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精赤着上身的魁梧大漢,被推了出來,他走路搖搖晃晃,雙眼迷迷登登,仍有些神志不清,還未到劉欣的面前,便傳來一股濃烈的酒氣。士兵們看着他,就像看着一隻待宰的羔羊,暗中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蒯良附在劉欣耳邊,小聲說道:“此人叫文聘,雖只是個隊正,在南陽軍中卻有些威望。另一名隊正好像早已不在營中。”
“文聘?”劉欣吃了一驚,雙眉緊鎖,難道這就是素有忠義之名,智勇雙全的文聘?他扭頭對蒯良說道:“先將他綁起來,待他明日酒醒後再送到我那裡去。另外安排人手,將另一名隊正抓來見我。”
劉欣從軍營回到州牧府,餘怒未消,卻見府裡一片喜氣洋洋。
馬芸見劉欣回來,嗔怪道:“老公,你一大早就往外跑,到這半晌纔回來,今天是什麼日子,你可知道?”
劉欣奇怪道:“今天的日子有什麼特殊嗎?”
卞玉也聞聲走了出來,朝他道了個萬福,道:“老爺,今天是大少爺的週歲生日啊。”
劉欣雖然納了卞玉,並沒有絲毫冷落了馬芸。而且他弄清楚了自己身體的秘密,夫妻間行事再不似往日那樣,只知道一味用狠,也會使出些溫柔手段,夫妻生活更和諧了許多。馬芸知道卞玉出身青樓,只當這些都是卞玉教給劉欣的,她的性格本來就放得開,倒也沒有責怪卞玉的意思,姐妹倆依舊相處甚歡。只是卞玉十分注重禮節,人前人後只稱呼劉欣、馬芸爲老爺、夫人,就是對劉裕也一直以大少爺相稱,分毫不肯逾禮。劉欣說過她多次,但她執意不改,也只好由她去了。
劉欣這才如夢初醒,用手一拍腦袋道:“瞧我這爹當的,多不稱職,該罰,該罰。”
卞玉又說道:“夫人準備了一天,安排了個節目,叫抓週,就等老爺回來主持呢。”
“抓週!”劉欣驚訝地看向馬芸,只見她嘴角露出得意的微笑。
這個年代還沒有抓週這一習俗,但馬芸對自己的兒子十分寵愛,抓週這個過程自然必不可少。其實馬芸也只是記得抓週這回事,究竟要準備些什麼她也不是很清楚,反正這是普天之下第一次抓週,她說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了。
屋裡並沒有外人,只有巧兒、鶯兒、小劉裕和朱氏母女。鄒蕊小姑娘手裡捧着一個大漆盤,裡面放着馬芸收集來的一些東西,有毛筆、硯臺、銅錢、木頭削的小刀、小槍,還有鮮花、首飾、算盤、點心。最讓劉欣驚訝的是上面還放了一本書,這是用最好的紙張裁開後,再用絲線裝訂起來的,這大概是最古老的線裝本了。
劉欣隨手拿起這本線裝書,封面上竟然寫着兩個他熟悉的簡體字——科學。輕輕翻開,裡面滿是娟秀的小楷,寫着許多科普知識,當然用的全是簡體字。劉欣忍不住轉向馬芸,一豎大拇指:“老婆,想不到你的毛筆字寫得這樣好!”
馬芸捂了嘴,“吃吃”地笑着,說道:“這哪是毛筆寫的,你好好看看,分明是用硬筆寫的嘛。”
“硬筆?”劉欣更加奇怪了,“你哪裡來的鋼筆?”
馬芸笑道:“你就別亂猜了,先主持裕兒的抓週儀式要緊。”
劉欣也來了興致,放下手中的線裝書,說道:“好,你們等一會,我再加個東西進來,看裕兒喜不喜歡。”
片刻功夫,劉欣便從外面匆匆返回,往漆盤裡輕輕放了一個銅疙瘩,衆人仔細一瞧,原來他竟然將自己的官印拿了過來。
馬芸將劉裕抱到大漆盤面前放下,所有人的眼睛都緊緊盯着劉裕的雙手,馬芸站在劉裕的身後,最是緊張。
劉裕看着滿盤的稀奇玩藝,一時手足無措,不知道拿哪一樣好。抓週的目的是爲了預測小孩子未來的志趣、前途和職業的,雖然作不得準,但馬芸過於重視,便不許旁人說話提示,任由劉裕自己挑揀。
劉裕的一雙小手在漆盤上舞來舞去,終於右手一伸,緊緊地抓住了劉欣的官印。
劉欣雖然知道這不過是個小小的遊戲而已,但他已經有了爭霸天下的決心,見到劉裕選擇了他的官印,這可是個好兆頭,不由得意地哈哈大笑:“果然是我的好兒子!”
誰知,他的話音未落,劉裕又伸出左手,這一次卻緊緊抓住鄒蕊捧着盤子的手腕,再也不肯鬆開。
馬芸頓時前仰後合,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推了推身邊的劉欣說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也是一個好色之徒。”
倒將朱氏母女在一旁鬧了個大紅臉。
次日清晨,天還沒亮,州牧府的門前便跪了一條大漢,這個大漢精赤着上身,背上綁了一捆荊條,正是文聘。
劉欣聞訊走出府門,說道:“怎麼了?文隊正,敢情要演一出負荊請罪?”
文聘跪在地上,泣不成聲:“想我文聘空有一身武藝,上不能護黎民百姓,下不能保妻兒老小,有何面目生於人世間!若不是昨日蒯太守將主公的一席話轉告於我,我還不曾醒悟。小人愚鈍至斯,違犯軍法,請主公按律責罰!”
原來黃巾夜襲宛城,褚貢毫無防備,南陽軍心大亂,文聘仗着武藝,隻身殺出一條血路,逃出城外,但父母和新婚妻子均留在城中,爲黃巾所害。文聘自此痛不欲生,終日裡借酒澆愁。
劉欣見狀大喝一聲:“男兒有淚不輕彈,你給我站起來說話!”
文聘雙手縛在後面,背上綁着荊條,跪下容易,站起身卻有些艱難。蒯良同情他的遭遇,上前幫忙,將他扶起。
劉欣這才繼續說道:“文聘,你的父母愛妻在天有靈,也一定不會希望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男子漢,大丈夫,哪裡跌倒哪裡爬起來,你一定不要自暴自棄,前面的路還很長,南陽黃巾雖滅,然而百姓生活依舊艱辛,你可願意幫助我爲百姓做點事情?”
文聘頗感意外,怔了半晌,“撲通“一聲,再次跌倒在地:“蒙主公不棄!文某願誓死追隨主公左右!”
劉欣哈哈大笑,伸手將他扶起,解開他身上的繩索,將荊條扔到一邊,說道:“知過能改,善莫大焉,這樣纔像個男子漢!不過,你以前犯的過錯卻不能輕恕,也要和其他士兵一樣,幫着百姓們幹上二十五天的活兒,你可有怨言?”
文聘大聲說道:“絕無怨言!”
“好!”劉欣又轉向蒯良問道,“那名撤離軍營的隊正抓到沒有?”
蒯良搖了搖頭,說道:“此人離開軍營已久,恐怕早就不在襄陽了。”
文聘拱手說道:“回主公,此人叫黃忠,與我同在南陽軍中任一名隊正,往昔也曾有過數面之緣。我聽說他攜帶家小,一起逃出宛城,現在襄陽城內租了處房屋另住,所以不在軍中。此人也是個忠義之士,還望主公能網開一面。”
“黃忠?!”劉欣頓時大喜,說道:“這個黃忠撤離軍營,理應受到處罰,對他的處罰與你一樣,我絕不會姑息。你可知道他的住處?”
文聘聽說劉欣也只是要讓黃忠幫百姓白乾二十五天的活,放下心來,說道:“回主公,文某曾聽軍士說起過他的租住之地。小人這就領主公前往。”
文聘領着劉欣來到襄陽西城的一戶人家,輕輕釦響門環,卻聽得屋裡隱隱傳來婦女啼哭之聲。
屋門開處,一個漢子出現在劉欣的面前。此人三十多歲年紀,身長七尺有餘,濃眉大眼,虎背熊腰,面沉似水,只是略帶悲切之容。
劉欣見此人氣度不凡,心中暗自思量,莫非他便是黃忠。
只聽文聘說道:“漢升兄,這位便是荊州牧劉大人,特來尋你。”
劉欣心中嘀咕,果然就是黃忠,原來黃忠此時的年紀還不很大,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啊。
卻見黃忠衝着劉欣一拱手,說道:“原來是州牧大人,小人家中有事,不便接待,大人還是請回吧。”說完,便欲關門送客。
劉欣面色一沉,說道:“黃忠,我不是來找你閒話的。你身爲大漢的軍人,擅離職守,觸犯軍法,難道還不知悔改嗎?”
黃忠見他言語不善,雙拳緊握,怒道:“大人今天是來捉拿黃某不成!”
這時,屋裡又有陣陣哭聲傳出,劉欣心中疑惑,問道:“黃忠,你家中到底出了何事?若真有什麼爲難之事,儘管明言。但不管什麼原因,都不能成爲你逃脫處罰的理由!”
黃忠雙拳握緊了鬆開,鬆開了又握緊,似難抉擇,猶豫再三,終於嘆了口氣,說道:“唉,小兒身染重病,命不久矣!”
劉欣一聽,皺眉問道:“可曾看過太醫?”
黃忠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這襄陽城內幾個有名的太醫都來看過了,唉……”
劉欣突然醒悟過來,焦急地說道:“快,趕緊帶上孩子,隨我去見一個人!現在先救孩子要緊!其他事情,等下我再和你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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