度聲中,韓蕊恢復了本我意識,也知曉自己在死後的這段時間犯下了大惡。她銘感吳涼的不殺之恩,衝他感激地一拜,在超度聲中和光同塵,化爲了點點白光重入輪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