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家中,老太太聽說她的乖孫和她的小兒子都被救了,除了小少爺有點頭傷外,全無大礙,便長舒了一口氣,雙手合十,唸了一聲“阿彌陀佛!”後,神情如常了。
鎮北侯,卻始終悶悶不樂,他神情恍惚,好像突然間老了十歲。
節度使心疼父親,他知道老父親的心事,不就是因爲弟弟陳凱東胸無大志,整日混跡於紅粉妓院間、大小賭場中?
“哎,父母大人的那一點養老積蓄,怎經得起這番折騰?早已所剩無幾了,這一點,外人並不知曉。”想想這些,陳凱琦也是一聲嘆息。
唯一讓鎮北侯感覺還是有點臉面的,就是,自己的大兒子比較爭氣,在西域鎮守邊關,也是屢建新功,還常常得到皇上的嘉獎,家用貼補了不少。聽說這次回來,沿街的百姓還張燈結綵自發地走上街頭迎接心目中的英雄。光這一點,老頭子想想都感到自豪不已。
然而,小兒子盡給自己抹黑,而且,這個不肖子孫還有更爲可氣的地方,就是,竟然還言傳身教地帶壞了長孫。這叔侄倆,也是整日介地忙忙碌碌,與一些紅塵知己花天酒地,跟一些牌場賭友經常是昏天黑地!
兩個兒子,讓老人家在冰與火之間深深地感受不同。這樣的心裡落差,卻要讓一個六旬老人承擔,情景可想而知。
大兒子,真的很不容易啊!老頭現在回想起來仍心疼不已。
六年前,兒媳大病一場,臥牀兩年後,終究不治,未能挺過年關,便撒手人寰,留下陳凱琦、陳耀父子。
這麼多年了,還算俊朗的節度使還依然是獨擋一面,未續情緣,雖然傳聞,他也有自己的紅粉知己,關係甚爲密切,但是,節度使卻總以邊關事雜、無法周全私事爲由一再推託,到底還是得罪了人家,也害苦了自己。
哎!如今,老夫妻倆待在王府,也很想幫幫大兒子,便替他領着小孩,畢竟也是自己的長孫呢!陳耀,那小子,幼年時,也是胖胖乎乎,乖巧得很,煞是招人疼愛!誰料,等到讀書的年齡了,卻貪玩不已,小小年紀,就學會了投機取巧,偏偏又與他不爭氣的叔叔習性相當,便壞了事了!
“若不是出了個節度使,恐怕,早就家道中落了!”鎮北侯第一次很認真地拉着節度使陳凱琦的手,說道,“可惜,在你小的時候,我對你就照顧很少,大多時候,有點偏向與你那弟弟,想來,有點慚愧啊,到頭來,對我們最親的竟是我們最少關懷的!”
陳凱琦有點感到意外,老父親今天怎麼跟自己講起這些老舊的往事了?
“到今天爲止,我還在爲你那弟弟的事情操心,總想着快點讓他成家,卻總是事與願違,其實,有時候我也在問自己,是不是太私心了點,你說,一個連皇上恩賜的黃金,也是家中唯一能有的一點積蓄了,他都想着法子要據爲己有?我卻還那麼袒護他,是不是太過了?一想到他還與綁匪勾結、狼狽爲奸,我就……”鎮北侯一時氣極,有的捶足頓胸了。
“爹,您好好歇息吧,不要多想,這事情不是已經辦好了嘛,沒有什麼值得這番自責的!我想,經過這番陣痛,他會回頭是岸的,包括我那犬子。”陳凱琦極力輕鬆地笑笑,對父親勸解道,“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的,爹,你放心,什麼事都有我呢,天塌下來,由高個子擋着呢!”
鎮北侯很滿足地跟着笑笑,這才鬆開拉着兒子的手,心疼地道:“你也早點歇息吧!這一天,看把你累的!”
退出父親的房間,陳凱琦忽然間淚如泉涌,他害怕自己控制不了,便趕緊朝自己的休息室跑去。
“節度使大人!”剛跨進房間,後面就傳來一個家丁的呼叫。
陳凱琦有些慍怒,他掏出手帕來,擦了擦眼睛,轉而又沒好氣地掉過頭來,問道:“有什麼事嗎?”
“您交代要留下露絲小姐的,現在,劉三取了藥回來了,他要帶走露絲,您看,這事兒……?”那個家丁問道。
陳凱琦正心煩着呢,就忘了這茬,現在經由家丁一個提醒,便想起了老母親的交代,趕緊回道:“好的,你先過去,我隨後就到!”
家丁“恩啦”一聲,匆匆往回趕去。
一個名叫“荷塘苑”的小花園裡,露絲的房間與幾個丫鬟的休憩室相鄰。
劉三正端着一碗湯藥,探身坐在露絲的牀前,他的左手小心地託着露絲的頭,柔綿地道:“良藥苦口呢,喝了對你的身體有幫助!”
頭靠在劉三懷裡的露絲歉然一笑,道:“又讓你擔心了,真是不該!”
旁邊的幾個丫鬟就竊竊地笑了起來,這幾個丫鬟是老太太讓留在露絲的身邊的,究竟是爲了什麼,她們便不得而知了。
“相公,我們這是在哪兒啊?”露絲聽見了丫鬟們的笑,就狐疑地問劉三。
“在鎮北侯的王府,以前我幹活的地方,”劉三答道,“你剛纔昏睡着,她們將你從戲臺休息室擡到這裡……”
“哦?那太麻煩人家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家吧!”露絲急忙叫道,“我們怎麼能麻煩人家呢?”
劉三連連點頭,他再次放下手中的裝着湯藥的細瓷花邊碗,扶露絲坐好,道:“聽話,快點喝了這藥,然後我們就回家!”
露絲皺着眉頭,她聞了這藥味,感到噁心難過,她最怕聞藥草的味道了,可不曾料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還要喝這湯藥,她再次閉着眼睛,迴避劉三端過來的湯藥,流下了痛苦的淚水。
“來,聽話,喝了就回家,不好麼?”劉三耐心地懇求露絲。
丫鬟們同情地看着曾經的同事,看他如何將這湯藥給露絲喂下。
此刻,露絲依舊閉緊雙眼,抿着嘴,不再說話。
劉三急得不行,便自己端着碗揚起脖子,“咕咚咕咚”地給自己灌了下去,還趁隙對露絲說道:“這要不算苦的!”
聽到劉三自己給將自己灌藥的“咕咚”聲響,露絲就驚訝地趕緊睜開眼睛,她拼盡全力,伸手一把奪過湯碗,雖然戽了一身,卻還是和着淚水,將剩餘的全都喝了下去。
丫鬟們見了這般情形,無不感動落淚,繼而又使勁地鼓起掌來,爲露絲邁出勇敢的第一步而喝彩。
大概是搶那湯碗太過用力,喝完湯藥,露絲就氣喘吁吁的了,卻還是揮着粉拳在劉三身上亂舞,接着,就見她含着眼淚嗔怪地對劉三說道:“以後別這樣了,藥怎能亂吃呢?要鬧出事情來,我可怎麼辦?!”
“只要你好,我什麼都可以嘗試!”劉三接過丫鬟們淘好了的毛巾,幫露絲擦拭嘴角的藥液和額頭的汗,開心地道,“答應我,你要永遠好好的!”
露絲望着劉三,聽話地用力地點了點頭。
突然,門被猛烈地敲響,剛剛從節度使房間裡出來的家丁大吼道:“劉三,你出來!”
如此靜謐的環境,卻被粗魯的敲門聲驚擾,實在是一件很鬱悶的事!虛弱的露絲剛剛合上眼,準備小歇一會兒,就聽見家丁的大喊大叫,猛地一驚,說道:“哎呀,我們該回家了!人家都催我們回呢!”
“露絲,你歇一會兒,我這就出去看看,大概是有什麼事情呢。嗯,你先好生歇息一會兒!”劉三心疼地撫摸一下露絲的額頭,就大踏步地走出房門。
那個家丁曾經和劉三供過事,知道他的脾氣,雖然劉三因爲犯事進過局子,現在又失寵在外,但畢竟餘威猶存,自己剛剛衝動,憑着節度使的一句狠話,就對他吼叫,實在是一種冒犯,當下,那人就開始有點後悔了,便陪着笑臉,再望着劉三的一張陰沉着的臉,輕聲地道:“那個,節度使大人……”
“怎麼,要吃人啊?”劉三也是低吼一聲,隨即就猛地一記勾拳,乾脆利落地打在那人的鼻樑骨上,罵道,“狐假虎威的東西,滾!”
立即,那人鼻血橫流,他捂着面孔,忍着疼痛,狼嚎一般地嚷道:“該滾的人不是我,是你!節度使大人都是這樣說的!你瞅好了吧,大人馬上就到!”
劉三跨前一步,再補上一腳,那人就徹底不敢吭聲了。
可是,剛剛消停了一會的那個家丁又突然間神氣了起來。
原來,他看見節度使正從對面走過來,就趕緊迎了上去,掩住因爲打掉了牙齒而漏風的嘴巴,哭訴,又因爲鼻樑斷裂,奔流的鮮血結成了血餅而堵住了鼻孔,致使說話都有點甕聲甕氣的了,有痛的使他血淚橫流了,只聽他顫顫地說道:“大人,我剛剛只是通知他一聲,就遭到毒打,您看——”
節度使驚訝地望着劉三,心中詫異萬分,我那柔弱的外孫女怎麼會跟這樣的痞子結合了?真是匪夷所思啊!
節度使的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他正要訓斥,就聽見院外有人在叫:“大理寺卿有令,傳劉三上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