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標決定進門的時候先邁右腳。
過海關的時候走不了刷身份證的快速通道，馮標只能跟一幫外國人慢慢排隊，但是他過了閘機之後，就可以確定自己真的回家了。
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順順當當的就回來了。
馮標去貨幣兌換點換了一千美元的人民幣。
再接下來，機場打車。
馮標排隊打上了車，然後他看着車窗外近乎完全陌生的景象時，唯一發出的感慨就是變化太大了。
真的是完全都認不出來了，一點熟悉的景象都沒有看到。
最熟悉的家鄉竟然變成了最陌生的城市，這種感覺很奇怪，讓馮標有種自己無法再融入這個城市的預感。
靜海原來是個縣，現在是個區，就是離市區挺遠的，算是郊區。
跑了挺遠的，當出租車開到馮標熟悉的小區門口時，司機翻出來一個綠牌牌，道：“一百六，微信還是支付寶？”
馮標沒吭聲，他掏出了兩張一百的遞了過去。
司機愣了一下，道：“現金？哎呦，我這零錢不夠了啊，我沒準備零錢……”
“不用找了。”
“哎呦，謝謝了啊爺們。”
馮標沒理會司機，他覺得不準備零錢就是爲了要小費的藉口，但他記得國內不興給小費的啊。
馮標渾身上下就一個小包，所以他回家倒是挺輕鬆的。
樓更加的顯老舊了。
一路上看到了太多的高樓大廈，但是馮標從小長大的小區還是那個樣子，一共四層，原本還算寬闊的路現在停滿了車之後，顯得路就窄了很多，也亂了很多。
“這麼多車。”
馮標嘀咕着找到了不可能忘記的樓，他拐彎進了單元門，從一堆自行車和電動車之間的狹窄通道穿過。
馮標敲響了綠色的鐵皮防盜門。
很忐忑，很害怕，很緊張，敲門的時候急了些。
馮標沒有和家裡斷了聯繫，不會出現什麼他不知道的意外狀況。
但是依然緊張。
“萊了萊了，催命吶！”
木頭內門打開了，然後一個馮標和一個頭發花白的半老老頭對視了。
“你，你……”
馮標沒想到給他開門的是他爸，所以他用顯得有些沉重的語氣道：“爸，開門。”
“你怎麼回來了！”
馮標他爹顯然還處在震驚之中，但他的震驚馬上轉變成了失望的樣子，在打開防盜門的同時，用惡毒的語氣道：“混不下去了吧！該！我說嘛！我說嘛！我讓你別去，別去！你飛去！”
門打開了，馮標得到的不是歡迎，而是他熟悉且無比厭惡的嘮叨和嫌棄。
“你還知道灰來！”
馮標走進了熟悉的房間，聞着熟悉的味道，第一句話是：“我媽呢？”
“尼瑪遛彎兒去了，你想吃嘛?”
馮標他爸也說不上是高興還是生氣，他看到兒子的時候沒有一句歡迎的話，還滿臉的嫌棄，但是他又知道問問兒子想吃啥。
然後打電話也挺快的。
“你去哪兒了？快回來！你那寶貝兒子回來了，我騙你幹嘛！你快點兒的吧，你買點兒皮皮蝦，買點兒螃蟹，海螃蟹，不要死的，剛死的也不要，要活的啊！再買點兒黃花魚，我愛吃那個，快着點兒。”
電話掛斷了，馮標他爸依然滿臉嫌棄的道：“說也白說，你媽肯定不信，她得先回來看看再出去，你信不信？”
“你怎麼沒出車？”
這是馮標的第二句話。
馮標他爸立刻換上了一副沒好氣的樣子，氣哼哼的道：“哪有大早晨查酒駕的，我踏嘛！隔夜酒給我查着了，麻痹的證給我消了，不開出租了，補了證我開了半年的貨拉拉，太特麼累，看看你老子都成嘛樣了，你媽還指着你養她，我說你養得起嘛？”
太煩了，從小就這樣，沒本事有苦硬吃也就算了，還有一張討厭的嘴。
但是馮標這個老爸卻又真的養起了這個家，該給馮標供的也都供了，上學的生活費雖然比別人少，可以夠馮標吃飯，衣服買的少，卻也沒讓他穿過舊衣服。
馮標呼了口氣，他想說什麼，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馮標的打扮在他爸眼裡算不上成功人士。
軍鳥的外套，灰色的，這衣服很貴，但不是馮標他爸能認出來的。
速干休閒褲，還是沒商標，因爲軍鳥的衣服都在裡面，外邊兒沒有明顯標識。
鞋子是一雙低幫的LOWA，馮標穿習慣了，這雙鞋不破，但是顯的舊，只不過還是馮標他爸認不出來的牌子。
多說一句都懶的，馮標乾脆陷入了沉默。
就在這個時候，門響了，伴隨着鑰匙開門的聲音，一個熟悉的人影衝進了房門。
馮標蹭一下站了起來，顫聲道：“媽！”
“你真回來了！”
一個家庭裡只能容得下一個碎嘴子，因爲兩個都是過不下去。
馮標他爸嘴既欠又碎，他的母親就沉默寡言了。
“兒子！你真回來了。”
馮標的母親頭髮也白了很多，她沒有擁抱兒子的習慣，所以她站在了門口，竟然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麼。
“讓你買的海貨呢？手機上有錢嗎？我給你轉一千，你買去吧！”
依然是嫌棄和不屑的語氣，但是馮標覺得他爸大方了不少，竟然捨得給一千塊錢用來買海貨。
就在這時候，門被敲響了。
三個人都有些發愣，馮標的母親返身打開了房門，卻見一個穿着黑西服的人站在了門口。
“你是……”
馮標也好奇。
穿黑西服的人年紀不大，也就三十來歲，他對着馮標的母親點頭，微笑，隨即對着馮標招了下手，道：“馮總好，伯父你好，伯母你好。”
笑着打了個招呼，黑西服的年輕人雙手遞上了一張卡片，道：“馮總，您的身份證丟貴賓室了，我給您送來了。”
馮標迷迷糊糊的伸手接過，那個年輕人笑道：“不打擾馮總一家團聚了，我就先走了。”
“別走啊！進來坐坐，喝口茶。”
馮標他爹這時候就顯得很有禮貌了，但他馬上對着馮標道：“你是不是把身份證弄丟了？”
還是老樣子，多大歲數了還是一點兒眼力勁兒都沒有，混一輩子也出不了頭。
馮標內心感嘆，然後他對着黑衣年輕人道：“謝謝了，您是……”
“哦，我地接，地接。”
人家能在馮標剛進門的時候把身份證送上門來，這說明馮標一直在被人監控。
在感慨高效率的同時，馮標卻很反感自己所受到的監控。
怎麼說呢，沒人喜歡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注視之下，善意的也不行。
所以馮標再次道：“您到底是哪個單位的？能透露一下嗎？”
年輕人猶豫了一下，道：“國安。”
“呃，唔，我這……”
年輕人笑道：“我們就給你送送東西，您剛回來，我們得迎接一下，沒別的意思，回頭我們就撤了。”
“哦哦，好的，謝謝。”
馮標客氣道謝，年輕人客氣點頭，離開，關門。
一家子還處於懵逼狀態，然後馮標他爸突然道：“他叫你馮總？”
“嗯，坐吧，媽，別去買東西了，我不餓，飛機上吃東西挺多的，歇一會兒咱們出去吃，或者簡單吃點兒就行了。”
馮標不知道說什麼，他想問的問題很多，但是現在，他的父母想問的更多。
“你怎麼一直不打個電話，擔心死我了。”
馮標的母親開始埋怨兒子，說話的時候眼淚刷刷的就流下來了。
“哎，國安，不是國安隊吧，國安是幹嘛的來着，國安……”
門又被敲響了。
一家三口剛剛坐下，這次馮標開門。
門外是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歲，女的看着也就二十多。
男的穿着白襯衫，黑西服，女的穿着職業套裝。
“您好，您好，您就是馮總吧？”
“呃，是我。”
“我是津門銀行靜海分行的行長，我接到了上級通知，讓我來您家裡給您辦個存款業務，您看……”
“哦，請進，請進。”
行長似乎沒有預料到自己會來一個狹小逼仄老舊的破房裡上門給人辦業務。
但職業素養讓行長依然笑容滿面。
馮標不得不對着他爸道：“爸，給人讓個地方。”
馮標他爸趕緊起身，把唯一的沙發讓出來的同時疑惑道：“嘛玩意兒？行長？”
行長禮貌微笑，在馮標示意下坐在馮標的身邊，含笑道：“馮總，您把身份證給我拍個照就行，銀行卡給您準備好了，”
行長說話，女職員拿出了一個精美的硬紙封套，打開，把硬紙封套放在又小又舊的茶几上，然後把一張黑色的銀行卡放在了封套上。
馮標吁了口氣，他拿出了自己的電話，給盧卡打了過去。
電話接的很快，接通後，盧卡低聲道：“喂？”
“我到家了，給我這個賬戶轉兩千萬美元。”
女的能聽懂英語，她竭力掩飾，且還是露出了些許震驚的表情。
馮標掛斷了電話，行長看着馮標略顯爲難，於是馮標很自然的道：“沒關係，什麼電話都可以說。”
行長立刻微笑道：“馮總，兩千萬美元給您換成人民幣，按照今天的匯率是一億……”
“多少！”
馮標他爸震驚了，他失神了，沒聽到尾數，而且他還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
馮標淡淡的道：“我爸，嗯，您接着說。”
行長招手，他的助理再次拿出一個信封，然後行長笑着道：“這是給您辦的親情卡，年利率三點五，所有的利息按月打入這個賬號上，戶名是您母親的名字。”
馮標點頭，拿起卡片，道：“媽，拿好了，以後從這張卡上取錢，還有，以後咱家的錢你管。”
屋裡的氣氛還是有些凝重。
行長只是微笑，因爲這張卡目前還是空卡。
但是很快，行長的助理手機響了，她看了一眼後，再也難掩自己的驚訝之情，突然道：“馬行長，錢到賬了……已經到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