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康壽回到自己家就開始修補漁網。
沒過多久,劉永光開着摩托就來找到他了。
“劉書記,你來了!”唐康壽笑呵呵地笑着打招呼。“你找我有事?”
劉永光雖然是村委最大的“官”,但對於村民來說,他這個官除了能來錢多之外,沒有什麼大不了的。至少在塘尾村是這樣。
因爲塘尾村的人團結,還有一個硬氣的村主任。有什麼應得的東西,唐康壽會帶他們爭回來。
他對唐康壽這樣怠慢,心裡不滿,卻也不敢輕易表露出來。他這個書記和唐康壽,只是彼此合作配合的工作關係,至於上下關係,唐康壽可不會放在眼裡。
劉永光笑呵呵地說:“老唐,我聽文主任說,你今天去村委了。那時我正好又是離開了。你是要去幫唐鄭敏家要魚塭承包金的吧。”
他說着拍了拍口袋,說:“錢我給你帶來了。”
唐康壽看他這樣,就放下漁網站起來說:“在這裡說也不好,到屋裡喝杯水。”
劉永光看他先進了門,心裡以爲這事就成了。
不過二十多分鐘後,在上摩托的時候,臉上都冒着黑氣,踩摩托腳踏打火也用了死力,似乎恨不得將它踩斷似的。
唐康壽拿着水煙筒走出來,抽了幾口後,往煙筒裡吹了一口氣將菸嘴的菸絲頂了出來,再看着院子門口,口中突出一股黃白色的煙霧。
這劉永光竟想用錢收買他。他要是拿了錢,還要不要在村裡過日子了?
再說劉永光,他從唐康壽家出來,越想越火大。他本來想着拿點錢讓唐康壽不再管唐浩澤家的事。他覺得如果沒了唐康壽撐腰,唐浩澤一家就好辦得多。可是他拿出兩千塊錢,唐康壽竟然看都沒一眼,只堅持魚塭還沒到期應該補償唐浩澤家。
如果是其它村的,劉永光還能想其它辦法。比如讓其它村的村霸來嚇唬人。但是塘尾村他不敢那樣做。
塘尾村雖然人口不多,但他們團結而且夠狠。別人不招惹他們,他們也不會招惹你,但是如果你招惹了他們,就算明知搞不贏也要去搞你。
有一個很出名的例子。
在八十年代初時,當初塘尾村人口少,但是面積大,鎮政府想將塘尾村的一些無主土地分給人口比他們多得多的隔壁村。隔壁村的人已經將那些地視作他們的,準備去開魚塘。結果塘尾村根本不甩鎮政府的決定,誰敢動那片地就幹誰。
不僅如此,塘尾村的人還去圍了鎮政府。鎮政府一開始也不慫,叫了派出所抓人。但最後鎮政府纔不得不改口。因爲男人被捉了,女人孩子跟着上來圍了邊防派出所,還堵住了鎮政府不讓出入。
有這樣的風氣的村子,連那些村霸都不敢招惹塘尾村。劉永光要找人,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錢才能找到願意的人。至於外來人,那就更不用說了。如果鬧出事來,他這個村高官也不用幹了。
而且,那片地劉永光沒時間拖着。他在縣府的親家兄弟跟他說,今年上半年會有一筆款子專門用於農村道路改造的。但是要有配套資金才能申請。
所以劉永光要儘快拿到那片土地的租金,然後用那筆錢做配套資金。配套資金可以跟鎮上申請一部分。然後再向縣裡申請。鎮上的配套好辦,那片土地的租金少上交一些,鎮上應該不會有意見。等有了配套資金後,村裡修路,他可以想辦法“省”下不少錢。
至於那些“省”下的錢,當然就可以放到他口袋裡。
原本劉永光就是擔心塘尾村的村民。盧方來要租地,他還沒敢馬上答應。但後來聽說那個魚塭是唐鄭敏家的,就想到讓自己子侄花錢定親,如果成了親家事情就好辦多了。可結果請去“媒人”回來數唐家沒答應不說,還說了不少難聽的話。於是他就直接和盧方簽訂了協議。
然後用給村裡修路的說法矇混唐康壽同意去說服唐鄭敏家將魚塭退回來。
但是現在唐康壽要給唐浩澤撐腰,這讓他非常惱火。
鎮裡有幾個領導快到退的年齡了。
如果能弄到配套資金在申請到財政支持,劉永光不僅能至少落袋二十多萬,還能弄出一條“漂亮”的村路。這在界門鎮也算是獨一份,是光鮮的成績。而村委目前能撈的錢,他這一次全部撈乾。然後他有政績,也有錢了。再去跑跑,說不定就能到鎮裡去了。今年他去鎮裡可以做個主任,過幾年說不定就能弄個副鎮長噹噹。
這一切始初挺順利的,但劉永光沒想到讓一個毛頭小子給攪和了。
只是,他再恨也想不到好的辦法。
他之前就打聽到盧方最厭煩的就是農村裡那些糾紛麻煩。所以當初和盧方提出二十年租金一次交清時說死了,那片地絕對不會有糾紛。
現在糾紛出現了,而且時間太緊了。他沒辦法慢慢“處理”。
劉永光很清楚。
盧方有錢,不一定要在路唐村建養蝦場。如果讓盧方覺得路唐村的水渾,說不定馬上抽身走了。
劉永光開車回家坐在沙發上抽着悶煙。他老婆摘菜回來嘟囔着:“抽那麼多煙做什麼?”
“你懂個屁!”
劉永光罵了一句。對着這個滿身肥肉的黃臉老女人,就讓他想起按摩店那些鮮嫩多汁的**魚。鎮上的,還有縣裡的。
他一手按滅了菸頭,擡腳就往外走。
他老婆追出門:“你又去哪?馬上就做飯了。”
他頭也不回:“你自己吃!”
劉永光沒去按摩店,而是叫了文柏政一起出來到酒樓裡開了一個小包間商量該怎麼對付唐浩澤提的要求。
如果是其他人,他們有大把的辦法將事情處理好。但現在他們面對的是塘尾村和盧方。
塘尾村的人不能輕易招惹,而盧方這邊也要捂住不能起亂子。
兩人都對唐浩澤恨得切齒。所謂擋人財路,形同殺人父母。唐浩澤現在不僅僅是要擋住他們的財路,還要壞了他們的“仕途”。
劉永光如果去了鎮裡,文柏政是最有可能繼任書記的。
他們乘着酒意密謀了一些“處理”辦法。但有一一自己否決了。
將唐浩澤暗中抓起來的事不能做,一旦做了,塘尾村鬧起來,事情會更不可開交。買兇殺人的念頭,他們都起過。但在唐浩澤沒有表露真正的意圖之前,做那樣的事潛在的成本太高。他們還算理智,不敢做成本風險太高的事。
他們喝了兩瓶酒後,文柏政提議說:“書記,那小子不就是要錢嗎?如果要得不多,我們就先給他。等這件事過後,我們有的是機會拿捏他。”
劉永光也有這樣的想法。如果唐浩澤要的錢不多,他們給了,最多就是少一些錢落袋。如果不搞定這件事,他們可能一分都沒有。
他點頭說:“你去和他們家談談,看看他的胃口。”
“嗯。我明天就去探探他的底。”文柏政喝了一小杯酒,說。“書記。那你覺得多少合適?”
劉永光也喝了一杯,恨聲說:“最多給他三五千。”
文柏政一邊給他倒酒,一邊說:“書記,我看他心挺大。三五千不一定能讓他不咬人。他能說出盧方女兒的名字。我打聽過了,他上的市四中,盧方的女兒上的市一中。兩個學校距離挺遠,別說是普通學生,就是很多大人都不知道盧方只有一個女兒,更不要說知道她的名字。他說有同學是盧方的親戚,那有可能是真的。”
“和盧方關係好的親戚能和他搞得來?你不要被他三言兩語嚇住了。”
文柏政心想,你要不是被嚇住了,還會在這裡撓頭?不過他話不能那麼說:“我的書記。這那家沒個窮親戚。而且,我聽說盧方的爲人,和那小子說的確實差不多。如果真的讓他找到盧方。事情可就黃了。”
“那你是什麼說法?”
“他那個魚塭是塘尾村的,既然他要補償,當然是從塘尾村那份分給他。”文柏政陰笑說。“我看那唐康壽能怎麼弄。”
劉永光一聽這主意,也是跟着笑,說:“塘尾村的人肯定會不忿!”
但他馬上想到一件事:“但是當初我們在村民代表會議上確定過數字,如果唐康壽那傢伙帶着人去村委鬧怎麼辦?”他辦這件事,是想要拿錢然後升官的。這件事絕不能出任何首尾。如果塘尾村鬧事了,他還怎麼升官?
文柏政一想也對,如果劉永光不到鎮裡去,他什麼時候才能當上書記?
剛纔那個計謀如果在平時是好計謀。但一個不慎就是殺敵一千傷己八百。無數爲!
他又想了一陣,說:“書記,既然是那樣。我們可以給他一些錢。這部分錢既然是支出了的,當然不能算入村委的收入,那上交的錢當然也少了一些。那我們也不會損失太大。”
他說着說着,聲音壓得只有兩人聽得到,說:“雖然我也很不忿。但我覺得,如果他唐浩澤那小子想要錢,兩三萬,我們給他都無所謂。反正這些錢,要等我們……配套上了資金……”他說着捻着手指。
劉永光也突然發現自己完全是魔症了。
村委收到的那筆錢,他們當然不能直接裝到自己口袋裡。所以那其實還不是他們的。他們謀算的是在修路時“省下”的錢。所以不管村委收到多少錢,他們最後拿到多少,就看他們自己有多“節省”。他們拿的,是“省下”的錢。
那和唐浩澤要多少,沒什麼關係。
那他爲什麼還要糾結唐浩澤想要多少。
現在他們最重要的是將租金拿到手,然後申請配套資金,並且儘快修路。而不是和唐浩澤那個毛頭小子較勁。
當然,劉永光覺得也不能任由唐浩澤獅子大開口。
他想了一下,說:“最多給他們兩萬。不能用補償的名義給。要不然其他人知道,又有可能鬧事。他爸不是殘了嗎?就用村委救濟的名頭給。不過錢只能少不能多,你能壓下多少就壓多少。你明天去就去辦。”
“書記就是書記。站得高望得遠。”文柏政拍了一記露骨之極,但讓劉永光非常舒服的馬屁。“我明天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