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時候,秦詠梅很晚纔回來,白客忙不迭地給老媽端菜端飯。
然後搬個小凳子坐在老媽對面。
這狀態就像小孩兒等着聽大人講故事一樣。
秦詠梅正咔嚓咔嚓吃着大蔥,一看白客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伸手刮一下白客的鼻子。
白客連忙躲開,又擡手扇一扇老媽吹過來的氣息。
“女人吃大蔥一點也不優雅。”
“哼!我是媽媽不是女人!”
白客看一看秦詠梅身邊的公文包,一疊卷宗隱約露出來。
趁老媽低頭卷着生菜的時候,白客伸手去抽卷宗。
老媽卻頭也不擡,一伸手就把白客的手擋住了。
“小孩子不要看這些。”
白客撇撇嘴:“那你們查的怎麼樣了?”
秦詠梅不正面回答,卻反問:“今天看見小尹阿姨了嗎?”
秦詠梅這是刑偵人員的慣用套路,把被動變主動。
白客老老實實回答:“是啊,她今天還找我問話來着。”
“你,認識王秀峰吧?”秦詠梅盯着白客的眼睛突然問道。
老媽的眼睛跟鳳巖長得有點像,都是很大,眼睫毛很長。
在生活中她的眼睛像小鹿的眼睛一樣清澈溫暖。
可進入工作狀態後她的眼睛就變得像老鷹一樣深邃犀利。
面對老媽的眼睛,白客心底不由得一陣慌亂,連忙低下頭。
慌亂之餘差點脫口而出:“我不認識王秀峰!”
可他心裡清楚,低頭的這一瞬間就已經暴露自己了,不如說實話實說。
或者說一半的實話。
“那個……我,是大隊長,當然對每一位同學都有印象了。”
秦詠梅笑了,撇撇嘴:“跟你爸一樣愛吹牛!”
“嘻嘻。”
老媽一笑,白客頓時輕鬆多了。
“那你說說看,王秀峰是怎樣一位同學?”
“他學習不大好,有點咋咋呼呼。說他調皮搗蛋吧,也從不打架鬥毆。”
“也就是說他有點外強中乾的感覺。”
“對。可能因爲他老爸是二輕局局長,老師喜歡巴結他,同學看老師的面子也不敢惹他。”
“哼!不許這麼說老師。”
“好吧,是老師對他比較好。”
秦詠梅皺着眉頭想了一下,自言自語道:“而且他不會游泳。”
白客頓時恍然大悟:“那他多半是自己失足掉進水裡淹死的。”
“哦,你覺得他可能是失足淹死的?”
“是啊,他給我感覺就是那種容易驚慌的人。不會水的人你知道,只要嗆一口水就完蛋。”
秦詠梅點點頭站起來,正往屋子裡走的時候,她又用手比劃了一下脖子:“不過,他這裡有被掐過的痕跡。”
白客嚇得渾身一抖。
我草,我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
幸好老媽此時已經進屋了。
老爸白策出來收拾桌子,白客也連忙起身跟着老爸一起收拾碗筷。
晚上,白客躺在炕上冥思苦想着。
仔細回憶那天晚上跟王秀峰接觸的每一個細節。
眼下的刑偵技術主要是腳印、指紋、血型。
白客仔細回想那天晚上自己的雙手有沒有出現磕碰破皮的情形,或者自己的雙手有沒有接觸到王秀峰身上的物品,哪怕接觸到王秀峰衣服的扣子。
剛開始,白客還挺篤定的,覺得自己並沒有在王秀峰身上留下指紋。
但想着想着就開始不自信了,覺得自己在王秀峰身上留下指紋的概率太大了,至少有十幾處。
到最後,白客甚至開始懷疑自己了。
剛纔跟老媽說王秀峰有可能是自己掉進水裡的。
可現在仔細想想這種概率未免太低了。
俗話說,遠怕水近怕鬼。
柳條溝離王秀峰家不遠,從小到大他一定走過無數次了,閉着眼睛恐怕都能走回家去。
怎麼可能失足落水呢?
如果不是失足,難道真是唐塔乾的?
白客汗都下來了。
雖然老何說唐塔應該是個善良的副人格。
但那也只是他個人的猜測而已。
白客仔細回憶上一世發生的那樁連環殺人案。
不論白客的罪犯側寫,還是陳侃、黃毓掌握的證據,都指向了唐塔。
上一世的唐塔十有八九就是個殺人狂。
這一世難道他會變成好人嗎?
用時髦的話來說,這一世的唐塔只是被白客封印到身體內而已。
白客對他的掌控依然乏力。
這麼胡思亂想着,白客漸漸睡着了。
在夢裡,他一再看見唐塔蹲在角落裡吃吃地笑着。
半夜裡,白客突然驚醒,他連忙看看自己雙手,默默嘟噥幾句:“我是白客,我是白客。”
然後起身拿起鏡子仔細盯着自己的眼睛看了一會兒,這才穿上外套向屋外走去。
院子裡,月亮高懸,灑落地上潔白如銀。
白客想起那個叫做“天井”的單詞。
不由得感嘆古人造詞的精妙。
是啊,從天上看下來這個院子可不就是一口井嘛。
白客略遲疑一下,躡手躡腳向正房走去。
雖然眼下治安狀況並不算好,但作爲一個公安幹警的家庭,作爲一個每天都有一大堆人進進出出看電視的院子。
沒有小偷敢打這裡的主意。
所以,正房的門從來都是虛掩的,輕輕一推就打開了。
白客輕手輕腳進去,先關上門再往裡走,一直來到父母的房門前。
屋裡一陣輕微的鼾聲。
白客知道這是老媽秦詠梅發出的。
老媽鼻子不太好,動不動就不通透了。
睡覺的時候就會發出鼾聲。
白客輕輕推門進去。
老爸平躺在炕上,像他平時坐立一樣,都是四平八穩規規矩矩。
老媽則動作豪邁,一條胳膊在老爸身上一條腿則扔向另一邊。
白客偷偷笑了笑,走到老媽跟前。
那個公文包就在老媽那一邊的炕頭。
半開着,露出裡面的卷宗。
白客小心翼翼打開包,拿出卷宗,然後再將包合上。
把卷宗夾在咯吱窩下正向門口走去的時候,老媽突然一聲大喝:“站住!你個壞蛋!”
白客石化了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可他站了好一會兒,也不見老媽起身。
偷偷轉臉看過去時,卻看見老媽依然躺着,雙眼緊閉,一條胳膊舉着,手指握成槍的形狀。
好一會兒,老媽終於放下胳膊,翻一下身,又開始鼾聲大作了。
白客長出一口氣,躡手躡腳走出去了。
回到屋裡,白客連燈都不敢開,只能打開手電筒查看卷宗。
剛打開幾頁,白客又嚇得合上了。
怪不得老媽不讓自己看。
活蹦亂跳一個孩子,突然就死掉了。
而且在工業廢水裡泡了一晚上。
白客眼下又是在黑燈瞎火的環境裡,打着手電筒看的。
能不害怕嗎?
深吸幾口氣,等心情平靜下來後,白客再次打開卷宗。
這一次,他竭力剋制自己的目光只去看文字,圖片則一掃而過。
終於翻到描述脖子掐痕的那一頁了。
白客壯着膽子看一眼照片。
不由得暗罵:這個怪胎!下手真狠!
王秀峰的脖子上有一道清晰的掐痕。
很明顯能看出大拇指和食指中指的印記。
如果現場讓白客比劃的話,絕對是一模一樣。
白客正有些惶恐的時候,看到下面的描述文字又長出了一口氣。
下面的文字寫着:從兇手的指爪距離來看,身高應該在一米七以上。
不由得慶幸老媽給自己生了一雙鋼琴手。
上一世,白客成年後身高一米七四,但手卻比大多數身高一米八的人長。
眼下,白客不到一米六,手也比很多大人都長。
可是,等白客繼續向下看時,心又開始七上八下了。
說明文字最後,有一行總結:建議運用科技手段從死者頸部提取指紋。
從一具在工業廢水中浸泡了一晚上的屍體上提取指紋,眼下的刑偵技術不知道具不具備。
白客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相信,眼下的刑偵技術不具備這種能力。
如果不是白客幫助,他們眼下連魯米諾都不會調製。
可白客合上卷宗的瞬間,又看到那個無辜慘死的孩子。
立刻又下定決心了。
與其等別人來查,不如自己動手。
不管調查的結果是怎樣的,都勇敢面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