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退爲進,三兩番話就把自己放到了制高點,不愧是搞了大半輩子政工的。
起碼,正軍級的溫朝陽是比不上的,他算是半路出家的政工幹部,而且受到李牧的影響很厲害,通常是以一種軍事帶動政工然後政工反過來促進軍事的方式來開展政治工作,有濃郁的軍事幹部作風。
而鄭廣明這樣的,是最傳統的政工幹部,根本不是溫朝陽這一類可以比擬的。
只是,溫朝陽能夠擔任這樣一個職務,自然也不是好對付的。
鄭廣明幾乎成了一個標杆,是各方面條件已經不適合部隊發展需求的現役老幹部們的標杆。首先,工作方式已經跟不上部隊的發展以及時代的革新,其次,理論知識出現了斷層,最重要的是,在於軍事訓練管理方面的結合,這一類的幹部應對起來是力不從心的。
鄭廣明爲什麼都快熬到年限了,還沒能升上去。這已經很說明問題。
按照現役軍官服役條例規定,正師級幹部的服役年限是五十五週歲。換言之,鄭廣明一年多之後就要退出現役。
儘管鄭廣明一番話說得發自肺腑站在一個很高的覺悟高度表了態,但人終歸是人,溫朝陽絕不會輕易的相信他就真的是這麼想的。
既然覺悟真的這麼高,那爲什麼要特意強調“只要組織下達命令”?既然真的是這麼想的,爲什麼四年前的那一次轉業勸說,他硬生生的頂了回去,硬生生的衝到了正師級?
溫朝陽的目標依然是明確的,他的思路是清晰的,現如今的關鍵點在於未來差不多一年半的時間。
儘管不能肯定,未來的一年半里鄭廣明有上副軍級的機會,但以他的條件來看,這種可能性是非常低的。
上不去的結果就是轉業或者離休,因爲軍級幹部的最高服役年限是五十五週瑞,超過這個年齡的,哪怕其他條件再漂亮,也會被卡在那裡。
鄭廣明的想法其實很簡單,他想要再努力一把,在未來的一年半時間裡,再衝一衝,能上副軍,他就至少還能幹八年。八年的時間,這絕不是非同小可的一段時間。
總而言之,上了副軍,他的事業會迎來第二次曙光,前路會一下子開闊起來,有衝擊更高級別以及軍銜的機會。
而李牧和溫朝陽面臨的問題是,如果他不讓出來,這個級別的幹部,陸戰隊內部根本無法消化。
最關鍵的是,李牧和溫朝陽既領導又是旁觀者,他們非常清楚,鄭廣明根本沒有絲毫的機會再往上走——他的各方面條件都已經完全的不適應部隊的發展需求。
因此,李牧和溫朝陽擔心的是,鄭廣明會尋求其他方式進行努力,那意味着,陸戰隊裡的一個副軍職要讓一名無法跟上部隊發展需求的幹部來擔任。這無疑會影響到整個大局。
然而,組織幾乎是不可能在一名正師職沒有犯錯誤的情況下,以命令的形式要求他退役。
念及此,溫朝陽決定開門見山,他道,“老鄭班長,你的覺悟代表了廣大老同志的覺悟,咱們老兵的覺悟,不是現在的小年輕能夠比擬的。”
他話鋒一轉,道,“不過。老鄭班長,你也知道,在沒有其他情況的前提下,組織是不會命令一名正師職幹部退役。陸戰隊的整編擴編已經拉開了帷幕,各項工作都在穩步的推進。李牧參謀長很有魄力,他認爲不破不立。陸戰隊司令部初建,幹部配置、命令權威的樹立,都需要時間。咱們欠缺的正是時間。撤銷旅部領導機關是樹立陸戰隊司令部權威的重要舉措,上級領導機關批准了這個決定,說明上層是意識到這個問題的。”
“在地面部隊當中,陸戰隊一直是最接近世界前沿的部隊,新的作戰理念新的訓練管理方式以及擔負的新的使命,都決定了作爲陸戰隊最高戰術指揮機關和最高行政領導機關的陸戰隊司令部,是與以往的領導指揮機關有很大不同的。老鄭班長,我實話告訴你。旅部領導機關的幹部,最多會抽取一半的人充實到陸戰隊司令部。剩下的這些幹部,會通過幾個渠道進行分流,其中針對一些條件已經不適應部隊發展需求的、年齡偏大的,進行勸說轉業或者離休。”
鄭廣明的臉色冷了下來,“溫政委,你直接說我老鄭年齡大思想固化也是可以的,我沒有意見。但是作爲老同志,我也可以告訴你,老同志有新同志比不上的優勢。”
淡淡笑了笑,溫朝陽說,“老鄭班長,我和李牧參謀長是清楚的。海軍幹休所裡不少老首長是你的老領導,聽說你經常去看望他們。”
鄭廣明鼻孔哼了一聲。
溫朝陽說道,“鄭政委,實事求是的說吧。以你的條件,當然包括年齡,應該說,你已經爲陸戰隊的建設和發展,爲黨和人民,做出了你應有的貢獻,你是時候休息休息,享享福了。”
“溫政委,你是什麼意思?”鄭廣明瞪眼道,“你這是在告訴我,我晉升無望了對嗎?”
溫朝陽沒直接回答,而是說,“這也是李牧參謀長的意思。”
鄭廣明一下子就沉默了,那顆心臟沉了沉。李牧的意思,那就是上層的意思。不去論李牧的背景關係,也不去看李牧沒有針對他的人事權,作爲陸戰隊司令部參謀長的李牧,如果他這一關過不去,那麼鄭廣明唯一的晉升之路就是調出陸戰隊再晉升,或者晉升之後調出陸戰隊。
這兩種可能性是根本沒有的。
“我爲陸戰隊奉獻了大半輩子,當年駐礁,一去就是兩年,回來老婆都快不認識了。幾十年來兢兢業業,從來不敢行差踏錯,處處費盡心思把部隊的政治工作搞好,爲了爭這個先進,我直接病倒在崗位上。現在倒是好了,年輕的李參謀長一上任,就要拿我這個老頭子開刀,樹立權威嘛。也罷也罷,只是想不到幾十年到頭,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部隊……”
一番話未說完,鄭廣明已經是老淚縱橫。
其實,作爲老兵,他心中又何嘗只有對官職的追求,這一份已經與生命完全融合在一起的職業,黨和人民數十年來的教育和栽培,都已經刻骨銘心。
說離開,談何容易?
要割裂,誰願甘心?
溫朝陽感到了心酸,他沉聲說,“老鄭班長,李牧參謀長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到地方再發揮幾年的餘熱。只要你同意,他會代表陸戰隊馬上提交申請,你會以副軍職副政治委員的身份轉業到地方。”
鄭廣明一怔,“副軍職副政治委員?”
微微笑了笑,溫朝陽點頭,道,“是的,轉業安置流程走下來要大半年時間,這段時間你是陸戰隊司令部副政治委員。”
不是不講人情的領導。
這個情況轉業,頂多就是晉升級別待遇上升一級然後轉業,是幾乎沒有給安排實際職務的。更多轉業幹部練轉業前上一級待遇都是沒有的。
李牧直接給他爭取一個實職,哪怕是明天的過渡安慰性質的,對鄭廣明個人來說,卻是有些非常大的意義和作用。
鄭廣明這才發現,他小看了那位年輕的參謀長。
“安慰獎,也好也好,那我就卻之不恭受之無愧,幹半年的副軍職副政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