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上，周瑞表情一直帶着微笑。
“‘智能’是一個出現許久的概念，最早它被用來形容人類，是‘智力’和‘能力’統合，人類因智能而脫穎而出是廣泛的共識。”
“過去幾十年，隨着計算機技術快速發展，智能被用來描述‘某些方面堪比人類’的東西，雖然大部分情況下它只存在於科幻作品和電影中，但概念上是對人類‘智能’的延伸，比如智能機器人、人工智能.當然機械智能也在此列。”
“不過近幾年，隨着市場自身的演化，‘智能’這個詞被更加泛用了，任何在操作略微優於原先的設計，都會在宣傳上被冠以‘智能’的前綴上午我在四號展區，甚至看到了‘智能牙刷’，它和普通電動牙刷的區別，僅僅在於有一塊顯示屏告訴你今天刷牙刷了幾分鐘”
周瑞的講話向來帶着一點幽默，但幽默的點從來不生拉硬拽，雖然聲音有些發悶，臉色也有點不好，但依然引起了臺下的笑聲。
“那麼回顧到之前所說，讓我們把視線往前追述.智能最早的定義，是智力和能力，那麼如果體現在現今這個時代，對應的最重要品質是什麼？”
周瑞擡起一隻手，後方的大屏幕出現了幾個大字。
“白澤大模型”。
“隆重的向大家介紹，開明智能最新技術，基於自然語言的智能大模型！白澤！”
下方一衆記者們雖然還沒GET到這是個啥，但拍就完事了！
不過一些專業人士，看着這幾個字若有所思。
張日成摸了摸下巴：大模型也就是基於數學和算力訓練，但自然語言，小周又搞了個厲害的東西啊.
庫客也微微皺眉，他對大模型並不陌生，美國也有一些企業搞過，最著名的就是下圍棋的阿爾法狗了，但除了拉動股價和破防人類棋手外，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商業價值。
賺足了眼球后，漸漸也沒了動靜。
周教主這是又開了一個新領域？他的精力是無限的麼？
不，真正讓他無語的是，爲什麼對方搞出這麼多東西的情況下！
還TM有時間搞出鋰硫電池！
燈光又暗了幾分，大屏幕上播放了一段宣傳片。
從概念上來說，大模型並不算很獨有的，但若是加一個自然語言的前綴，它的應用層面就廣了許多。
周瑞對其的判斷是：足夠吸引眼球，有很大的開發潛力，不足以改變世界，但足以改變市場。
果然，當視頻中，顯示了“白澤”可以做到什麼事情的時候，下方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詢問天氣、查詢索搜引擎、給出一些特定回覆，這都是最基礎的操作，Siri都能做到，只是呆板了一些，真正的強處在於，它真的可以理解“自然語言”。
“白澤，我快遲到了，給我的上司發一封郵件，告訴他原因。”
“比如？”
“因爲我的共享單車被收車人搶走了，簡單點，100字以內。”
流暢的情況說明已經出現在了回覆框內。
“白澤，一份涼麪大概有多少熱量。”
“涼麪以碳水爲主，醬汁也同樣高熱，綜合在150-200大卡之間，鑑於您讓我提醒您減肥，不建議。”
“那我應該吃什麼。”
“建議不吃，減肥吃什麼夜宵。”
視頻一連展示了幾個非常生活化的應用場景，顯然白澤在交互方面與以前的“智能”不在一個級別上了。
就當大家以爲能看到更多內容的時候，宣傳片戛然而止，就沒了。
各個媒體都有些呆滯，這也太短了吧
就像是卡都辦了，你和我說你這是正規的，這不是耍流氓麼！
周瑞重新走上前，笑着說道：
“抱歉，因爲這個項目的開發時間非常短，從立項到現在也才半年，科博會開幕前三天才確定了具體的公佈內容，所以我們的宣傳片做的比較簡易。”
話是這麼說，但下面不少人都感覺，周教主這話好凡爾賽哦
周瑞手向後一指：
“不過我們的技術還是比較成熟的，接下來的部分將由實機演示，有請白澤大模型的開發者，安德烈。”
還未來得及震驚於“實機演示”的大膽操作，他們就震驚於臺上來了一個內斂的大鬍子。
安德烈。
安德烈無比後悔自己同意了上臺講話，他現在感覺上臺前爲了不膽怯，灌下去的半瓶伏特加已經光速揮發完了！
他這輩子公開場合講話的次數，可能還沒有與棕熊聊天的次數多
好緊張啊！
以順拐的形式，僵硬的來到臺前，安德烈開始鏈接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全程一言不發衆人就等着他開機.麥克風還收錄了他息息嗦嗦操作的動靜.
死亡一般的沉默
周教主好不容易調動起來的氣氛，已經重新跌回了谷底
好在安德烈的電腦打敗了全國99%的計算機，死亡沉默只持續了一分鐘不到，就就已經調試完成。
大屏幕上，出現了“白澤大模型”的畫面。
一個簡單、乾淨的對話框
安德烈用中文，低沉的說道：“大家好，我是安德烈，我研究數學的.”
內容比他的鬍子還乾巴，口音比他的面相還正宗.
許多人微微皺眉.這簡直完美符合“數學家”的刻板印象
一些外國人的翻譯機都快宕機了.心裡那叫一個焦急.
安德烈用一番中國人聽着累，外國人聽崩潰的中文，介紹了一段白澤大模型的背景後，終於開始了是人就能看懂的“實機演示”。
爲了最好效果，他展示的“雙語版本”，無論問題還是回答都會顯示中英雙語，但模型邏輯是中文的，英文內容只是翻譯。
安德烈深吸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呃終於能實機演示了天啊”
然後這句也被麥克風收錄進去了。
衆人：.
安德烈在屏幕上輸入：“白澤，給出一份有關科博會的新聞報道總彙。”
白澤給出了長達999頁的剪貼報，顯然這不是新聞的極限，只是達到了最大篇幅。
“太多了，只顯示標題，以表格的形式呈現。”
內容縮減到了100頁。
“標註出其中和‘復瑞集團’有關的內容。”
畫面上出現了許多紅色橫線。
“紅色不好，換成黃色，另外字體放大。”
畫面再次變化
一個小小的演示，引起了不少人的驚呼。
不過安德烈依舊是那種死了三天一般的低沉聲音：“生活交互只是白澤的功能之一，它實際上也可以成爲工作上的助手。”
然後他繼續演示了許多種用法，下方衆人的眼睛也越來越亮。
閃光燈不要錢的閃，好在安德烈一直低着頭..不然都得閃瞎了。
記者們有預感了！“白澤大模型”，將會成爲超過“二號化合物”和“冬眠技術”，成爲科博會最重磅的新聞。
安德烈實機演示完之後，乾巴巴的回答了幾個問題，完成任務後逃命似的下去了。
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剩下的半瓶伏特加
趕緊炫兩口壓壓驚
熱烈的掌聲中，周瑞重新從舞臺左側走出。
“安德烈是個優秀的數學家，不過他可能不擅長演講.再次感謝他爲我們介紹‘白澤大模型’，一款即將上市的，自然語言大模型，如果按照現在的市場定位，是的，這是一個‘AI’，或者說‘人工智能’.”
尖叫聲在下面響起，那些站票圍觀的參觀者們，激動的跳了起來。
“周教主牛逼！”
一衆特邀嘉賓，也感覺到頗爲震驚，已經如此成熟了麼？
然而一切都還沒結束。
周瑞繼續說道：“重新回到一開始那個問題。”
“智能最早的定義，是‘智力’和‘能力’，那麼如果體現在現今這個時代，對應的最重要品質是什麼？”
說着說着，周瑞向後一步。
舞臺右側的黑暗中，一個人影走了出來。
用着和周瑞一樣的聲音，接着說出了下半句：
“如果像人類一樣說話，是‘智力’的表現之一，那麼‘能力’的表現形式，可否認爲是像人一樣行動？”
第二個周瑞，一模一樣的周瑞，出現在了臺上。
下方的歡呼已經徹底失聲了
就連許多特邀嘉賓都震驚的站了起來。
兩個周瑞異口同聲的說道：“各位，猜一猜哪一個纔是真正的我！”
兩人的聲音出現了混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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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此同時，正是夜晚的大洋彼岸，另一場發佈會也即將開始.
頗具美式TV秀的拍攝現場內，六英尺高的金髮女裝無法假定性別的黑皮性別流動羣體，正在對臺本。
“我們一定要在電視機前，問關於L**T人士在NASA佔多少百分比的問題，即便臺本上沒有，我也不禁要問！”
“還有座位，我希望中途能換一次位置，今天我左右兩邊的耳釘顏色不一樣.代表着我的流動性別變化，這點必須體現出來，很重要！”
面對臨時更改的計劃，工作人員敢怒不敢言，因爲可能會被冠上“歧視”的罪名。
而後臺的化妝室內，漢森正在面無表情的被化妝師操弄，但目光微眯，一直看着鏡子下方豎起的手機。
上面播放的是“科博會”另一場發佈會的內容。
NASA選在今天公佈“阿忒彌斯之眼”，是爲了對衝那邊科博會的影響，這是內部都知道的事情。
但在時間選擇上，也是做了功課了。
他們是要碰瓷，不是要硬碰硬，全網都覺得復瑞集團在“航空與航天”主題日不可能保持沉默，如果選在同一天，那基本“阿忒彌斯之眼”會被秒殺，所以刻意規避了撞車，提前亮相。
只是感受到外面的喧鬧，漢森有一種深深的疲憊感。
整個NASA，還將“阿忒彌斯之眼”當做嚴謹的航天科研項目的，恐怕不足五指之數。
所有人都覺得，這個項目只是一個用來宣傳的工具他們的最終目標不是將其送到月球上去，而是儘可能送到更多人的電視機上
女化妝師說道：“漢森博士，你的臉色非常差.這增加了我的工作難度。”
漢森低沉道：“抱歉，我昨晚沒有休息好”
實際上是根本沒有睡。
“臉色差很好遮掩，但健康狀況卻不是，無意冒犯，你讓我想起了我的叔叔，他的肝癌直到最後兩個月才因爲難看的臉色被發現.”
漢森沉默了，沒有說話
“你最好節目結束後，去醫院檢查一下.”
不知什麼時候，鏡子裡出現了一個讓漢森意外的身影。
尼爾森，前任NASA局長，也是他的老朋友。
漢森奇怪道：“你怎麼在這裡？”
“我剛好和紐約大學校長約了高爾夫，就過來看看，畢竟我也是個前局長不是麼？”
尼爾森拉過來一張椅子，坐在了漢森身邊，比起漢森，他的臉色倒是越發的紅潤，顯然退休生活很滋潤。
“紐約大學？是什麼科研項目麼？”
“不，一些和推薦信相關的小事漢森，你看上去糟糕極了.”
面對老朋友，漢森擠出一點苦笑：“快結束了，等阿忒彌斯降落在月球，也許我也會和你一樣悠閒的打高爾夫。”
“那我一定很歡迎。”
“不過我可交不起高爾夫會費.”
尼爾森笑道：“那你可以以球童的身份和我一起進去。”
調笑了幾句後，尼爾森突然說道：“我聽說發射計劃被大幅度提前了，你有幾分把握？”
“95%。”
尼爾森皺眉道：“對於航天來說，這可不是一個足夠的數字。”
漢森道：“問題是如果年底前不發射，新局長就會讓一位特殊人士替代我的位置，那時成功率也許會降到70%，尼爾森，那是我一輩子的心血，我別無選擇，只能拿出1000%的努力。”
尼爾森有些猶豫，他還算有些能量，未必不能做些什麼，尤其是推遲發射對NASA來說簡直家常便飯，只要沒有一個在背後等着上位的替代者.
只是權衡了一下得失利弊後，他還是沒有主動開口，而是岔開話題道：“你活得太累了，根本不像一個70歲傢伙。”
漢森突然道：“查理·杜克去世了，你聽說了麼？”
尼爾森點點頭：“是的，我也收到了郵件.一場可悲的意外。”
漢森觀察着尼爾森的表情，最後什麼也沒發現。
尼爾森小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他不單單爲了漢森而來，這裡他認識的老部下很多，去串門了。
化妝師也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暫時離開，一時間只剩下漢森一個人。
手機上，對面發佈會的內容還在繼續，這是由參觀者自行發佈在網上的，並不是直播，但漢森看的很認真。
當看到“白澤大模型”的時候，他有些驚訝。
而當兩個周瑞一起出現在屏幕上時。
他沉默了
即便曾經因爲一些非自願的原因，他不得不和這個年輕人在網絡上交鋒了幾次，指責過，也質疑過。
但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時代，是屬於周瑞的。
“漢森·道爾，三分鐘準備！”
漢森來不及看後續，關閉了手機，起身最後一遍檢查着裝。
這世界的任何變化，對他來說都沒那麼有吸引力了
乾枯的手掌撫過自己的胸前，幾乎能摸到每一根肋骨，這具軀體單薄的可怕.
如果他脫了衣服，任何人都不會讓這個可憐人上電視，而是會將他送去醫院。
這個時代屬於周瑞。
但他也得給自己的時代，畫一個好的終止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