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1章 生機（下）
當另一個世界的光投進永恆的黑暗之地，蒼白的絲線也彷彿被鍍上了溫暖的黃銅色，又一點點黯淡下去。那些灰白色的影子在短暫的退縮後突然瘋狂起來——夕陽沉沒，黑夜降臨，另一個世界裡蓬勃的生機在呼喚着它們。
它們潮水般涌過來，即使身體被交錯在半空的絲線切割成碎片也在所不惜，冰冷而無聲的洪流之中，總有幾絲影子能穿過重重的絲線，穿過又一次怒吼着舉起斧頭的矮人，衝進另一個世界。
維拉尼在身邊的同伴倒下時被壓在了下面，被撞擊的腦子裡轟然作響。在他耳邊，隱約有花豹的聲音響了起來，此起彼伏，像警惕，像威脅，只是遙遠又微弱得彷彿夢境。
他並沒能看到這一場混亂是如何結束，在他清醒過來的時候，周圍已再無聲息。
他能看見矮人的斧頭落在了不遠處的地面，還偶爾閃過一點殘存的光芒，瀕死般奄奄一息。他看見那條裂縫被絲線重重遮掩，卻仍有一絲不同於這個世界的光隱隱透進來——那樣近在咫尺，卻抓不住的希望，比徹底的絕望更令人崩潰。
他開口呼喚，卻得不到迴應。灰白色的影魅再一次徘徊在絲線之外，他看不到它們的眼睛，卻彷彿能感覺到那唯餘永不能被滿足的貪婪的視線。
唯一還活着的精靈幾乎瘋狂……但他到底還是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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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從天空墜落的矮人，或許是自己跳下來以求得一線希望，也或許是在戰鬥中不慎跌落。但無論如何，他的確給茫無頭緒的追尋者們帶來了一點線索。
“他們大概知道那絲線的一些特別之處……但對它也並沒有完全的瞭解，更別提控制它。”佩恩低聲嘆氣，“說起來，又有誰真的瞭解呢？”
矮人至死都緊抱在懷中的、已經裂開的木盒上有古老的魔法封印。埃德研究了好一會兒，已經大概知道要如何重新將那奇異的絲線收回，但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那道裂縫，當然還是繼續被封着更好。
“但是……”埃德撥弄着桌面上的一點碎木片，“我應該可以從那裡進去。”
莫克搖頭：“那太危險。”
他何嘗不想進入那個世界。那個“失蹤”的矮人，或許還活着……可這希望實在太過渺茫，渺茫到不值得冒險。
“試一試嘛。”埃德堅持，“我進入過幽魂界，又好好地出來了——有一次，就能有第二次。不只是爲了失蹤的矮人和精靈，我……想弄明白一些事。”
“那是一個世界。”佩恩同樣反對，“你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大，也不知道該如何去找你想找的東西……埃德，這太危險。何況，他們在那個世界裡鬧出那麼大的動靜，也並沒有影魅之外的東西靠近，足以證明真正的敵人並不在其中……你要找的答案在這裡，在這個世界。”
埃德不吭聲了。
莫克看他一眼就知道他還沒打算放棄——那點固執清清楚楚地寫在他的眼睛裡。
“再想一想，埃德。”他說，“想一想巴爾克對你所說的話。那真是你必須去做，也唯有你才能做到的事嗎？如果認真思考之後你仍然覺得實在是有必要，至少也等我們計劃周全。”
埃德不自在地縮了縮，默默點頭。他的確有他的理由，但那是個連他自己都還無法確定的懷疑，而在矮人的寬容和耐心之中，他看起來就像個不懂事的孩子……雖然就年齡而言，他在矮人面前也實在就是個孩子。
在伊斯簡單粗暴的打壓之下並沒有多少改變的自大和任性，反而在這樣的容忍之下收斂了幾分……所以他原來也是這樣吃軟不吃硬的嗎？
對自己有了一點新的認識的年輕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哈欠。天已經又快黑了，而他的腦子的確不怎麼清醒——再強大的魔法也不能代替睡眠。
門外刻意加重的腳步聲讓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在他回頭時，斐瑞·銀葉已經出現在門邊。
“你們最好做好準備。”他的視線掃過他們，臉色一點也不比佩恩好看，“長老會在召集成員……而我‘奉命’來帶你們過去。”
“……他們是客人，是朋友，”佩恩皺眉，“不是敵人和囚犯。”
“我有說他們是敵人嗎？”斐瑞毫不掩飾他的不耐煩。
埃德偷偷地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他弄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他知道斐瑞已經站在了佩恩這邊，但他們之間的關係看起來反而……更糟了？
“還有那條龍。”斐瑞補充，“……那兩條龍。”
埃德驚跳起來。
伊斯一直顯得很冷靜——比平常還要冷靜。但埃德知道，他其實比平常更警惕萬分，因爲他懷裡還抱着一個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一點點的、小小的寶貝。
在這種時候觸怒了他，結果會非常糟糕。
“你……派了誰去找他？”他心驚膽戰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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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靈在最後一段臺階之下停了下來，擡頭仰望。
臺階之上，一頭金髮的年輕人也正低頭看過來。逆着正在墜落的夕陽，他的面目有些模糊，但那種冰冷而銳利的氣息……跟那條從半空裡掉下來，砸在她面前的冰龍一模一樣。
冰冷而銳利，強大而美麗……卻又帶着點難以形容的脆弱，即使他此刻並沒有像之前那樣傷重得爬都爬不起來，也有種讓她不由自主地心生憐惜的脆弱。
……算起來，這還只是個小孩子呢。她想。
於是她開口時異常溫和。
“你好。”她說，“我們之前見過……但你應該已經不記得我了。”
“……我記得。”冰龍垂下雙眼，似乎有點彆扭，“你救了我……謝謝。”
法蘭蒂驚訝地睜大眼睛——她不知道一條龍居然也會如此坦率地道謝。
“……我奉命而來。”過了好好一會兒她纔想起自己的任務，“長老會正在召集成員，想要見你的朋友……和你，還有，那條小龍。”
伊斯的眼睛眯了起來。那一點年輕人的生澀羞赧，瞬間化成了莫測的冰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