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步下了火車,此時外面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柳燕在唐安城有單位分的房子,出了火車站,女人有點尷尬,心說這麼晚了,想招待陸亦軒去家裡吧,未免太過於曖昧了些,太不方便,但是就這麼道別各走各的,又有
點太過不近人情。
畢竟這年頭的旅館住宿還不怎麼發達。
在她的概念裡,陸亦軒這麼個時間點了再要想在唐安城找到合適住處,可要費不少的折騰。
正遲疑要怎麼開口,突然的一陣刺耳鳴哨聲響起。緊接着就看到,一票左臂戴着紅袖箍的人出現在站外廣場上,這些人呼啦散開,排成一道人牆,將站外廣場通道給隔離出一片通道,一邊就聽到有人在高聲吆喝,讓出站
的乘客腳步加快一些,不要妨礙軍車到來。
說話的功夫,遠處街口,一束束雪亮汽車燈光亮起,低沉汽車引擎聲隆隆而近。
眨眼間,就只看到,一輛緊接着一輛載滿士兵的軍車,自街口駛入站外廣場,很快就在站外廣場形成了一大片軍車方陣。
車上的年輕戰士們飛身躍下,很快就在站外廣場列成一個個齊整而威武的方陣。
“去南疆的隊伍?”
陸亦軒呢喃一聲,腳步下意識頓住,伸長了脖子就張望起來,想在這些年輕身影之中搜尋二弟陸亦冬的影子。
哪兒可能搜尋得出來!
“喂,說你呢!不要在廣場上逗留,聽到沒有!”有紅袖箍近前來,指着陸亦軒斥呵。
柳燕剛剛也下意識跟着陸亦軒站住,她也在好奇打量這一輛輛軍車的駛入。
聽聞紅袖箍的斥呵,趕緊拽了陸亦軒一下:“陸同志,晚上沒地方住,先去我家臨時湊合一晚吧!”
陸亦軒醒過神來,邁步繼續往前走去:“不用麻煩你,我晚上住友誼賓館。”
“友誼賓館……”
柳燕失神愣怔了下,暗說那種地方是你能住的所在嗎?莫不是故意這麼往高了說,省得被自己小瞧了?
遠處有人在招手吆喝柳燕。
報社的司機老何,坐火車返程之前,她有給報社拍過電報,說了出發時間,看樣子報社安排了老何來接車。
老何是個快三十的老光棍,對柳燕有點哪方面的意思。
可惜柳燕眼光高,有點瞧不上老何。
不過女人嘛,就是這樣,即便瞧不上眼的男人,通常也不會直接了當說出來,而是保持着若即若離距離,享受着男人的這種追求、呵護。
“燕,回來了,累壞了吧!
走走走,車在前面不遠處停着,我送你回家……”老何上前來接過柳燕的行李,一副殷切表情。
柳燕扭頭看一旁的陸亦軒。
老何也警惕十足看向陸亦軒,剛剛柳燕拽陸亦軒那一下,他可遠遠就瞧見了。
“陸同志,要不然讓老何順道開車送你去友誼賓館?”
“這位陸同志要去友誼賓館附近?”老何面現難色,不好意思道,“汽車今天還沒來得及加油……不過沒關係,陸同志不怕耽擱時間的話,跟我先一塊送了柳燕回家,咱們去油站加了油,順道我再送你回友誼
賓館附近……對啦,陸同志具體要到哪個街道大院?”
陸亦軒笑笑,對這個老何的小動作,很不以爲意。
柳燕卻早就被老何這般態度給氣個半死不活,銀牙狠咬,真想一巴掌呼在老何臉上,心說你這老何平白無故吃哪門子飛醋,丟死個人。
嘎————
正這時,一輛軍用吉普自不遠處飛駛而來,貼着幾人三五步開外冷不丁急剎車停下,嚇了衆人一跳。
“好小子,陸亦軒,果真是你!
遠遠瞥見一道身影有點眼熟,老子還以爲看花了眼,幸虧追過來看了一眼,不然真讓你小子溜掉了……”
軍用吉普車上跳下一名中年軍人,一邊大聲嚷嚷着,直接就奔了陸亦軒而來。
陸亦軒看見這位,不禁啞然:“哇,領導,您老人家深更半夜不在家待着,怎麼有空閒來這裡轉悠?”
來的這位不是別人,秦西軍工系統一把手羅棟。
與羅棟一同下車來的,還有一名勤務兵,羅棟的警衛。
羅棟怎麼說也是個師團一級的軍隊高級幹部,又掌管着秦西軍工系統,平常出行可沒那麼隨意,貼身警衛那是必須跟着。
“這不忙南下物資轉運的事嘛!”羅棟隨手指劃了下火車站方向,沒有多做解釋:“小李,把小陸同志的行李拿去車上。”指揮着小李‘搶’走了陸亦軒的行李,羅棟這纔看看旁邊早就傻了眼的柳燕和老何兩人
,“這二位跟小陸你一起的?要去哪裡,正好順道送他們一程……”
“不用不用不用……”柳燕慌得趕緊搖手。羅棟是誰,秦西地方上的軍政大領導,平常她儘管沒機會採訪過這樣的大領導,可也看到過這位的照片之類,瞧見這位跟陸亦軒如此親切,腦子早有點不太會轉的感覺了
。
至於老何,方纔還言語之間奚落敵視陸亦軒。
可是這會兒,他只覺自己小腿肚子一直在打顫,真慫了!
真是打破腦殼也沒想到,這個被他壓根瞧不上眼的年輕小子,這個被他下意識視作情敵的年輕小子,人家來頭這麼大,跟秦西軍政界大佬如此關係親密。
“小陸,真不用順道送你這兩位朋友一程?”羅棟頗有點八卦地看着陸亦軒。
陸亦軒哭笑不得,正要解釋兩句,柳燕也有點承受不起羅棟的打量眼神,紅着臉先解釋起來:
“不敢麻煩領導相送,我們是秦西日報社的,單位派了車來……”
“哦,既然這兩位同志自己有車接送,小陸你跟我走吧!”羅棟不由分說,伸手攬着陸亦軒的肩膀,轉身向旁邊的軍用吉普而去。
直到兩人上了軍用吉普,軍用吉普一陣青煙中遠去,柳燕跟老何還在原地呆愣。
上了車才知道,羅棟只所以會在火車站出沒,乃是在督察南下軍列的軍備物資運輸保障情況。
南疆戰事,眼下已經進入了全軍大輪替的階段。
西北軍區的子弟兵,近一段時間一直在調防奔赴前線之中。
想到自己二弟陸亦冬也是赫然在列,又想到上一世南疆戰事的慘烈,陸亦軒心中不免黯然神傷。
一方面在爲這戰事惆悵,一方面也是擔心二弟陸亦冬。
戰火無情,上了戰場之後,誰還管你是哪個,槍彈無眼,萬一……
唉!
陸亦軒不敢去想象那樣一種結局,更沒有說是,走羅棟的門路,跟弟弟見個面什麼的。
見面徒增煩惱與傷感而矣。
至於說,跟秦西軍政走走後門,把弟弟亦冬留下,不去上前線。
這念頭他不是沒生出來過,但是左思右想,還是沒這麼做。不是他覺悟有多麼高尚,而是他很瞭解自己弟弟,這做事一根筋的傢伙,真要被他走後門半路截下來,估計從今往後也不會再有什麼奮發向上的意志力了,整個人都會直
接垮掉。
可是,
真要是,二弟上前線出了什麼狀況,
他能懊惱一輩子。畢竟不是他的重生干擾,二弟上輩子儘管當了一輩子老農民,卻也衣食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