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放個暑假,白客卻忙得昏頭漲腦。
白宗說:“老弟還是別念書了,都當上老總了,再念書又能怎樣?”
秦詠梅黑着臉訓斥:“少胡說八道!幹個體還能幹一輩子啊。”
“咋不能呢?難不成我只能幹半輩子啊。”
“誰讓你念書不好了,想找鐵飯碗也找不到。”
白寧在一旁說:“俺老弟哪是個體戶,他這叫企業家。”
秦詠梅撇嘴:“啥企業家,你姥爺當年還是大老闆呢……”
剛說完,秦詠梅才覺得不對。
因爲姥爺在一旁還沒吃完飯呢。
秦詠梅雖然在白策以及兒女面前稱王稱霸。
但還是有點怕姥爺。
大家也替秦詠梅捏了一把汗。
沒想到姥爺抿了抿嘴,嘟噥着:“嗯,倒騰……牲口……”
說完自己先眉開眼笑了。
大家都跟着笑了。
姥爺以前是牲口販子。
說起來跟當下的汽車經銷商差不多。
雖然白宗和白寧都鼓動白客退學當職業老闆。
老爸也不再堅持讓他刻着腦尖兒考大學。
但白客自己還是很想拼一把。
反正小目標已經快達成了,大目標何不試一試呢?
白策說:“又要顧學業,又要顧事業,確實夠辛苦。”
白寧得意地接過話茬兒:“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
“其實我早就……”
何止人上人,早就肉中肉了。
“不如咱爺倆到海邊兒轉轉,散散心。”
“好啊!”
白客這段時間也感覺有些身心疲憊,正想出門散散心。
“到海邊兒?哪個海邊兒?”
秦詠梅狐疑地皺起眉頭。
“就是那個,前關那邊兒唄。”
“前關?”
秦詠梅略微想了下,突然恍然大悟,怒目圓睜:“你個老東西!跟你說多少次了!你還老惦記!”
白宗、白寧、白客在一旁聽着都莫名其妙。
白策訕訕地說:“報紙廣播都說了多少遍了,已經完全沒有傳染性了。”
“怎麼能沒有傳染性?你看他們一個個那鬼樣子。簡直是癩蛤蟆跳腳背,不咬人膈應人!”
“你,你這是歧視!”
白客突然想起來了,老爸說的是麻風島。
前關是縣城十幾個鄉鎮下面的一個,三面環海一面連接大陸。
在它的東北角方向有一個小島,有兩個足球場那麼大。
這個島離岸上很近,不到兩公里遠。
而且跟岸上有一條隱約相連的通道。
退大潮的時候都可以挽着褲腿兒走上去。
從50年代末開始,這座島嶼就與世隔絕了。
用來隔離(關押)麻風病人。
靠近島嶼這邊的岸上本來還有個村子。
麻風病人被送到島上來以後,村民們紛紛跑掉了。
這個村子只好跟其它村子合併了。
到了八十年代的時候,麻風病已經基本絕跡了。
而那些麻風病人實際上也完全被治癒了。
根本不攜帶麻風病毒。
退一萬步講,就算有麻風病毒。
它的傳染性比艾滋病還小。
罹患艾滋病的人可以大搖大擺地在人羣中生活。
得了麻風病的人卻只能離羣索居、自生自滅。
只是因爲他們長得醜陋。
當然,秦詠梅對麻風病心懷恐懼。
除了麻風病人的恐怖外貌以外,還因爲相關知識宣傳普及不夠。
作爲過來人,作爲科學小能手。
白客怎麼可能被嚇住呢?
“媽,麻風病沒那麼可怕,現在科學技術已經能完全能治癒麻風病。”
“我管它治癒不治癒,反正不許你們去!”
“哎呀,我們就在岸邊看一看老戰友嘛!都二十多年沒見了。”
白客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老爸這麼着急。
老爸這是要去看他的老戰友鄭耀祖。
鄭耀祖的事,白客聽老爸說過好多次。
只是不知道他的最終下落是跑到麻風島了。
白策是抗美援朝的兵。
但實際上只沾了點邊兒,根本就沒到前線去。
韓盛是真正上過前線的人。
經歷過尿褲子,也經歷過戰友的生離死別。
所以,他想開了,一門心思撈錢。
鄭耀祖是另一個真正上過前線的戰友。
與韓盛年齡相當。
但他卻是被動當兵。
鄭耀祖是齊魯人。
50年代初,婦女主任到他家來動員他當兵。
把鄭耀祖堵在熱炕頭上苦口婆心勸說。
鄭耀祖屁股都快被燙胡了,婦女主任死活不肯放過他。
“你倒是說嘛,有什麼要求儘管向組織提。”
“我,我,哎媽呀,燙死我了……”
“說嘛,儘管說嘛。”
“俺,俺還沒娶媳婦呢。”
婦女主任說到做到,立刻就給鄭耀祖介紹了一個年輕姑娘。
鄭耀祖見面一看。
咦,還可以嘛,拿得出手。
於是,連拜堂入洞房都來不及,就直接上前線了。
等九死一生,從戰場上回來。
成了大軍官後,鄭耀祖再回來看這姑娘卻看不上了。
一來確實是眼光高了。
二來,稍一接觸發現,這姑娘讓人太難以下嚥了。
姑娘姓年,外號年彪子。
她不會做飯,不會收拾家。
而且埋汰。
埋汰到什麼程度?
來例假了,就直接往牆上抹。
鄭耀祖死活不想要這姑娘了。
但沒辦法,組織定下的婚姻,哪能反悔啊。
他只能死拖着,扔在一邊兒不理不睬。
哪怕他的級別已經可以辦理家屬隨軍了,他也堅決不辦。
後來,索性連家都不回了,常年待在部隊裡。
有外出搞拉練啥的,都第一個報名。
換了一般的農村姑娘,早灰溜溜自己撤了。
可年姑娘很執著,依然勤勤懇懇地照顧(禍害)鄭的父母。
鄭的父母都屈服了。
苦勸兒子:“兒啊,你就從了人家吧,好歹也比老母豬強啊。”
轉眼到了災荒年了,鄉下人日子難熬。
年姑娘就漂洋過海來找鄭耀祖。
來到部隊上後,鄭耀祖給了她來回路費趕她回去。
她卻不肯走,就躲在部隊附近。
沒事就鑽進食堂撿剩飯剩菜吃。
弄得跟叫花子似得。
司令員聽說了,把鄭耀祖叫來狠狠訓斥了一頓。
強令他領年姑娘回家。
鄭耀祖把年姑娘領回家後,把自己的牀讓給她。
自己要麼睡辦公室,要麼睡外屋的沙發。
年姑娘倒也不客氣,每天睡到日上三杆兒。
怕年姑娘又跑到食堂撿東西吃。
鄭耀祖還得經常做飯給她吃。
碰到好吃的菜。
年姑娘是做一盤吃一盤,做兩盤吃一雙。
等鄭耀祖炒完菜進屋時,桌上就剩幾個空盤子了。
鄭耀祖氣急了。
再炒菜時,就偷偷往菜裡倒耗子藥。
這個年姑娘其實既不是精神病,也不是弱智。
甚至很有警覺。
她吃着菜不是味兒,就偷偷抓一把揣到兜兒裡。
出門後,就趕緊來找給她撐腰的司令員。
司令員找人把菜一化驗,頓時勃然大怒:“還有沒有王法了!”
鄭耀祖被押送軍事法庭,判了7年徒刑。
離開部隊那天,白策、韓盛等戰友都來送他。
年姑娘也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在後面追着喊:“耀祖!耀祖!你要好好改造啊!俺等你!”
鄭耀祖像是吃了一口耗子藥一樣,回頭怒罵:“去你麻辣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