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柳搖搖頭,“所以,除此之外,他還在重塑主業,畢竟……”
隨即他輕笑了一聲,“畢竟TOP在前幾年,也是在軟件行業混飯吃的。”
說道這裡,智柳搖了搖頭,“好吧,我們還是要尊重事實,其實那幾年的TOP很不錯。”
楊志遠認同的說着,“其實TOP的基本盤是不錯的,畢竟他們有着電子科大的血脈,客觀的說軟硬件研發的實力在當時也算是業界翹楚的存在。”
智柳嘆了口氣,“所以……資本市場容易讓人迷失自我……這裡來錢太快了。”
楊志遠趕緊給老師拍着馬屁,“幸好當初老師您很堅定,始終堅持主業穩固。”
智柳閉上眼睛卻搖了搖頭,“志遠吶,沒有自主核心科技,只靠貿易,幻想走不遠的。”
楊志遠聞言一懵。
搞啥搞?
老師這是魔怔了?
這是要爲‘技工貿’翻案了?
智柳睜開眼睛笑了笑,“志遠,現在情況不一樣了,現在的幻想大半是我們自己的了。”
他點了點桌上另外一份報告,楊志遠湊過去看了一眼,是和艾比誒木的合作框架協議。
“以後的幻想,都是我們自己的,你這塊業務……得考慮長遠點了。”
楊志遠聞言心中一凜,“好的老師,這接着我們就重新做戰略規劃。”
智柳微微頷首,將話題拉了回來,“宋儒華這個金稅二期,是想和我們合作,他們出系統,貼牌,我們代工,一起來做稅控機。”
楊志遠呆了,覺得這事有點荒謬。
稅控機,是個細分市場,主要有兩個出路方向,一是稅吏專用機,二是辦稅企業專用機。
後者的佔比遠大於前者。
前者好說,無非是公關力度問題。
但是後者……
老實說,稅控機是個人人都看見的細分市場。
這個市場的買方,分爲兩類,稅吏專用機,對價格非常的不敏感,完全的狗大戶。
而企業專用機,對標稅吏專用機,沒有議價權。
這錢賺的,毫無難度。
但是到目前爲止,沒有一家能夠成功。
原因就在於企業專用機,這是一個無法實現的構想。
金稅二期工程不是什麼新鮮事,1998年便開始啓動了建設,由增值稅開票、稅控認證、稽覈、發票協查信息管理四大子系統構成。
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增值稅開票系統。
這個系統由航天金穗公司研發、運營、維護。
名字都帶航天了,是誰的也就很清楚了。
沒有電腦生產資質的航天金穗公司,直接掀桌子,乾脆推出了‘金稅盤’供企業使用。
企業每年繳納280元的使用費,便可以使用該系統開票。
這一下將所有電腦公司伸進來躍躍欲試的爪子全部給切斷了,根本沒得玩。
所以楊志遠此刻有點回不過神來了,企業端不可能,但做稅吏的專用機,這個市場又太小了。
圖啥啊?
面對楊志遠的疑問,智柳聳了聳肩膀,“宋儒華打電話給我說,他來搞定稅務。”
楊志遠想笑又不敢笑,在表情控制上,他是專業的。
但楊志遠表示,憋得確實很辛苦。
智柳見狀擺擺手,“他真有可能能辦到。”
說罷,他抿了口茶,“TOP就是靠稅務起家的,他們能發展壯大走出錦城,就是靠的稅務軟件。
發票系統本來讓航天金穗公司來運營的邏輯就不對,國家收費的行爲怎麼能讓公司來作爲載體?遲早會被糾正的。
而且……”
智柳輕笑了一聲,“明明是自己的業務範圍,卻被一個公司給拿去,雖然是國企,但稅務臉上也過不去啊。
以宋儒華在稅務的關係,這事,十有八九能成。”
楊志遠頓時嘶了一聲,宋儒華怎麼搞定稅務的,他不關心。
他關心的是這個市場。
太大了!
華國幾千萬戶企業,增值稅納稅戶就算只有十分之一,一戶就算只有一機,這特麼的都是幾百萬臺。(2016年營改增)
稅務局爲企業納稅戶量身定做的服務……哪個企業會拒絕?
何況,一旦打開了稅控機這個口子,那麼‘財會專用機’的概念是不是也可以提起?
那麼這就是幾千萬甚至上億臺的市場了。
楊志遠頓時明白過來,這一招,確實可以把TOP救活。
當前TOP面臨的困境是,宋儒華之前的一頓騷操作,讓地方騎虎難下很是難堪。
羞惱之下,地方自然也會含恨出手。
銀行既歸總行管,也受地方制約,地方的合理要求,銀行也不會不聽。
但是如果產業園能夠順利修建完畢,起死回生,實現正規化運營,地方也完全可以不追究,反而會落下‘風雨之中有定力’的口碑。
沒人願意和錢過不去的,也沒有地方願意和‘營商環境’過不去的。
如此一來,銀行也就有了操作空間。
在手訂單豐裕的情況下,銀行也不會死逼着還款。
畢竟破產了,銀行的錢也不可能全部收的回來,而企業持續運營下去,就有希望。
當你欠了銀行很多錢的時候,銀行行長永遠是這個世界上最盼着你好的人,沒有之一。
而資本市場,忘性更大。
前提是,你能賺錢。
主業纔是關鍵。
有實實在在的業績支撐,自然資本市場會恢復對宋儒華的信心。
智柳笑了起來,拿過感謝信看了看,而後喟嘆着,“宋儒華……一旦清醒過來……不愧是一代人傑!”
“老師?您的意思是……我們要幫他?”
楊志遠有些不確定了,看智柳這模樣,貌似還有點惺惺相惜的感覺?
智柳嗤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幫不了的。”
楊志遠皺起了眉頭,“可是……”
幾千萬臺,甚至上億的市場啊!
宋儒華提出來的幻想做代工,貼TOP的牌,倒也不是很離譜。
畢竟是TOP啃下來的市場,上TOP的LOGO也是應該的。
但是利益分配的時候,幻想完全可以憑藉‘救命之恩’拿到更多的收益。
而且……
誰說的這市場以後就一定是TOP的?
取而代之不就完了。
這事的難點在於稅局出面從航天金穗公司收回權利,而後面用誰家的電腦……
難道不招投標嗎?
智柳嘆了口氣,他也清楚,這是一個巨大的蛋糕,但是……
他還是點了點艾比誒木的合作協議。
楊志遠鬱悶的吹了吹自己的劉海。
好吧。
也只能捨棄了。
國家可以容忍你一個來料加工企業玩點噱頭。
但是稅務,怎麼可能允許有外資成分的進入。
這是國家的核心機構,不重要的部門採購一點,無所謂。
核心機構,必須使用國產電腦,這是碰都不敢碰的雷區。
……
“不得不說,這宋儒華,這一手玩的漂亮!我還以爲他會主動斷臂求生呢!”
厚朴集團董事長辦公室裡,秦天川坐在沙發上笑着把感謝信遞給了陳婉。
在他看來,宋儒華這盤棋下得太漂亮了,忍辱負重三年,必定會翻身的。
陳婉嘴角扯了扯,“你這副高興的嘴臉,要是被家裡那漏風小棉襖看見了,又得被她敲上一筆。”
秦天川翻了個白眼,“也不知道跟誰學的!”
貌似自家這婆娘,當年坑他老丈人的時候也沒留情的說法。
陳婉聞言,雙眼一眯,“我勸你好好說話哈!”
見秦天川嘿嘿的賠笑兩聲後,她這纔沒好氣的說着,“他這麼搞,你就不怕小卿會失敗?”
秦天川嘆了一口氣,“現在這種情況下,那小子在收購TOP這件事上失敗的可能性幾乎爲零。”
陳婉有些懵,“你不是才說宋儒華玩的漂亮嗎?”
秦天川聳了聳肩膀,“玩的漂亮是一回事,玩不玩的下去是另一回事。
我教過小卿的,再完美的計劃,如果沒有出色的執行能力,都是一紙空談。”
說罷,他擺了擺手,“小卿不會讓他玩下去的,而且……更重要的是,這片土地上沒有人會讓他玩下去的。”
陳婉認同的點了點頭,“不是不報,時候未到。當年他和地方的關係搞的太僵了。”
秦天川嘴角扯了扯,“哪裡是僵?完全就是死局。
當年地方爲了讓TOP順利拿到國資的殼資源,是付出了巨大努力的,但是宋儒華卻步步爲營逼迫着地方不斷壓低價格。
宋儒華去年一出事,就把當年的事情牽連了出來。
西蜀地方的初衷是扶持本土企業,爲了打造西部IT高地,很多東西都是半賣半送的。
但是落在現在的輿論環境下,在普羅大衆的眼裡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你就看着吧,西蜀地方不會給他時間的。”
在收購殼資源的過程中,宋儒華不斷通過媒體,提前泄露下一步的安排。
重組收購殼資源在當時涉及了一個非常敏感的話題——國有股權轉讓給民營企業是否會造成國有資產的流失?
另外,除證監會要求提供重組企業材料、地方批文等,國家國有資產管理局也參與了進來,這給重組工作的可操作性陡然間增加不小的難度。
西蜀地方出面,懇請證監與國資酌情考慮西蜀產業發展,費時半年,獲得了批文和證監多次公告的豁免。
所有障礙被清除,剩下的便是雙方坐下來商談國資股作價的問題。
在緊張的協調過程中,圍繞轉讓價格、付款方式等問題,雙方展開了激烈的討價還價。
由於需要支付數千萬元的股權轉讓款,宋儒華很清楚當時的TOP絕對不具備足夠的資金實力。
此前習慣於‘借雞生蛋、借車上路’的他,手裡壓根就沒什麼錢。
當然,有錢他也不願意拿出來,在他看來,一切都已經板上釘釘,地方無路可退,只能轉讓給他,所以價格他說了算。
於是,他便通過媒體不斷髮聲,聲稱重組困難重重,甚至公開表態將退出重組。
被拿捏的沒辦法的地方,也不甘心放棄這好不容易從中樞爭取下來的政策,最後無奈的答應了宋儒華的價格。
但是樑子也結下了。
西蜀地方上上下下完全沒想到,這黑了心的宋儒華利用了他們力圖發展西部IT經濟的迫切心情,不斷的挖坑設套,步步爲營的將殼資源不費吹灰之力的拿到了手。
幾千年的傳統思想影響下,華國的公務員體制,本就是吸納了全國80%以上精英羣體的組織。
一羣精英被人當了猴耍,這對於地方而言,完全是奇恥大辱。
不過看在TOP每年還有幾個億的利稅下,大家隱忍了下來。
但是,現在……
秦天川欲言又止的,“再說了……”
最後他還是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陳婉很是慶幸,當年厚朴創業遇到困難的時候,她們幾個妯娌商量過,是不是給人送點東西,被秦家老奶奶給嚴厲禁止了。
所以,最開始的厚朴創業失敗了。
不過現在看來,老奶奶不愧是老一代工作者,深知這個口子開了,就收不住手的。
現在宋儒華想要滿血復活,被他坑慘了西蜀地方可不會答應。
要死一起死,憑啥你能爬上去?
對於卿雲螞蟻吞象一般收購TOP集團,秦天川看不到一點的失敗可能性。
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人,很多事情,都屬於老天爺追着餵飯吃。
正如當年他們四兄弟絞殺正大集團一般,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他們只是正好出現在了那裡。
秦天川認爲卿雲這次也是。
那些房地產企業不是沒有打過TOP的主意,但是他們做不到。
沒那麼多錢,此時的房地產商基本都還是新興企業,一下子要摸出100億來,沒幾個能辦到。
而能辦到的幾位,又對TOP的那些地看不上。
畢竟都在工業區的範圍裡,地太生了。
只有飢不擇食寒不擇衣的孫紅兵有興趣,而恰好,孫紅兵也是開發生地的聖手。
在衆人都認爲房地產市場漲不到哪裡去國家就會出手干預的時候,那個年代,只有孫紅兵精明的察覺到了整個分稅制遊戲的規則。
在所有的房地產商還在追求槓桿比的時候,也只有孫紅兵最敏銳的洞悉了房地產開發的速度邏輯。
讓秦天川驚歎卿雲逆天狗屎運的是,這貨竟然和石玉柱一見如故,得到了石玉柱的鼎力支持。
本來,這個錢,他是準備好了的。
就準備在卿雲找不到優先級資金的時候,他再站出來展現‘岳父の無上權威’。
結果不提也罷。
卿雲那經過修改完善後的計劃,讓他更是鬱悶。
這臭小子說用石玉柱的錢,只是圖個方便。
不用也行。
無非是把他那傘形基金再擴大一點,多幾隻資金,將TOP拆解的更碎一點,各行各業的大佬們有的是願意掏錢的。
比如教育行業的裕民宏,卿雲只需要拿出TOP裡的教育板塊,這貨是一定會上鉤的,屁顛顛的跑來送錢。
這貨,想上市已經想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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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機械板塊,秦天川想到這裡就有些意氣風發起來。
“哼!大哥之前還說要再觀察觀察,再給小卿資源!他現在還不是要去倚老賣老的找小卿拿資源?
怎麼樣,老子的女婿,比他的女婿強一百倍!”
可惜了,是女婿,這要是兒子,該多好!
秦天川摸着下巴,有點期待未來孫子的表現。
這基因,沒差!
陳婉見狀也是好笑,“都是一家人,說這些有什麼意思?
你啊,這幾天還是再跑跑華亭,做好給小卿打輔助的事吧。”
話是這麼說,不過她的嘴角也高高的翹了起來。
因爲卿雲的逆天表現,現在她在秦家妯娌裡的腰桿子也硬了起來。
秦天川站起身來,俯視着整個錦城,而後臉上卻不自覺的露出了一絲愁容。
他沒敢給陳婉說,復旦復華,不止是煙霧彈。
卿雲的全盤計劃裡,併購TOP只是一半,剩下的那一半纔是步步驚心。
……
“狗日的宋儒華!他怎麼不去死!”
西蜀農行的田行長把一封信揉成一團狠狠的砸在辦公桌上。
紙團在桌上蹦了一下,飛進了他的茶杯裡。
田行長見狀更氣了,拿起茶杯就想向地上摔去。
隨着他的動作,杯子裡水濺了出來澆了他滿頭滿臉。
“艹!”
足足問候了宋儒華十八代祖宗十分鐘後,田行長才頹然的坐下來,望着桌面上總行發的《內部審計通知書》發着呆。
內審通知書都是當面交付的,收到的同時,意味着總行內審部已進駐西蜀分行展開審計。
重點當然是涉及TOP集團的銀行貸款。
貸款,田行長壓根不擔心。
一切決策合規合法,抵押物充足,風險可控,完全經得起查。
讓他此刻心驚肉跳到失態的,是西蜀分行提供給TOP集團的10億元買方信貸。
田行長很清楚,這是TOP集團實現收入快速增長的最大秘密。
因爲,這條路,是他爲宋儒華設計的。
TOP要拿地,但是信貸政策上面,除了要有充足的抵押物外,還需要看公司的實際經營情況,重中之重便是經營收支流水。
做軟件的,特別是TOP這種專攻行業軟件細分市場的軟件公司,收入的不確定性很大。
無論是收入的金額還是回款時間,體現在週期內,便是天一下地一下的,波動性非常巨大。
這在銀行的信審部門看來,是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