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憲洲側身躲了過去。
略一駐足打量幾眼。
這是個瘦高挑,大眼睛、高顴骨的男孩兒。
楊校長推了男孩兒一把:“不懂禮貌。”
男孩兒縮着腦袋“咚咚”下去了。
袁憲洲着急上去看看到底有什麼狀況。
稍作停留便繼續大步向上走去。
到了二樓,袁憲洲又停了停。
“你聽是幾樓?”他問柱子。
“好像是三樓。”
楊校長也在一旁說:“對,對,應該是三樓醫務室。”
三個人繼續向上走一層,穿過走廊來到醫務室。
醫務室的處置牀上躺着個男孩兒,穿着白大褂的人正在給他敷藥。
他腿上有一塊兒傷口,看起來像是燙傷。
袁憲洲問:“你這是怎麼搞的?”
“燙……”
楊校長連忙說:“一定是燙傷的,打熱水的時候不小心,是吧?”
“是啊,是啊。”男生連忙點頭。
楊校長板起臉:“以後要小心點了。你們的父母把你們交到我們手上,我們就得對你們負責。你們自己也要倍加愛護自己。曉得伐?”
“好的。”
從醫務室出來,楊校長長出一口氣。
“我再領你們去參觀一下食堂?還有教室?我們完全按照甲級學校的標準……”
袁憲洲擺擺手:“不必了,到你辦公室,我們跟你打聽個人。”
“這邊請!”
一邊朝辦公室走着,楊校長一邊問:“不知你們要打聽誰啊?”
“你這裡以前有個叫餘鋒的同學吧?”
“餘鋒?”
楊校長竭力想着。
但看他說“餘鋒”兩個字的狀態,顯然印象深刻。
袁憲洲拍了拍楊校長的肩膀:“不急,回去你再好好查查。”
到了辦公室裡,翻閱着學生檔案,楊校長一拍腦門:“想起來了。”
“是吧。”
袁憲洲伸手從楊校長手裡拿過檔案翻看着。
“這孩子很嚴重啊。”
“怎麼嚴重?”
“他不光沉迷於遊戲,還有躁鬱症。”
“那你們是怎麼治好他的?”
“呵呵,當然就像您說的,因勢利導啥的……”
“那他離開學校後是什麼情況?”
袁憲洲一邊說着,一邊翻看着檔案。
楊校長指給他看:“您看,每個離開學校的學生,我們都會定期回訪的。這位餘鋒同學治療效果顯著,他的父母非常滿意。”
柱子冷笑:“是很滿意啊,滿意的上吊了。”
楊校長愣了一下:“什麼意思?上吊了?”
袁憲洲點點頭:“餘鋒的父母雙雙懸樑自盡。”
“啊?怎麼會這樣?”
“您覺得會是什麼原因?”
“這還真不好說,他們兩口子是單位幹部,或許壓力比較大吧。”
“你什麼意思?你是想說有病的不是餘鋒,而是餘鋒的父母?”
“不,不,反正不是因爲餘鋒。”
“你爲什麼這麼肯定?”
“因爲我們回訪了啊,他們都覺得餘鋒已經好了,不再沉迷於遊戲,也不再有躁鬱症的表現了。”
“可據我們所知,餘鋒離開這裡後性情大變,不再活潑好動了,完全像變了個人。”
“那說明治好了啊,人總得成長嘛,這說明他成熟了,懂事了。要不爲什麼回家後再也不玩遊戲了。”
從辦公室出來後,走到走廊裡,楊校長還指着牆上:“你們看!我們這裡還有專門的報警電話。”
袁憲洲向牆上看去。
牆上的櫥窗裡專門有警務專欄。
上面貼着片警的照片、電話。
“任何教職員工,膽敢威脅到孩子們的人身安全,孩子們隨時都可以打報警電話。”
柱子冷笑:“上哪打電話?他們又沒有手機。”
“我們辦公室有電話啊,他們隨時可以用。”
車子剛發動起來,袁憲洲就嘆口氣。
柱子說:“雖然沒發現什麼問題,可總感覺這學校的氣氛怪怪的。”
“是啊,問題是他們手續齊全,有關方面也給他們撐腰,還有絕大多數家長也支持他們。我們總不能違背民意啊。照我看吶,別說現在了,說不定二十年後,他們還一樣活蹦亂跳。”
車子又開了會兒,袁憲洲突然朝柱子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說話,兩人一起側耳傾聽。
袁憲洲開着車子漸漸放慢速度,準備靠路邊停車。
突然,車底下發出“咣噹”一聲巨響。
車子剛停穩,袁憲洲和柱子就跳了下來。
只見車子底下滾出一個人來,一直向路邊的田野中滾去。
最後抖一抖身上的塵土站了起來,轉身向田野的遠方跑去了。
原來是那個在樓梯上差點跟袁憲洲撞了個滿懷的高個子男孩兒。
他邁開兩條大長腿恣肆地奔跑着,迎着紅彤彤的夕陽。
像一隻健康活潑的羚羊。
“咱們要不要……”
柱子剛問一句,就看到袁憲洲熱淚盈眶,喃喃自語:“跑吧!孩子!如果這個世界不肯善待你,你就自己善待自己。”
幾天後,袁憲洲和柱子登門來拜訪餘鋒。
餘鋒剛洗完澡出來,穿着緊身秋褲,頭髮溼漉漉地。
剛聊了一會兒,袁憲洲就突然嘆口氣。
“謝謝你啊,小鋒,今天就到這裡吧。”
出來時,柱子還有些詫異:“怎麼了?隊長,咱們還沒問出什麼東西來呢。”
袁憲洲苦笑着搖搖頭:“不用問了。”
“怎麼了?”
“你沒覺得他身上少點什麼嗎?”
柱子一臉懵逼。
……
餘鋒坐在沙發上端着玻璃杯喝着冰鎮可樂。
喝一口放到茶几上。
盯着玻璃杯中漸漸升起的可樂氣泡,臉上露出一絲邪魅的笑容。
……
“小鋒,你洗好了?”
餘母討好地說。
餘鋒乖巧地點點頭:“是的呢。”
餘父不經意地看了餘鋒一眼,突然發現了什麼,嘴脣哆嗦着:“小鋒,你,你怎麼了?”
“幹什麼?大驚小怪的。”餘母瞪了餘父一眼。
餘鋒微微一笑:“哎呀,忘了告訴你們了。”
說着,他褪下了秋褲。
餘父看了一眼,哀嚎一聲跪倒在地:“你這個混蛋!你這個混蛋啊!”
餘鋒兩腿之間空空如也,跟女孩子一樣。
餘母楞了一下,也跪了下來:“孩子!你這是爲什麼啊?”
餘鋒微微一笑:“垃圾沒有資格爲人父母……嘿嘿,我說的是我自己。”
“啊!”餘父餘母抱頭哀嚎着。
……
冰鎮可樂中的氣泡漸漸平緩下來了。
餘鋒的臉上也舒展開來,恢復了少年純真的笑容。
朦朧中,他彷彿看到了一片田野。
在那片田野上,一隻健康的羚羊舒展着四肢,迎着夕陽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