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毅從德國到莫斯科用了八個小時。
考慮到距離上的差異,買家十個小時能到莫斯科,堪稱神速。
羅長有把高毅他們送到了旅行社定的酒店裡,一個三星級的酒店,談不上好,但也不壞,絕對和奢華不沾邊,但也不至於讓人受罪。
把高毅他們安頓好之後,羅長有開着車又離開了,他臨走時留下的話是等着這個旅行團的人湊齊了晚上一起吃飯。
感受不到太大的熱情,但也不會受到冷落,然後全程只有羅長有一個司機兼導遊露面,而到了酒店之後,高毅遇到的就全是俄國人了。
這根本就是一個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跟團遊了。
在高毅的房間裡,高毅忍不住問了格林,但他說完後又忍不住打量了一下狹小的酒店房間,揮了下手,意思是問格林這個房間是否安全。
格林很平靜的道:“絕對安全,可以隨便說。”
“感覺不受重視啊,這算是正常的嗎?”
不懂就問,高毅不懂沒關係,這裡還有個經驗豐富的格林呢。
“你已經很受重視了,爲了安全,爲了確保交易順利進行,買家甚至啓用了他們的一條暗線,只用一次的那種,代價很大,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高毅不解道:“什麼意思?啓用一條線?”
格林點了點頭,很平緩的道:“一切爲了安全,但也是無奈,和你交易的是克格勃,那麼任何和你相關的人都將暴露,而暴露的人將失去繼續潛伏的意義,所以,爲了能保證交易的安全,買家只能啓用一條絕對可靠且足夠好的暗線。”
“一條線,不是一個人?”
“一個人怎麼夠,至少是一條線。”
格林很平靜的道:“如果沒有足夠重要的事,他們將以移民的身份在這個國家平靜的生活下去,平時不會聯繫,彼此不知道對方的存在,但是一旦有了重要的事,他們就會激活,啓用,完成自己的使命,就這樣。”
高毅想了想,道:“原來是這樣,唔,這樣也合理……等等,那要是克格勃騙了我,這次交易根本就是騙人的,那豈不是損失大了?”
格林笑了笑,然後他看着高毅道:“相比這條已經啓用的暗線來說,十億美元算什麼!跟幾十年的時間比起來,十億美元算什麼,不過在經過金屬氫的交易之後,你已經值得信任,值得冒險。”
在自己的大腿上拍了一下,格林很是感慨的道:“我爲什麼跟你來莫斯科,就因爲我真的很想看看買家是怎麼做事的,這種全程直接參與的機會可不多。”
撇開格林單獨行動,高毅曾有過這個想法,但是考慮到自己身邊沒有個懂行的真有可能會搞砸,所以高毅決定繼續信任格林,帶着格林完成交易的全過程。
高毅很認真的道:“那我接下來該用什麼態度來進行這場交易呢?”
“交易就是交易,不要摻雜任何個人感情,否則大家都難做,你應當明白一件事情。”
格林嚴肅起來了,他看着高毅,很平靜的道:“CIA,五角大樓,克格勃,法國對外安全局,沙特秘密情報局,軍情六處,想想你的身份有多複雜,伱只能讓他們所有人覺得你很有價值,但你永遠無法獲得任何人的信任,你的餘生沒有祖國了,你的身份只有一個,你是花園的園丁,明白嗎?”
得到很多,也會失去很多。
高毅想了想,點頭,略顯無奈的道:“明白。”
“明白就好。“
格林笑了笑,道:“很累了,回去休息吧,什麼都不要想,不要聯繫你的人,不用讓他們靠近,現在就是等俄國中間人到了莫斯科再聯繫,其他的,導遊安排做什麼你就照做。”
“就是等待,別的什麼都不做?”
“等待就已經做完了一切。”
高毅懂了。
那就等。
相較於幾十年的等待來說,高毅等的區區兩三個小時真的就是彈指一揮間。
羅長有再次帶着人來了酒店,他帶來了四個人,然後他把四個人安排在酒店入住後,時間也差不多到了晚餐時間,於是,羅長有又把一共七個人到了酒店附近的一個俄式烤肉店。
加上羅長有,一共八個人,正好佔了一張長桌吃飯。
把一羣怎麼看都不正常也不該湊到一起的人,安排在了大庭廣衆之下的飯店會面,這種事,高毅是真的無法理解。
還有,羅長有帶來的這四個人彼此應該不認識,他們也不是什麼專業人士,因爲就連高毅這種半吊子都能看出這四個人之間的陌生和疏離感。
四個男人,最大的五十來歲,戴副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的,還有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同樣戴了副眼鏡,但他身上沒有那種儒雅或者說溫文學者的感覺,而是非常的利索,乾脆。
還有一個年輕人,看樣子也就二十七八歲,頭髮很短,明顯是剛理過發,膚色非常白,走路和坐下的時候都顯得有些拘謹,不是精神狀態上的拘謹,而是所有的動作都很小,他必然是長期在狹小空間內生活慣了的人。
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看言談舉止像是個領頭的,但如果說他有什麼特點,那就是沒有任何特點。
七個人第一次照面坐在了同一張餐桌上,然後羅長有就很客氣也很敷衍的道:“這裡是一家著名的俄式烤肉店,請大家嚐嚐正宗的俄式烤肉,肉管夠,大家不要客氣啊。”服務員是個漂亮的俄國大妞,菜單是提前點好的,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每個旅行團到了都是吃差不多的菜式,因爲羅長有很明顯的表示出他早已經吃膩了的感覺。
烤肉是提前備好的,上的很快。
烤牛肉,烤豬肉,烤雞肉,烤香腸,有大串有盛在盤子裡的肉排,還有兩盆沙拉,基本上每人一碟酸黃瓜。
當菜上齊之後,羅長有端起了一杯啤酒,很熱情的道:“來吧,現在什麼都準備妥當了,大家吃好喝好,隨意一些。”
格林端起了啤酒杯,他對着羅長有舉杯示意,然後輕輕的抿了一口。
放下酒杯,羅長有微笑道:“該吃就吃,該喝就喝,鑑於大家都是第一次見面,我呢,簡單的把這次旅行的注意事項說一下,其實也沒什麼事,只要不和當地人起衝突,那就不會有什麼麻煩,當然,等你們和當地人深入瞭解之後,接觸之後,有些事就該注意了。”
高毅還是不明白羅長有爲什麼要把人聚在大庭廣衆之下說這些。
但是羅長有很快給出瞭解釋。
“爲什麼請大家來這裡聚餐呢,主要是希望你們各位見個面,互相有個瞭解,而且我們每次成團都會來這裡吃飯,這是我們的合作飯店,嗯,雖然不是自己開的,但可以保證乾淨衛生,與其讓大傢俬下接觸交流,自己找地方聚會,不如在這裡更方便一些了。”
羅長有儘量用隱喻的方式來說明爲什麼來這裡吃飯,然後他笑着道:“大家都餓了,都吃飯吧。”
高毅信手拿起了一根大肉串,他咬了一口,發現味道不錯。
然後高毅就看在場那個拘謹的年輕人毫不遲疑的用叉子開始插起沙拉吃,就是那盆西生菜和黃瓜之類拌出來的沙拉。
就吃了一口烤的東西,還是個小西紅柿。
這時候,那個戴眼鏡但是看起來很利索的中年人突然道:“多吃點肉。”
中年人往年輕人面前放了一塊燻肉排,年輕人立刻道:“哦,謝謝,我自己來。”
沒有動自己盤子裡的肉排,年輕人用叉子插了好幾片菜葉子放進了嘴裡。
中年人低聲道:“吃肉!”
語氣略顯重了一些,年輕人愣了一下,然後他馬上一臉恍然,快速把菜葉子放進嘴裡之後,開始專心的吃麪前的肉排。
格林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他突然道:“好吧,我很享受觀察你們的反應,但是現在我無法保持沉默旁觀了,鑑於我的學生……”
指了指坐在旁邊的高毅,格林繼續道:“鑑於我的學生缺乏經驗,所以我只能代他來說明一下情況,以免你們因爲沒搞清楚情況而產生誤判。”
羅長有看向了格林。
格林指了指那個愛吃菜的年輕人,道:“他是剛從艇上下來的聲吶員,對新鮮蔬菜充滿了熱情。”
指了指那個中年,格林繼續道:“他是已經離開潛艇的聲吶員,現在應該是陸上工作,但你是基洛級的老聲吶員。”
兩個人臉色都有些變化。
格林指向了那個歲數大些戴眼鏡的男人繼續道:“他是科學家,他是聲吶圖譜的專家,如果沒猜錯,他應該也是研究聲吶成像的專家,同時滿足好幾個技術要求的專家,他們都是臨時接到命令,很倉促的集合起來的,由這位帶隊。”
所有人都默不作聲,只有羅長有一臉微笑的看着格林。
格林笑了笑,道:“只是給我的學生現場教學,這種機會不常有,我不能錯過。”
羅長有立刻道:“理解,沒關係,你想怎麼樣我們都配合。”
格林點頭,然後他很平靜的道:“我是軍情六處的,另外的中間人是克格勃,請恕我如此直白的說這些,因爲在來莫斯科之前,我們已經把金屬氫的資料賣給了CIA,你們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吧?”
高毅不明白格林爲什麼要說這些,他忍不住看向了格林。
而羅長有顯然是明白的,他把面前的盤子往前推了推,微笑道:“我突然想起來家裡的火上還燉着湯,你們先吃,我去給湯里加點水,放心,我家很近,很快就回來。”
格林淡淡的道:“別說這些含糊的隱喻了,在座的外行人太多,有話直說比較好,各位同行,雖然我是中間人團隊的一員,但我沒有可以絕對控制的安全時間。”
說完了,格林把手一揮,似笑非笑的道:“所以,考驗你們的時候到了。”
高毅很吃驚的看着格林。
首先,格林是用漢語說的這一切,其次,他說的這些之前完全沒有和高毅交流過。
這時候,羅長有還是一臉敷衍的熱情道:“沒事,沒事,老克不是問題,老蔡要來也能招待,大家吃好喝好,我去去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