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玉葉急匆匆地過來,直到走進陳韜的辦公室,馮玉葉也沒有想好怎樣寬慰李牧。她之所以不敢看李牧,正是因爲她下意識的不敢看到李牧傷心的樣子,她的心會碎成好多塊。
現在不行了,必須得她上。
李牧現在的情況不用多說,陳韜已近察覺到危險了,一旦處理不好,這個兵有可能就廢了!
這個時候得到這樣的消息,打擊多大,陳韜是絕對可以想象得到的。餐廳裡,馮玉葉幾句不帶感情色彩的短短几句話就把李牧和他爺爺的感情說得很清楚,老爺子的去世給李牧帶來的打擊,顯然是和這份爺孫情成正比的。
“馮幹事,你勸勸他吧,就都交給你了,有事直接到指揮室喊我。”陳韜看見馮玉葉過來,鬆了一口氣,低聲交代說。
馮玉葉點點頭,“我會好好勸勸他。”
陳韜點頭離開,帶上了門。
馮玉葉順手把門反鎖上,然後走向李牧。李牧坐在沙發那裡像具木頭,背對着門口,面朝窗戶外面的黑漆漆。
目光落在窗戶外面的黑漆漆上,馮玉葉走過去把窗戶關上,窗簾放下來,隨即走到李牧跟前蹲下,握着他的手,眼淚就下來了。
“李牧,你別這樣。”馮玉葉計劃的一肚子話,看見李牧,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李牧眼眶裡沒有一滴的淚水,他神情呆滯,彷彿一下子就從成年人變成了懵懂的小孩,壓根不知道眼前看見的這個是什麼世界。
“李牧,你別嚇唬我。”馮玉葉手捧着李牧的臉,撫摸着他粗糙的皮膚,心裡痛苦極了。
愛屋及烏,她深愛李牧,因此特別的傷心。
好一陣子,馮玉葉竭力冷靜了一下,自己不能沉浸在傷心之中,不然李牧只會更加的難受,她竭力調整好情緒,忍着要奪眶而出的淚水,說道,“老爺子走的很自然,你弟弟當時就在身邊,他說老爺子就像是睡着了一樣,走得很安詳。李牧,自然規律人不可左右,你明白嗎,你要振作起來,老爺子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這樣。”
李牧什麼反應都沒有,就連馮玉葉也覺得自己說的這些寬慰人的話,完全沒有對症下藥。
大哭大鬧也好,暴怒宣泄情緒也罷,都是最好的結果,馮玉葉最怕的就是李牧現在這種狀態。什麼表情都沒有,你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更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
馮玉葉心裡害怕。
“李牧,你看着我,看着我!”馮玉葉使勁把李牧的臉掰過來看着自己,“看着我!你可以醒醒嗎?你聽我說,遇到再艱難的事情,我都會和你一起扛,你聽清楚了嗎?”
李牧的眼珠子終於動了動,看清楚了馮玉葉,眼前這位女軍官不是自己愛的那個女人嗎?
猶如小孩在無助的時候找到了媽媽,李牧慢慢把馮玉葉抱住,整張臉埋在了馮玉葉的胸口裡。
馮玉葉緊緊抱住他,不斷地撫摸着他的後背,“沒有事的沒有事的,沒有什麼可以打倒你,李牧,你是最堅強的。”
李牧的腦袋和雙肩劇烈地抖動起來,瞬間,馮玉葉就感覺到自己的胸口溼了一大片——李牧哭了。
沒有任何一點哭聲,只有牙齒用力摩擦的瘮人的聲音,就算是哭,這個男人也不會發出任何哭聲!
李牧整個人都在顫抖,渾身都在抖動,馮玉葉完全可以感受得到他心裡那悲傷猶如狂潮一般涌出,而又被他竭力地壓抑住,最後像被封堵住出口的水一般在容器裡狂亂地衝擊。
越是這樣,馮玉葉越是心疼,但是她此時什麼都不敢再說!
良久良久,當馮玉葉感覺到胸口處的衣服全都溼透之後,李牧慢慢地停止了顫抖,她聽見李牧深深地呼吸深深地呼吸,隨即李牧擡起頭來,而雙手已經掩面,一陣搓揉之後,擦乾淚痕,他這才放下雙手。
馮玉葉一看,又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只有那紅腫的眼睛表明他剛剛痛哭了一場。
這個男人就算是面對自己,也絕不會露出脆弱的一面。
“我要和陳韜談談。”李牧的聲音沙啞得令人心悸。
馮玉葉沒有猶豫,站起來,“我馬上去叫他過來。”
很快,陳韜快步走進來,在李牧面前坐下,馮玉葉在旁邊坐下。自然,陳韜注意到了馮玉葉胸口衣服的那一大片淚痕,但是他沒有想那麼多,此時也不合時宜。
“李牧,除了回家,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陳韜看着李牧,首先就這麼說。
他算是分析透徹了李牧,此時李牧找他肯定只會有一件事情——要回家。而這個當口,陳韜不可能批准任何人的探親假。
“那我就自己回去。”李牧根本沒有猶豫,幾乎是從嘴裡迸出來的這麼一句話。
陳韜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你要當逃兵?”
李牧沒有說話。
“組長。”馮玉葉喊了一聲。
陳韜看過去,暗暗嘆了口氣,這個時候,一味的強硬說話恐怕只會適得其反。陳韜怕李牧跑嗎,怕!李牧的能力他心裡清楚,他要是存了心要跑,他陳韜也沒辦法看住!
首次試驗性的集訓就出現了逃兵,不管是什麼原因,陳韜都得軍裝一脫滾回家種地去。
那麼,李牧這不是在威脅領導嗎,很顯然是,但是陳韜如果想不通,那麼他也不配當這個領導——這種情緒下的李牧,說出再過分的話來,都得給予理解和寬容。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換位思考一切明瞭!
“人死不能復生。”陳韜換了緩和的口氣,“就算你回去了,那又怎麼樣?耽誤了集訓是什麼結果,你心裡很清楚。我是爲你着想。我甚至認爲,假若你爺爺泉下有知,一定不希望你這麼衝動!”
李牧緩緩搖頭,“我要回家。”
陳韜一看,這樣下去可不行,他思索了一下,轉頭看向馮玉葉,說,“馮幹事,你先出去一下。”
馮玉葉猶豫了一下,服從命令離開。
又思索了一下,陳韜決定提前告訴李牧一些事情,他有自己的私心。李牧是這麼多年來唯一一個讓他驚訝的兵,也是唯一一個被他和徐巖都那麼看得起的兵。他喜歡這個好苗子,他希望能把李牧鍛造成非戰爭時期的非典範戰士,換言之,實際上就是可以大範圍推廣開去的針對戰士的培養方式。
他當然也希望李牧能夠快速成長起來,中國人民解放軍需要更多優秀的接班人,實現偉大復興也需要更多的優秀接班人,實現共產主義社會更需要一代一代心無雜念的優秀人才!
“我提前向你透露一個消息,如果你能答應我好好的把這次集訓完成。”陳韜沉聲說。
然而,李牧依然是緩緩地搖頭:“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