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孤獨症(6)

莫箏見到李南是在第二天的早上。那日莫箏剛接了個電話, 是王綺思打來預約下一次的諮詢時間。莫箏翻着秦風的日程表,又想起秦風之前囑咐過的,便告訴她下個星期的同一時間比較合適。兩人講完正事後, 王綺思又問起前兩日莫箏被綁架的事情。聽說王綺思和吳哲都幫了不少忙, 莫箏沒有吳哲的聯繫方式, 就拜託王綺思代自己向吳哲道個謝。正說着, 諮詢室的門被人敲響, 莫箏連忙寒暄幾句掛了電話。

很多人長大之後都想不起自己14歲是個什麼樣子了,莫箏也不例外。但是有一點莫箏可以肯定,那就是14歲的自己絕對不會露出這樣一副自罪的表情。怯生生的小孩兒完全不像14歲的樣子, 身材瘦小,頭髮短短, 穿着一件寬鬆的連帽衫, 只露出一張顴骨突出的小臉。莫箏看着小孩兒在口袋裡的手緊張地絞來絞去, 心想這必定就是今天的主人公——李南了。

李南是跟在父母身後進來的,頭低得快要到地上去。但是因爲她陰鬱的氣息, 莫箏還是第一眼就先注意到她。此時再來大量李南的父母,頓覺昨日小白說的話果真是沒錯。李南的父母哪裡像是有了孩子的人,男的帥氣女的漂亮,站在一起就是賞心悅目的一對。只是這兩人之間隱隱有着隔閡感,一家三口同時出現卻完全沒有家庭的氛圍。

高大的男人看起來不過30多歲, 見莫箏剛放下電話, 客套地上來攀談:“是不是打擾你的工作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我們提前到了5分鐘。秦先生現在在嗎?”

今天的前臺招待本不該是莫箏的, 但是王清文昨日來電話, 抱怨說自己很久沒有放過長假了,這一次難得老公的公司批了假條, 於是果決地和秦風請假然後坐上了飛往新加坡的飛機。任憑秦風再怎麼摔電話王清文也是回不來了。氣哼哼的秦風最後只能讓莫箏先頂替一個星期的班,說是等王清文回來後要讓她加班加到地獄裡面去。

至於臨時接了任務的人此刻也是臨時抱佛腳:秦風的工作都是提前一星期定好的,所以具體哪一天需要什麼準備工作也是板上釘釘說死的。秦風這個星期的接待原本是王清文一手準備,臨時換人的結果就是莫箏只能摸着石頭過河。不過好在莫箏是王清文手把手教出來的,倒也不至於丟人丟到姥姥家。

莫箏見男人一臉溫和地和自己打招呼,忙伸出手握上他的,點頭微笑:“秦先生現在就在裡面,可以先讓李南進去和他熟悉一下。小朋友有時候容易緊張的。我先去敲敲門好了。”

李南爸爸客氣地鬆開手,大手拍着李南的頭:“還不快打招呼!”

比莫箏矮了不知多少的李南小心地看了莫箏一眼,又把頭快速低下了。莫箏微笑道:“沒關係的,先坐一會兒。茶還會咖啡?小朋友還是喝果汁吧?”

“咖啡。”李南爸爸點頭。

“咖啡。”李南的媽媽也淡淡應了聲。就是這一應聲,莫箏才細細打量起李南媽媽的樣子。

美女可以分成很多種,尤其按年齡來分的話,就是沒長開的、長開的以及長過頭的。李南媽媽明顯屬於那種已經長開了正在往長過頭的方向發展的那種。不得不承認,這個女人是真的很漂亮,即使眼角的魚尾紋若隱若現也依然遮擋不住職業女性的美麗。李南的媽媽很會打扮自己,也很清楚自己什麼狀態是最完美的,所以這應該也是個極爲聰明的女人。

聰明歸聰明,但是這麼冷淡可不好。聽小白說這是個成功女性,也許正是因爲在公司指揮着一衆職員,於是到這個小小的諮詢室來也會端着架子。架子端起來人自然就冷了,李南媽媽當真是個冷美人,莫箏生平最怕這種了。

“李南要喝果汁嗎?還是想喝別的?”莫箏半蹲着身子笑眯眯地看着李南:“偶爾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也是很好的哦。”

意料之中的,仍然沒有得到迴應。

莫箏保持着微笑的表情起身,轉身去敲秦風辦公室的門。秦風應聲之後,莫箏小小地打開門,衝秦風眨眨眼:“今天的來訪者已經到了,現在讓她們進來嗎?”

秦風正在埋頭寫着什麼,聽到莫箏的話便放下了手中的筆。他今天穿了一件卡其色的休閒西裝,沒系領帶,和平時的黑色、藏青的正裝很不一樣。也許是考慮到李南不過14歲,怕自己穿的太正式會讓李南產生壓迫感。雖然長成秦風這樣的就算穿成犀利哥那樣怕是也嚇不着人就是了。

秦風停下手頭的工作,像是預料到李南一家會早到一樣,對莫箏頷首:“讓她們進來,做好你該做的事情,剩下的交給我。”

莫箏點頭表示瞭解,輕輕關上秦風門,退出來。李南爸爸已經等了一會兒了,見莫箏回身連忙問:“秦先生不方便嗎?”

“沒有的事。”莫箏將三個人請進辦公室,在李南手上拍一拍:“大哥哥人很好的,不用怕。”在辦公室門門外停步,將一家三口和秦風留在同一個房間,然後放心地去了茶水間。

兩個大人要的是咖啡,小孩子嘛,給果汁就好了。莫箏麻利地拿出三個一次性杯子,沖劑、熱水、有條不紊。順便給秦風也衝了一杯清茶,老樣子,從來沒變過。

“熟能生巧。”莫箏看着自己擺的整整齊齊的杯子不由得誇讚起自己來,心想自己作爲清文姐的徒弟總算勉強可以出山了。

端着一茶托的東西進去的時候,房間裡面的氛圍還是很和諧的。李南爸爸似乎很開心地在自謙:“哪裡哪裡,還是秦老闆事業有成,年紀輕輕就自己當上老闆!諮詢室這個生意怕是賺錢不少吧?”秦風笑笑不說話,也不接茬。

莫箏把每個人的杯子依次擺上,因爲李南坐在中間,莫箏不得不從她的後側放杯子。不看不打緊,莫箏湊得近了,便看見李南寬大連帽套頭衫下青紫的後背。淤青很大一塊,莫箏看得心驚,手不經意地顫了一下,險些打翻了杯子。

李南像是感覺到什麼一樣猛地拉緊連帽衫的領口,一雙眼睛充滿敵意地看着莫箏,下嘴脣咬得全無血色。坐在兩邊的李南爸爸和媽媽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女兒和來送水的小招待,不知道兩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也許自己看見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莫箏這樣想着,繼續保持着微笑狀態端上杯子,然後後退兩步:“還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沒有。”秦風深邃的眸子看了莫箏一會兒,面色如常地讓她退下:“你先出去,有事情我再叫你。”

“好。”莫箏點頭,禮貌地離開了房間。

走出房間四五步 ,莫箏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隨即又擔心起李南的情況。不過14歲的孩子,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傷在後背的話,自己不容易做到,莫非……莫箏越想越怕,不知道李南是不是遭遇了家庭暴力。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自己要不要告訴秦風呢?

莫箏沒有多少猶豫的時間,因爲吳言的電話突然打進來。手機鈴聲響得很急,像是火警電話一樣驀地蜂鳴起來。莫箏手機差點脫手飛出去,好不容易接過電話,聽到那邊吳言笑嘻嘻的聲音:“小箏你幹什麼呢?這麼久才接電話?”

這人是有多閒?專門打電話來笑話她?莫箏嘆口氣,又不好直接掛電話,只能順着吳言的話接口:“沒幹什麼,肯定沒有你忙。我能不能問一句,爲什麼每天日理萬機腳不沾地的吳先生突然想起來打電話騷擾我這一介平民呢?”要是說打着玩的話可就不要怪我沒有閒心逸緻和你插科打諢了。

吳言那邊哈哈大笑着:“什麼一介平民?我可沒見過哪個平民會被綁架的?怎麼樣,那天被綁了之後有沒有受虐待啊?”

莫箏心想你丫就不能盼我點兒好?被綁架就夠倒黴了回來還要被你問爲什麼沒有受虐待,你這是操的什麼心?不過看在吳言也是關心自己的份上,莫箏好言好語地勸着:“虐待沒受着,最後成了個大烏龍。我沒事兒,秦風也沒事兒,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沒事兒?”吳言失笑,聲音又大了幾分:“小箏哎,秦風那叫沒事兒?你不知道就前天中午那會兒,他差點沒和人保安處幹起來!要不是有人給他打了個電話,你就等着吧,你們家那位肯定是一臉的鼻青臉腫,還是他自己去找茬被別人揍的!”一想起那天秦風失控的表情,吳言就萬分後悔當時沒有用手機照下來。這要是能夠保存下來留作把柄,也不怕秦風以後在對自己使臉色了!

吳言存的是玩笑的心思,這邊莫箏卻聽得整個人都不好了。秦風打架?還是和保安處?難怪今天來的時候保安處的小年輕都不來打招呼了!莫箏心裡又是氣又是感動,甚至還很詭異地透出那麼一丁點兒小甜蜜。

兩個人絮絮叨叨地又說了點別的,從莫箏怎麼逃出魔爪再到傳說中的小白,從秦風那個神秘的初戀女友再到後來更加神秘的未婚夫,莫箏講得津津有味兒,吳言聽得也是津津有味兒。如果不是吳言那邊傳來一聲怒喝:“幹什麼呢!又在煲電話粥!”,兩個人可能還得聊上一會兒。

莫箏聽出那是吳言諮詢室的老前輩,嗓門兒巨大,吳言一向很怕他。於是吳言匆忙道了個別,掛上了電話。看這架勢又要被訓斥一番了。不知道老前輩這次又要給吳言什麼難對付的個案。

等到莫箏也放下電話的時候,驚覺時間已經過去了40分鐘。之前似乎在考慮什麼的樣子,這時的莫箏卻是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

就在莫箏準備努力一下繼續回想的時候,秦風的辦公室裡面傳出了男人憤怒的聲音。

“你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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