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凌晨的鐘聲傳遍寺裡每個角落,也悄然探入人們的清夢。
許是被醇厚空靈的鐘聲喚醒,又許是早已醒來,落落雖然躺着,但神情沒有半分倦意。兮兒曾向她解釋過父君的事,這才說服她暫時留在塵軒寺。不過,若非親眼所見,她是絕不會死心的。
這些天,落落被上官儀安置在了出塵閣——也就是司黎舊時的院落。
上官夫人時常同她在寺廟裡走動、祈福。即使兮兒沒說,她自己也打心眼兒裡喜歡這位熱心腸的老夫人,哪裡願意讓她感到一絲疏離。
據說塵軒寺風水好,籤運靈驗,這也是那位神秘莫測的方丈選擇這兒的原因。但落落不信這些,即使靈驗,也不過是於凡人而言罷了。
循着鐘聲,落落踏離出塵閣,又向東走了百餘步,轉身經過一個院落時,那聲音彷彿聽了。她向裡面張望,那鍾就懸在一個亭子的頂端。現下敲鐘的僧人已經走了,它似是意猶未盡,仍在半空晃盪着。
兮兒說,她初入軍營時,就聽聞塵軒寺風光極好。她們說得果然沒錯,就連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地方,一磚一瓦都透着古樸,雕刻着精美的紋飾。
院落裡規規整整,沒有多餘的建築,只長着幾棵梅花樹,上面掛了些風鈴,寺院的牆壁上爬着些藤蔓……剛纔來時,一塵不染的磚石上,還趴着只肥大的花貓,見了外人,便也沒了蹤影。
隱隱約約地,好像還聽到了敲擊木魚的聲音。一下一下,不急不緩,落落的內心也開始跟着寧靜了。
片刻後,那聲音戛然而止,有位穿着袈裟的老者邁着步子走了出來。
“信女無意打擾,還請見諒。”
方丈故作高深地咳了一聲,“塵軒寺自建成至今,爲世人所推崇。如今戰火不斷,反倒一反常態的清冷。施主不若在佛祖前算上一卦……”
“不必了。”
“施主,老衲一輩子爲人算卦解惑,也算得上半個神仙了。施主何不……”
“多謝方丈,我想起還有重要的事,恕不奉陪。”這個老和尚,看着一本正經,沒想到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活脫脫的一個話癆。
眼看着她過了拐角,方丈心中疑惑不已。這姑娘身上,怎麼會有九重天上的東西?
畢竟是司黎的故居,兮兒原以爲他會常到這裡,可是一連幾日,都沒有等到。她能感受到,自己的靈魂力越來越薄弱,能現身的時間也愈發得少。
皇帝已然賜婚,她不能這般坐以待斃,即使會被原主強大的靈魂力吞沒,也絕對不能遵循聖旨。如果她遲遲不能回去,後果將不堪設想。
白日的時候,落落已經很少能聽到她的聲音。一連喚了幾聲,毫不意外地,又是沒人迴應。從那裡離開後,落落就向上官夫人辭了行。
她一向不喜歡女子繁瑣的服飾,爲了以防萬一,所以特意換了身男子的裝束。她沒有必要僞裝成男子,長髮就像平日一樣隨意披散着。房間內,恰巧有張古銅色的面具,倒是省了不少麻煩。
之前只說要去魔族,但根本不知道該向哪裡走,此時兮兒又還在沉睡着,她只能自己找了。按理說魔族的人找個地方不算難事,但人魔交界附近,有片一望無際的荒漠。
落落不知在裡面徘徊了多久,才終於變回人形,有氣無力地癱坐在荒漠之中。她的手按在地上,好像被什麼堅硬的東西硌着。怎麼會有珍珠?這些珠寶首飾,在京城貴婦人的眼中,被賦予了極高的價值。
她擡起頭,發現不遠處還有一顆。就這樣,每隔一段距離,就能見到一顆晶瑩剔透的珍珠。直到落落開始有些不耐煩了,看見遠處的沙丘上,竟然躺着個小女孩兒。
“落落,快走近些,讓我看看能不能救了。”這是今日第二次聽到兮兒的聲音。
落落果然在女孩兒旁邊蹲下。她的長相還算清秀,此刻臉上掛着淚珠。這小人兒不知在這裡躺了多久,此時魚尾已經開始乾癟、潰爛,任誰看了都覺得心疼。
按照兮兒所言,落落把手輕輕放在她的頭頂,便有光暈籠罩在她身上,她的傷口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片刻,她睜開了眼,眼眸是很淺很淺的藍色。
“大哥哥,謝謝你救了我。”
本以爲她的眼眸是最乾淨的,沒想到她的心靈更加純真,竟會以爲穿了男子衣服便是大哥哥。
魔族都是弒殺之人,但與兮兒相處了這許久,落落不免說話語氣都變得與她極爲相似。
“你叫什麼名字?何故流落至此?”
“我無父無母,自記事起就一直服侍公主。我有片不知何處弄來的月牙狀的龍鱗,小時候經常拿着它發呆,所以龍宮的同族都喚我弄月。”
“公主和我同齡,生性貪玩。她總是把我變成她的樣子,自己偷偷出去玩。我本來很喜歡這樣,因爲只要扮作公主,就有好多好多平日吃不到的東西,還有好多好多人關心我。但是後來,還是被發現了。”弄月的聲音越來越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