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着這流暢而富有動感的音樂。看着陸維在鋼琴前投入而忘我的身影。剛剛還在嘲笑陸維和帶着懷疑神色的學生們。臉上的神情早就變成了驚訝。進而被這動聽的旋律打動。換上了一副用心欣賞的神情。
而當陸維這段小快板的樂段響起時。最吃驚的當然要算雪妮。這段小快板說難不難。不過雪妮卻是知道。這樣快速的華彩樂段。在小提琴上演奏和在鋼琴上演奏完全是兩個概念。要知道。這段旋律雖然快。但在小提琴上卻只需要左手靈活準確就可以了。而負責拉弓的右手只需要一弓就可以拉完一個樂句。而鋼琴則不然。雪妮可是看得清楚。陸維的右手在做着快速的跑動的時候。左手的伴奏並不是單純的半分解和絃。而是採取了一種更爲豐富的形式----半分解和絃與旋律相結合。即在右手的旋律落在長音上的時候。左手趁着這個“氣口”加入一條與之相仿的低音旋律。就如同剛剛雪妮演奏的時候。爲他伴奏的第二小提琴一樣。只不過陸維的左手旋律並不是單純的模仿。還加入了變化。雪妮雖然不知道這種在中國民樂中叫做“加花”的通常技巧。在她看來。這種類似於變奏的形式。大大地豐富了這段本就十分活潑熱情的小快板。不過雪妮也清楚這大大提高了樂曲演奏的難度。而即使是這樣。這段小快板在雪妮聽來。也絲毫沒有一點混亂的感覺。主部和副之間條理清楚。層次分明。顯示了陸維清晰的頭腦和超凡的力度控制能力。
不斷地加花、變奏。不到兩分鐘的時間。這段輕快的小快板在陸維的手下。已然進行了四次變奏。由一開始的單音變爲和絃。由一開始地四四拍變成八六拍。三連音、雙手交叉。復調……此刻。在陸維的手下。鋼琴做爲樂器之王的風範完全展現了出來。那豐富的音響層次和變化多端地技法。看得衆人如癡如醉。早已忘了當初想看這個東方人出醜的初衷。
細碎地如同清流般的三十二分音符中。突然闖入了一個沉重的低音和絃。彷彿帶着一絲不祥之感。打破了這短暫而快樂的時光。正是繼共讀共玩的主題之後。那段抗婚的主題。
不協和地和絃。彷彿呈現了殘酷而無情的現實。陸維的左臂。每一次提起。都彷彿帶着萬斤泥沙般。而每一次落下。都會帶起一陣沉悶而壓抑地和絃。剛剛那輕鬆歡快地感覺。竟已消失無蹤。
而右手。則似帶着巨大的悲痛般。是的。僅僅是手臂的動作。卻帶給人一種巨大的悲痛之感。每一次擡指。都似帶着深深的無奈。而落下後發出的聲音。也如同苦痛的呻吟般。緊緊地抓住衆人的聽着這樣的琴聲。一層水霧不自覺地漫上了雪妮那雙漂亮地大眼睛。這段主題的背景。她自然是知道的。在那個古老而悽美的愛情故事中。這段音樂。描述的正是這對戀人因爲家人的阻撓而無法在一起時。那種巨大地悲痛與無奈。只是。儘管自己已經演奏了無數次這個段落。此刻聽到從陸維指尖傳來地音樂。還是如同一把大手般。轉瞬間抓住了她的心。那種悲痛欲絕地感覺。是她以前在自己的音樂中從未發現的。
驟然間。如同炸雷般的和絃轟然響起。鋼琴前的陸維一改剛剛那種低沉的情緒。臉上的神情開始變得無比憤怒與不甘。而那原本沉重的雙臂。也開始了大幅度的拋動。在鋼琴的琴鍵上幾乎是“砸”出了一個個如同洪鐘大呂般的和絃！雖然這段音樂和一開始的引子旋律一樣。不過其中的氣氛卻有着天地之別。那種詩情畫意之感蕩然無存。琴聲中只有無邊的悲痛與憤怒！
這段旋律。正是梁祝中的哭墳那段的高潮。雪妮還記得那個美麗的傳說。梁山伯因爲思念愛人。久而成疾。鬱鬱而終。祝英臺被迫出嫁時驚聞噩耗。來到愛人墳前祭奠。悲慟的哭聲中。一陣電閃雷鳴。愛人的墳墓突然分了開來。而祝英臺則毫不猶豫縱身投墳。與愛人葬到了一處。雪妮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聽到這裡的時候。被那段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感動地流淚的情形。然而在自己的琴聲中。雪妮卻總也找不到自己心中的那種感覺。雖然在別人聽來。她的演奏已然十分精彩了。但這卻一直是她心裡的一個遺憾。然而此刻。聽到這段琴聲。雪妮卻感到自己的心如同被一個鐵錘瞬間擊中一般。整個人都呆住了。這正是她夢寐以求的那種感覺！
斯坦威鋼琴那巨大的琴體。甚至於被陸維這瞬間爆發出來的巨大力量“砸”得有些微微晃動。雖然只是一架琴在演奏。但此刻發出的巨大的轟響。在衆人聽來。卻絲毫不亞於一個樂隊！
這段激盪的旋律過後。如同雨過天晴。一切又歸到了音樂一開始的那種美好的平靜中。只不過。這段音樂聽上去。更有種飄然出塵之感。雪妮知道。這正是結尾處的那段“化蝶”。傳說中。這對相愛的人化作了一對美麗的蝴蝶。雙雙飛去。從此天上人間。永世不分。雖然在旋律上和前面的愛情主題是完全一致的。但其內涵卻比一開始的愛情主題要深刻的多。
在這段結束部響起的瞬間。雪妮那本已溼潤的雙目卻一下子亮了起來。這琴聲。就如同一道靈光。將她心中總想不明白的難題一下解決了。之前的雪妮。總因爲演奏不好這段“化蝶”的主題而苦惱。因爲這段旋律與一開始的愛情主題是一模一樣的。但雪妮清楚。既然在樂譜上標明瞭這段的主題不是之前主題的簡單再現。那就勢必有什麼地方是不一樣的。不過從樂譜上看。這兩段的旋律卻完全一致。雪妮一直苦惱如何把握這裡的感覺。而此刻。聽了陸維的演奏。雪妮突然有了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原來。這個地方要用伴奏來烘托效果。把平和的四四拍子換成更加激動的六連音！不過。剛剛他的右手旋律。怎麼會出現那樣的效果？節奏、力度都沒有什麼變化。可爲什麼。我卻偏偏聽出他與第一段的區別了呢？”。雪妮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解之色。看着這個鋼琴面前的東方人。心裡暗自決定。一會兒一定要向他問個清楚。
而此刻。陸維的演奏已經接近尾聲了。輕盈如水晶般的弱音。在小字四組的高音區響起。如果換作是普通鋼琴。恐怕在這樣的位置上。發出的聲音早就像敲鋼絲一般難以入耳了。但這可是世界頂級品質的大斯坦威三角琴。因此雖然陸維演奏的力度極弱。但那音質卻仍然像是有實質般的傳到了衆人的耳朵中。
微不可聞的琴聲。終於完全消失在了音樂廳中。然而那美妙的意境。卻仍然像一幅看不到的畫卷一般。深深地吸引着人們的思緒。竟有些餘音繞樑之感。
仍然在回味着剛剛聽到的美妙音樂的學生們。直到過了十幾秒鐘後。纔有人意識到演奏已經結束了。而熱烈的掌聲。也在這一刻將這小小的音樂廳的氣氛推上了一個高潮。
滿眼難以置信的神色。雪妮第一個衝上了舞臺。看着剛剛從鋼琴前起身的陸維。興奮地說道：“真是太不可思議了。真沒想到這首曲子用鋼琴演奏。居然這麼動聽。爲什麼以前我從來沒有發現呢。”
而雪妮雖然一臉興奮地說着。不過英語還不是很流利的陸維。在對方這段急促的話語聲中。也不過是聽懂了幾個音詞而已。然而從對方的神情中。陸維也可以看得出來。雪妮對自己的演奏還是很欣賞的。
正在有些尷尬地說着結結巴巴的英文的陸維。看到朗朗走了過來。頓時鬆了一口氣。笑着說道：“哥們兒。快給翻譯下。她說得太快了。我一點也沒聽懂。”
“呵呵。陸維。她說你演奏的好呢。還說有問題要向你請教。英語不熟沒關係。在這裡呆上一個月。保證你和我一樣說一口流利的英語。要知道。環境是學習語言最好的條件嘛。”。朗朗笑着說道。同時看着陸維的這副窘態。也覺得有些有趣。說老實話。雖然兩個人是不錯的朋友。然而在陸維這個進步速度堪稱恐怖的傢伙面前。朗朗也總是一副受打擊的樣子。剛剛聽到他那段即興的梁祝。就連朗朗都有些自嘆不如。此刻看到陸維吃癟。朗朗倒是感到有些好玩。不過真正讓他感到好玩的。卻是看到了舞臺下面喬治那張表情古怪的臉孔。
“哈哈。這個傢伙。居然想在鋼琴上和陸維叫號。這下知道厲害了吧。”。朗朗心裡好笑地猜測道。
看着舞臺中央風光無限的陸維。喬治心裡簡直後悔到了極點。他怎麼也沒想到。陸維在鋼琴上居然有這樣驚人的造詣。喬治自己也是個內行。自然知道剛剛陸維露的那手。非但在自己之上。恐怕比起朗朗來。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真不明白。那個大多數人窮得根本買不起鋼琴的國家。怎麼會接連出現這麼厲害的傢伙。”。喬治心裡悻悻地想着。不過也明白現在自己不適合呆在這兒。看着大家紛紛向舞臺中央圍去。喬治悄悄地從門口溜了出去。
且不說陸維和雪妮、朗朗聊天的情景。當陸維告辭兩人回到公寓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衝自己揮着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