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拉走進餐廳的時候,大部分的服務員正在清洗準備晚間的營業,領班和前臺小姐正在補裝,他的到來,破壞了大家的節奏,大家開始手忙腳亂起來。
“先生,訂過位嗎?”領班的粉餅只撲了半邊臉,所以近看就是張色澤完全不一樣的陰陽臉。
索拉明白自己的突兀,畢竟比開始營業提前了半個小時,他必須這麼做,如果是在戰場,提前勘察好地形,才能選擇好更有利於自己的時機,向毫無準備的敵人發動致命一擊。
“小姐,今天你們所有訂位電話中有沒有什麼特別有趣的要求?”索拉下意識地把聲音放低,語速也慢起來了,餐廳中的中式紅木掛鐘緩緩地搖擺所發出的聲響,讓人一下子拘束起來。
領班忙着修補自己另半邊臉,露出百分之五十的尷尬笑容回答:“有位先生說要訂這裡擁有陽光最多的位置。還好是訂得晚餐,不然那個位置很曬人的,現在奇怪的人真多!”
“我就是那個要陽光的人!”索拉臉色一變,露出凝重的表情,他對着領班小姐說:“在這個城市中。連陽光和空氣都有它的價格,誰都喜歡有價值的東西,你覺得我的要求過分嗎?”
領班小姐臉一紅,現在整張臉的膚色有個主色調。“先生,您真是個幽默的人。位置已經給您預備好了,請隨我過來。剛纔清掃過餐廳,所以務必小心路滑。”
她領着索拉穿過中央餐廳,來到了靠近花園的偏廳,已經接近下午五時,領班小姐推開移門的時候,陽光在水晶吊燈、仿銀餐具的反射下讓充盈着整個房間,這是間三面都是落地玻璃的陽光房。
“這間包房的最低消費是2000元,您應該清楚的。”領班小姐職業性地提醒他。
“陽光的確有自己的價格,值!”索拉一屁股坐在主位上,回答了句讓領班小姐偷偷吐了吐舌頭奇怪的話。
她忙着補完剩下半張臉的妝容,匆匆拉開移門走了出去。
索拉第三次撥了索易的電話,手機依舊傳出不在服務區的機械式回答。這位堂弟經常處於都市焦慮症的折磨,他的手機也經常有些神經質的表現,索拉也不想再去催他,反正今天的主角並不是索易,而是他自己,所有隻要主角已經到位,這場戲就能唱下去。
他離開座位,重新打開了移門,幾位忙於做着準備工作的侍應以爲索拉有什麼需求,急忙走了過來,索拉友好地向他們擺了擺手,打開移門,他就可以看清楚走進餐廳的每一個人。
該準備的事情基本落定了,他重新回到已經被一個下午的陽光照射得有些熾熱的餐椅上,索拉從錢包中抽出那張信用卡,金卡在漸漸褪去的陽光下依然閃耀着光芒。他遊戲般讓金卡反射的光芒照在右手邊的位置,這個位置是索易的,一個典型的都市焦慮症患者,最覺得自己賺得錢對不起老婆家人的堂弟。
折射光落到右手邊的位置,這是留給呂師的,這曾經是索拉信賴的朋友,一個已經背叛過他一次的工程師。
呂師旁邊的應該坐着的是唐樊偉,李派克認爲整日作着作家美夢的他最適合做遊戲產品策劃,“給唐樊偉一個美女助理就可以套住他了,”李派克露出狡黠的笑容,不屑地評價唐道:“這樣讓他有紅袖在旁的文人情懷,那小子就是個傻書生。”
坐在索拉對面的就應該是杜樂,他和索拉、李派克曾經就是公司的三架馬車,他精通韓語,而且兩年前拿到的律師證。
杜樂,現在是遊戲公園的常務副總經理。
唐樊偉,遊戲公園的產品總策劃。
呂師,遊戲公園技術總監。
李派克,遊戲公園總經理。
這四個人都曾經在另一家名爲遊戲公社的公司工作過,而索拉正是這家公司的總經理,遊戲公社依舊存在,只是產品和資金、包括骨幹人員都已經被李派克帶走,按照索拉的計劃,今天在遊戲公園週年慶的時候,杜、唐、呂都應該當場宣佈離開這家公司,走到這個包間,和索拉同坐在這個位置。爲了說服三人與李派克當場撕破臉,索拉多拿出了一個月的薪水,他希望看到李派克惱怒的表情。這纔是今天這頓飯的主餐。
索易一直在出汗,手心的汗已經把個光盤外包裝都弄皺了。他比堂哥索拉來得魁梧,也要矮一個頭左右,橫豎看起來都不象那種猥瑣的男人。他的確太緊張了,現在的樣子就是進個小區,入個海關,都會被人當成可疑份子,他要被隔離審查的。
他就站在上海圖書館的門口,離索拉所在的地方就差幾個路口,他清楚得記得和堂哥的約定,不過他已經決定要失約了。
一輛紅色的別克商務車停在他面前,下車的人把門開到最大的範圍,這樣索易就能完全看清楚車內還坐着的幾位,杜樂穿着件粉色直領T恤,唐樊偉中式的絲綢長衫清晰可見,呂師戴着黑框眼鏡,把雙腿盤膝在座位上,三個人都衝着自己微笑。下車的上身穿着件白色短袖襯衣,中間是一排時尚的綹花,下身是一條白色的長褲,索易在堂哥面前說了無數次,這個李派克穿衣服的品位和小阿飛差不多,確切得說是老上海的拆白黨。不過在心底,索易知道自己在嫉妒。
李派克棱角分明,他自己的確認爲本人是上海灘可數數的帥哥類型,他直衝衝地想索易走去。索易整個肩膀就被他左手包圍起來。
“你要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索易一開口說話就有些結巴,在李派克面前,比在索拉麪前自己更不自在。
李派克毫不客氣地拿走索易手中的光盤,湊在他耳邊小聲說:“這個月的工資已經打到你卡上了,你自己也看到了吧,車上的人都在我一邊,你哥哥那裡徹底OVER了。”
索易被他摟着更出汗了,“那我什麼時候開始正式上班!”他問李派克。
“反正工資按月發給你,你還是要回到你哥哥那裡。你知道,我還沒有弄清楚老頭子的事情。”李派克在他耳邊呼着熱氣。
“這樣做,我實在太對不起他了!這是他最後的希望了。”索易臉漲得通紅。
“這個世界沒有誰對得起誰,誰對不起誰,只有看誰出的價格高了。這個你比我明白,要做就做得徹底。我們先去吃飯了,在餐廳見。”李派克並不多話,從自己的手臂下放出索易,便直接回到車上,和一行人離開了。
索易站在那裡愣了一會兒,便從右邊褲袋中摸出手機,把待機狀態轉換成通話狀態,他撥了今天第一個電話。
“老婆,我漲工資了,月薪一萬五,這可是稅後工資啊,扣除四金和所得稅,實打實的一萬五,明天就請你爸媽去吃海鮮,慶祝一下。”索易恢復了流暢的語氣,他的面容變得自信起來。
“明天一定要吃個澳龍,沒多少錢,以後賺錢的機會多得是。錢就在工資卡里,你自己看去。”他有點過度興奮地掛掉電話,定了定神,開始打第二個電話。
“哥哥,我在圖書館查資料,信號不好,我馬上過去。”索易編好了話搪塞索拉。
“今天可是重要的日子。”索拉在電話裡有些責備的意思。
“我知道,今天是花花公子李派克的還款日,呵呵!”索易想讓堂哥高興一下,這可能是他最後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