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尾聲(下)
審訊室。
馮禕凡看着眼前這位西裝革履,頭髮也打理得有條不絮的男人,很難想象這樣一身正氣的人,會是揹負了五條人命的連環殺手——黃鏡。
他的外形,幾乎和徐驍湳最早推斷的人物畫像一模一樣。
周叔和他簡單的對話後,開始正式的錄口供。沒有軟硬兼施,這位出奇淡定的殺人犯倒是自己全盤交代了。
他用講故事般的口吻、語氣,平淡的說起了他心理顛覆的過程。
“何玉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她是我當年的原告當事人,和女朋友。
她的宿友周苣是當年案件裡的受害者,也是趙顧文老公新上任的空降秘書。
因爲她的出現,趙顧文很生氣,當又忌諱她老公的勢力,所以在暗地裡找了人把她給輪了幾回,並且拍了照片威脅她。何玉成爲當時的唯一的目擊者,並擁有大量照片爲證據。本來她們可以去報警,並且讓那些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周苣沒有。因爲王行警告過她,不要惹是生非。
沒過幾天,何玉收到她的短信,按照短信內容,事先躲進牀底,當晚周苣被人滅口死在牀上。何玉受到刺激,怕自己招來橫禍,她說要報仇,幾番周澤找上了我。
我和她有過幾面之緣,算是她的師兄。
我連夜趕過去,你們不知道,周苣死像有多悽慘,渾身上下沒有一塊皮膚是完好的。她哭得厲害,我幫她先把周苣的屍體處理好,然後以周苣失蹤,趙顧文有殺人行兇嫌疑來打這場官司。回想我當時也真傻,以爲有何玉手上的人證物證,還有那份秘密的屍檢報告,就能夠將那些人繩之以法。
這是我認爲的公正。
可沒過幾天,趙顧文煽動那些所謂的粉絲,把我和何玉扔了一身的臭雞蛋,我們的臨時住處變成了潑滿紅漆的煉獄。賣菜的不賣給我們,去超市人喊人打,我和何玉就跟過街老鼠一樣,不論到哪裡都有替趙顧文伸張正義的人,不論我們解釋都是錯的。
我不明白,明明錯的是趙顧文,爲什麼我和何玉要受到這樣的對待。”
話到這裡,黃鏡整個人一改早前的淡定,變得十分激動,喪失了理智般暴力的捶打着桌子。
周叔控制了他。
“所以,你回頭把周苣的屍體偷出來,用鞭抽,並且往她的心臟,刺了一刀。是嗎?”馮禕凡看向他,冷漠的問。
“那又怎麼樣?
何玉因爲她而過得艱苦,她也應該承擔一些責任不是嗎?!如果不是因爲她,我和何玉也不用淪爲過街老鼠不是嗎?!
還有,做錯事的人,是沒有資格繼續好好生活的。我不甘心,何玉只不過把真相公諸於衆,憑什麼她要被衆人吐口水?我不甘心。”
馮禕凡不開口,任由漸漸冷靜下來的黃鏡繼續說。
“很多個夜晚,何玉問我,公平是什麼,正義是什麼。
我答不上來,我開始懷疑自己,當初那麼堅持是不是錯的。我甚至爲了避免何玉再問,我開始躲着她。
二審的時候,她還是那麼堅定自己的信念。我被她的勇氣和堅定折服,懊惱自己模糊應對,連辯詞都說得亂七八糟。我對不起她,可是等我下庭後找到她的時候,是那天晚上的十一點,天那麼冷,她就那樣躺在地上,全身沾污不堪,下體全是血的留着一口氣等我回家。
她問我:‘公平是什麼,正義又是什麼?’
這次我告訴她,‘公平就是讓該死的人受到法律的制裁。’
那些跟趙顧文走近的人都該死,我用刀子直接插進她們的心臟,用鞭子抽她們,看着她們苟延殘喘的掙扎,最後死去,那個時候,我覺得我很快樂。
是,我是殺了那些人,但我不後悔。我認爲自己沒有做錯事情,我沒錯,何玉更沒有錯!真要說有,那也是她們。
這個世界變得不公平了,我有問題嗎?有錯了嗎?!”
好久,他漸漸冷靜下來。
見口供錄得差不多了,馮禕凡找準機會提出要和黃鏡獨處五分鐘的要求,周叔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沒說話收拾東西離開。走前,他拍了拍馮禕凡的肩膀,以示鼓勵。
空間不大的審訊室裡,只有她和黃鏡面對面。
黃鏡已經冷靜下來,面上恢復到馮禕凡初見他的時候一樣,淡然處之。
“黃先生,我叫馮禕凡……”
“我知道,說起來我還得感謝你,如果不是你,那個女人又有機會要逍遙法外了。”黃鏡誠懇極了。
馮禕凡有些受寵若驚,兩人都開口不提被算計的事情,“現在水落石出了,所以你就來自首了?”
“昨晚就該來了,但我想多陪何玉待一會兒。”
她點點頭,頓了頓語氣,重新開口:“我們最早拋屍地的現場找到的前兩具屍體,臉部被嚴重破壞,這能夠證明了趙顧文跟蹤利用你幫她剷除異己。可是,我發現後三具屍體上,並沒有臉部會嚴重破壞的痕跡。我在想,是不是你從一開始都是在請君入甕。你把前兩具屍體的藏屍地點,透露給趙顧文,後三具屍體你沒說,是因爲你要用來磨光趙顧文所有理智的,對嗎?”
他笑,“不然她怎麼會讓人去現場配王水,我連王水比例都傳授給她了,她有什麼道理不來?”
“所以說到底,是你反過來利用趙顧文對吧?你想要報復她,從一開始就已經計劃好了。趙顧文討厭下雨天,你就挑了快下雨的前幾天下手,先拉她下水,再讓她知道跟她走近的人,都會死。這就是你爲什麼遲遲沒有動手的原因。避開下體,是你心裡對何玉的愧疚,還有你想要讓趙顧文一直都記得過去自己做的事情,你用鞭子宣泄你心裡對何玉的愧疚,對趙顧文的憎恨。你說你看着她們掙扎死去,其實你是不忍的對嗎?否則,以你迫切想要宣泄情緒的話,你大可直接把受害者們抽得皮開肉綻,而不是要她們安靜的感受你的情緒。黃鏡,其實你是愧疚的,是後悔的對嗎?”
馮禕凡坐在他對面,那雙乾淨的大眼睛裡,清澈見底。黃鏡微勾嘴脣一笑,不答反問:“那你告訴我,公平是什麼,正義是什麼?”
她不假思索的回答:“公平是將罪人繩之於法;正義是將罪犯緝拿歸案。”
“謝謝你。”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要問你。”
黃鏡看她,眼裡帶笑,“你問。”
“那晚送我到泊南山的的哥是不是你?”
“我只送你到商場門口,後一段被捷足先登了。”
得到答案後,馮禕凡自己有了盤算,衝他點頭離開。
她心緒複雜。
這位即將三十一枝花的男人,其實有着外人豔羨的光明前途,身爲平定天平公正的執法者,因爲善良助人把自己逼得進退兩難,又爲了愛去復仇,用他自認爲對的方法,重新把天平推向公正。
最後,竟然落得個即將衰敗走向死亡的下場。
黃鏡他,生無可戀,別無所求,一雙手,即公正執法,也取了那些無辜的性命。可馮禕凡清楚,在他看來,那些人不過是他推正天平的工具,而已。
見馮禕凡出來,周叔叫住了她,眉目示意徐驍湳就在轉角口,“司徒拜託我問的事兒,有眉目了,你等會回去轉述一下。”
她乖巧點頭。
“在趙的工作室裡,我們找到張容容的手機,半年下來錄像帶,還有一段關於趙約張去公寓的電話錄音。”
“果然如此。”她低頭沉思。
周叔見她心情不佳,還以爲徐驍湳爲難她,安慰道:“小馮,徐教授人是清高冷酷了點,實際上他這個人,你跟他久了就知道。慢慢來,在這路上,你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話落各種示意,徐驍湳在拐角處等候多時。
她大步的走,靜靜的看着徐驍湳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忍不住問,“大神,你說,公平是什麼,正義是什麼?”
徐驍湳冷冰冰的,看不出半點情緒。“你不是說得很好嗎?繩之於法,緝拿歸案。”
“我會努力把那些壞人全都抓回來,讓他們受到應受的制裁。”
徐驍湳轉身走,馮禕凡跟上。
“馮禕凡,記住你今天說的。”
黃鏡認罪,淡然接受法律的制裁。至於趙顧文,雖然來現場配置王水的那兩個人暫時失了蹤,但鐵板釘釘的物證擺在眼前,也由不得她自認清白。
這起案件的告破,連帶着還有半年前那起官司也通通得到平反。一時間,趙顧文名聲堪比落水狗,人人喊打。當警方找到她的丈夫王行時,這位王先生正在辦公室左擁右抱卿卿我我,見這麼多人民警察在前,也依舊面不改色。
“哦?你說趙顧文啊?那不過是明明已經離婚,還礙着面子留在我家裡的一條狗而已。”
到這裡,案子就算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