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後,連着十來天的雨,終於南方發了水災,撥款賑災便是如今朝上熱議的事情。
而這一切,都與泓炎無關了。
太后的死,對泓炎的打擊太大,這三個月來,他日日醉酒天明,渾渾噩噩。
楓紅鸞起先勸着,疼着,到最後,卻也只能眼睜睜看着。
泓炎再也沒有去上過朝,他每次都把自己泡在酒缸之中,唯獨清醒的那些時間,神色也是懨懨的。
楓紅鸞不知道他要的多久才能走出那段扇傷痛,她唯一知道的是,她會一直陪着他,無論多久。
似乎是她的誠心感動了上蒼,這些天泓炎總算出房間來走走,偶爾也和小湯圓玩上片刻。
小湯圓對泓炎,生分了許多,見到泓炎鬍子拉碴的樣子,身子有些害怕。
不過畢竟是父女,泓炎親手做了兩個小木人送個小湯圓,小湯圓立馬又喜笑顏開的接受了泓炎,一句句父王父王叫的親人。
雨過天晴,泓炎算是漸漸從失去太后的痛苦中恢復了過來,而皇上這幾日,也幾乎天天派人來請泓炎進宮。
只是泓炎並不賣皇上的面子,只推說身子不適。
這日的下午,泓炎起的很晚,照例的在屋子裡和小湯圓玩耍,六兒忽然急急慌慌的跑了進來。
“爺,皇上來了。”
泓炎眉心一緊,臉色不大好看。
“在哪裡?”
“在大廳呢。”
“知道了!” 冷冷應了一句,他轉過頭,眸子溫暖的落在了楓紅鸞身上:“我出去見他,你和小湯圓玩會兒。”
“嗯,過來,小湯圓。”
招呼了小湯圓過來,將小湯圓抱在手心,她總覺得,泓炎心事重重,和皇上之間,似乎阻了一層厚厚的牆。
她永遠沒有辦法忘記太后去世的前一天她們進宮去看太后,皇上進來走後,泓炎看着皇上,眼底迸發出的冷意。
楓紅鸞確定自己不會看錯的。
到底,皇上和泓炎之間,發生過什麼。
抱着小湯圓,看着泓炎往外去。
秋日午後的陽光在他身上投下一抹淺淺的光輝,他瘦削了許多的背影,漸行漸遠的腳步,有一瞬,讓楓紅鸞盡產生一種要失去他了的感覺。
猛的打了個寒顫,明明風不是很冷,可是她卻感覺到了徹骨寒意。
院子裡的花架上,前幾天還開的甚好的一架紫色小花,如今盡數凋零,花衣層層剝落,只剩下一個花蕊在分風中飄零,好不慘然。
心底那種隱隱不安的感覺,越發的濃烈起來。
皇上親自登門,是爲了南方水災的事情,皇上讓泓炎負責這件事,撥了五千萬兩白銀給泓炎。
自從泓炎接手這件事後,楓紅鸞心底的不安更爲濃烈了。
雖然明着看來是皇上重用泓炎,把這樣重大的事情交給泓炎去做,可她強烈的第六感卻讓她隱隱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泓炎下了江南代表朝廷去賑災,楓紅鸞想要同行,可是他卻讓她留在京中照顧好這個家。
泓炎那種語重心長的語氣,好像他這次去了就不再回來一樣。
楓紅鸞心底的不安,越發強烈。
泓炎臨行的前一天晚上,楓紅鸞親自給他收拾了行囊。
看着他站在窗口發呆的望着外面的月色,她上前從後面環住了他精壯的腰肢:“怎麼了,有心事?”
泓炎笑道:“沒有,只是明天要走了,有些捨不得你和小湯圓。”
“那便帶上我一起去吧!你每到一個地方,你去忙你的,我可以在住的地方等你回來。”
泓炎轉身,抱住了她纖瘦的身子:“不說一路上艱難險阻的,就說南方水災,到處都是氾濫的洪水,你不會水,我也不敢帶着你。”
“我可以學。”
“傻瓜!我去不了多久,之前讓你擔心了那麼久,以後都不會了。”
雖然他這樣說,而楓紅鸞也不是無理取鬧死纏爛打的人。
可是她就像是有預感一樣,預感這次泓炎去,或許,她就再也見不上泓炎了。、
“你可不可以不去?”
“皇上都下了命令了,我若是執意不去,那就是抗旨不尊。”
“爲什麼,非要你去。”
他搖頭。
楓紅鸞表情一緊。
泓炎剛從喪母的痛苦中緩過來,身體都還沒有恢復完全,朝中那麼多可用之才,爲何皇上非要派泓炎去。
而且非要泓炎親自去。
皇上不是不知道水災洶涌,前線的情況有多危險。
皇上也不是不知道,帶着五千萬兩銀子上路,就算是官銀,一路之上,有多少雙眼睛在虎視眈眈,在垂涎欲滴。
泓炎可是皇上的親弟弟啊。
之前天天往晉王府上塞美女,企圖讓外界以爲泓炎歌舞昇平,逍遙快活。
如今,又將這樣艱鉅的任務交給泓炎去做。
皇上,到底要做到什麼地步才肯罷休。
楓紅鸞心裡對皇上的恨,更是多了幾分。
若不是因爲皇上,肖叔叔不會死。
若不是因爲皇上,驪妃也不會死。
皇上身爲一國之君,多疑,無情,對待愛人如此,對待兄弟盡也如此。
看着泓炎,楓紅鸞無論如何也不想讓他就這樣一個人前往江南賑災。
“我保證,我不會給你添麻煩,在丹霞鎮你不是答應過我,絕對不會和我分開的嗎?以後無論去哪裡都帶着我,這次我……”
“紅鸞!”他忽然正了神色,目光嚴峻的看着楓紅鸞,“你聽着,你不能和我一起去。”
“到底……爲什麼?”
他這樣的神色,讓楓紅鸞慌了心。
“就是不可以。”
“泓炎,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緊緊的盯着他,看到他眼眸可以的迴避後,她心頭猛然一痛:“是不是皇上他要對你怎麼樣?”
他躲開目光,不敢看楓紅鸞,只是笑道:“傻瓜你想什麼呢,真是愛胡思亂想。”
“泓炎!”
她冷了神色:“你若不告訴我真相的,就算你不許我去,我也會一路偷偷跟着你。”
泓炎一怔,沉默良久,才總算嘆息一口道:“泓炎,你總歸要知道的,但是你急着,我接下來和你說的這些,你聽過便是,不要參與,不要試圖幫我,不要時候要選擇明哲保身,帶着小湯圓回將軍府。”
他說的這麼嚴重。
燭光跳躍在他的眸子裡,那裡頭的嚴肅,讓楓紅鸞不由身子一緊。
“我只能答應你,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讓小湯圓受到半分傷害,但是我不可能答應你,如果你有危險,我要明哲保身,要袖手旁觀。”
泓炎沉默了片刻,終於有些東西,他知道他不能再瞞着楓紅鸞了。
因爲他這一去,恐怕是回不來了,但是他想讓楓紅鸞帶着孩子,活的好好的,
“紅鸞,你聽着,其實的我很小的時候,就親眼看到了皇兄爲了爭奪儲君之位,和母后還有四哥聯手,害死了我二哥。”
只此一句,楓紅鸞就震驚到無法言喻,呆若木雞的看着泓炎,只聽的泓炎壓低了聲音,俯身在她耳邊,痛苦道:“我從很小的時候便曉得,我大哥是何等的心狠手辣,我親眼目睹他如何一路剷平所有的阻礙和反對,我也親耳聽到他對母后說起我皇叔和父皇同胞殘殺,他害怕和我以後也重蹈覆轍的事情。所以,這些年,我一直小心翼翼,我故意讓自己名聲敗裂,渾渾噩噩,庸庸無爲,便是不想讓我皇兄的將我視作下一個我二哥。”
楓紅鸞只覺得腦袋嗡嗡的,開口,聲音顫抖:“如今,皇上要對你下手了嗎?”
泓炎苦笑了一聲:“我亮了底牌,那張底牌,他以爲威脅到而來他的帝位,所以,他怕是容不下我了。”
楓紅鸞身子一陣猛然顫抖。
“他要殺你?”
“我這一去,怕是沒有辦法回來了。”他開口,目光沉重的看着楓紅鸞。
楓紅鸞的心揪着疼到喘不過氣來。
他怎麼可以這樣平靜說出這樣一個讓她沒有辦法接受的結果。
眼淚瞬間落了下來,一把抱住了泓炎,死死的,緊緊的。
“我不許你去。”
輕輕返摟住了她的腰肢,他的大掌,溫柔的撫上她的後背:“傻瓜,我怎會丟下你和小湯圓。”
楓紅鸞抽噎的抱着他,不肯鬆手:“那就把我們都帶上,就算要死,我們一家也要死在一起。”
他卻輕笑起來,薄脣落在她的發心:“說你傻瓜,你還真是個傻瓜,別哭了,免得叫外面的探子聽見,我的內力,封不了太久的聲音。”
內力,封着聲音。
楓紅鸞只道泓炎的功力深厚,卻不知道居然到了江湖傳聞銷聲匿跡阻隔世界的地步。
她吃驚的看着泓炎,卻見泓炎指腹輕柔的撫上她的臉頰,替她開始去淚水。
“有些事情,這會兒我沒有法子全部告訴你,但是總有一天我會毫無保留,悉數全部告訴你,今日你只要知道,晉王泓炎會死,但是我不會死。”
聰明如楓紅鸞,已是明白了他這句話的意思。
驚喜道:“你要來一招金蟬脫殼。”
他卻忽然把手比到了她的脣上:“噓,外面有動靜。”
楓紅鸞即刻警惕起來,仔細一聽,三丈開外,好像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躍然而過。
腳步聲很急,但是卻十分的穩,如果不仔細,根本就聽不到。
泓炎朝外看了一眼,回身對楓紅鸞道:“大概是我的故人來了,除了他,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屏息這麼久,若非他的腳步聲,我根本沒有察覺到他氣息的存在。”
“故人?”楓紅鸞並沒有聽泓炎聽過一號可以屏息很久的故人。
泓炎輕笑一聲,撫了一下楓紅鸞細膩的臉龐,道:“待他日,我再與你說,天色不早了,我要上路了。”
他要走了,此去兇險,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他纔會再回來。
他讓她放心,可是他又有太多沒和她說的,只是告訴她等他回來,這讓她如何真正安心。
他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俯身抱住了她,在她脣上了落了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
“等我。”
他用脣語,道出這個兩個字的時候,嘴角開放一個溫柔的笑意。
那笑意裡,就包含了最爲堅定的承諾。
那一刻,楓紅鸞滿面愁緒和緊張的容顏上,終於綻放了一個安慰的笑容。
回他的,只有三個字。
“我等你!”
“晉王泓炎會死,但是我不會死。”
“傻瓜,我怎會丟下你和小湯圓。”
“等我。”
泓康定六年春三月。
泓炎沒有回來。
又是一年春暖花開。
坐在奼紫嫣紅的花園中,春意漸暖,去歲的這個時候,泓炎爲她移植了一顆碩大的玉蘭花樹。
紫玉蘭開了滿庭芳,陣陣花香醉人。
今年紫玉蘭依舊開的璀璨,滿枝紫紅,繁花似錦。
坐在紫玉蘭下的鞦韆架上,閉着眼睛聽着花開的聲音,那感覺,就好像泓炎一直未曾離開,光陰一直未曾流逝。
泓炎沒有回來。
去年秋天下江南賑災,在災情最嚴重的王家埠,他失足掉進了滾滾江水之中,三天後有漁夫打撈到了一具浮腫的屍體,已經面目全非,可是身上的衣服是泓炎的,連同左邊肩膀上一粒紅痣也和泓炎一樣。
晉王泓炎真的會死,在太后過世後的第三個月零五天,落水而亡。
死訊傳來的時候,舉國皆傷,晉王體恤百姓,親赴現場纔會落水,算是因公殉職。
路過晉王府門口的人都,晉王妃日日啼哭,宛若失去了伴侶的孤狼一樣,好不哀傷,讓人聞之涕霖。
而皇上也在泓炎屍體運回京城後,涕淚直落,在泓炎入土當日,冊封了泓默風爲太平公主。
地位,僅次於皇上和皇后所處的長公主。
這半年,小湯圓終於開始不鬧着要父王了。
她開始學習詩詞歌賦,開始學習琴棋書畫。
她繪畫的功夫極好,只因爲楓紅鸞說過,她父王最喜歡收集名家字畫。
泓炎的書房,楓紅鸞每天都會親自打掃。
她在等他。
她知道,他說過的話,絕對不會失言。
三月二十六日,晴好。
泓鳶帶着他的王妃登門拜訪。
自哪一日畫舫上被泓炎和楓紅鸞撞見他的荒唐事後,他循規蹈矩多了。
和他月牙國的小公主王妃,感情也越漸好起來。
泓炎出事後,他總時不時帶着月玲瓏過來,有時候一呆就是一天,倒是個十足的清閒人。
皇上尚未給他安排任何事務,除了例行公事的上朝,他其餘什麼也不做。
這天過來,他給楓紅鸞的帶了兩本書。
見到楓紅鸞,便頗爲親熱的走了過來,丟他的小王妃一個人在身後。
“五嫂,你上次不是說你喜歡青山居士的詩集,我給你尋了兩本來。”
楓紅鸞輕笑一聲,二十歲的她,徹底的退卻了稚嫩的容顏,一張玉顏,出落的更有韻味,端莊的髮髻,優雅的衣衫,配上她柔和淡薄的笑意,你那春天裡的花更叫人迷醉。
這樣的美麗,讓泓鳶越發的欲罷不能,卻怕外人說三道四,所以纔不得不和月玲瓏休好,每次過來都帶着月玲瓏,外人看來他們是伉儷相隨,恩恩愛愛。
只有他自己知道,月玲瓏不過是他一個幌子。
瘋顛顛的小丫頭,哪裡入的了他的眼睛。
月玲瓏卻以爲他是真心待他,如今對他越發的服服帖帖,爲他收斂了公主脾氣,只一心要爲他相夫教子,一如當年的楓紅鸞。
她喜歡泓鳶,連帶着也喜歡泓鳶喜歡的五嫂楓紅鸞。
只因爲楓紅鸞溫柔的笑容,輕易就會把人的心給俘虜了。
千里迢迢嫁過來,在楓紅鸞身上,她看到的不是虛與委蛇的客套,而是真心相待。
所以,她也極是願意往晉王府上走動。
“五嫂,五嫂,我吃了你上次給我方子,你看我現在有沒有好看一些?”
兩個人似乎都爭着要和楓紅鸞說話,而對於月玲瓏的插嘴,泓鳶露出了一抹不悅之色。
楓紅鸞接過了詩集,先是對泓鳶感謝的投了個笑容:“默風正在學詩,我想青山居士的詩多寫意繪景,適合她學,我替默風謝謝你了。”
繼而往月玲瓏身上落去了柔和的目光,笑道:“這個一時也急不來的,多少得堅持的個把年才能見效,反正也都是不傷身的一些藥材,就當糖水喝,持之以恆,總會見效。對了,這幾天你有進宮看皇后嗎,聽說她身上不大爽。”
其實給月玲瓏是豐滿胸肉的方子,當着泓鳶的面,她也不想說太多。
畢竟,這是女兒傢俬密的事情。
所以,她扯開了話題。
月玲瓏是個天真個性,沒聽出楓紅鸞避諱着泓鳶這個男人而刻意轉移話題的意思,笑嘻嘻道:“早去看過了,皇后沒什麼大礙,就是早上吃了一口冷茶,肚子不舒服而已。五嫂,持之以恆真能見效嗎?”
說着,羨慕的看向了楓紅鸞的胸,隨和她的目光一起落在楓紅鸞胸口的,還有兩道貪婪灼熱的眼神。
只是在楓紅鸞望向他的那一瞬,他立時收斂了神色,責了月玲瓏一句:“你知不知羞,這樣的話,都非要刨根問底的,路上不是說要個湯圓玩嗎?你去看看湯圓。”
泓鳶有意要支開月玲瓏。
月玲瓏笑嘻嘻的應了聲,熟門熟路的進了東面月洞門,往西南方向湯圓的小書房去。
看月玲瓏對泓鳶言聽計從的樣子,楓紅鸞似乎在月玲瓏身上,找到了當年自己在凌澈身邊的影子。
卻很快的,拂去了這個想法。
就算月玲瓏是當年的她,泓鳶也絕對不是當年的凌澈。
——題外話——
然後有木有同志想知道泓炎亮的底牌是什麼,爲何會讓皇上想殺了他。
又有木有人知道,之後的故事會這麼發展呢?
然後,有木有童鞋想問還有多少完結?好吧,問了我也沒法回答。。。
還是那句,寫到我覺得完美了,我就完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