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疏煙一聽“明粹殿”三個字,聽起來不像是六尚局的地方,這才問道:“明粹殿是什麼地方?”
貞姑姑這纔想起,自己一路上只顧往前趕,都忘了告訴葉疏煙,這大宮女的來意。
“明粹殿是凌御女如今的居所。”
葉疏煙心裡“咯噔”一下,彷彿一支枯竹被人一腳踩裂。她險些一把抓住那個大宮女,好在半途收住了手:“凌暖……凌御女她怎麼了?”
御女是從七品的妃嬪等級,凌暖出身並不高,就算是太后和皇后當時都很喜歡她,但家世在那裡放着,只能暫時封做了七品御女。如沒有侍寢,不得晉封。
大宮女道:“奴婢叫如鳶,近身服侍凌御女。我也不知哪裡服侍不周,惹凌御女生氣,她今日一早醒來,便不肯起牀,將我們趕出了閣外,甚至連早飯都不肯吃。我們好說歹說,她只同意見葉女史你。”
葉疏煙一聽,頗爲納悶。她以爲凌暖出了什麼意外,現在聽她沒事,多少也放了心。但凌暖爲何這樣古怪,只有見到她才能明白其中的緣由。
她便不再問那如鳶,一路上沉默地跟着前行。
兜兜轉轉來到了明粹殿,只見殿門緊閉,而且是從裡面反閂的,外面站着三四個面容憔悴的小宮女。
葉疏煙看着這堂皇的宮室,那殿門處高高的門檻,只覺得這簡直就是個金絲鳥籠。
她走到了殿門外,揚聲說道:“六尚局女史葉疏煙,應召而來,拜見凌御女。”
過了片刻,只聽殿內響起腳步聲,到了門口,才緩緩打開了殿門,露出一條縫,讓葉疏煙進去。
大家面面相覷,不知道自己家的主子究竟是怎麼了,也不敢跟她再講什麼規矩,只好放葉疏煙進去。橫豎此事是請示過尚宮局的,讓葉疏煙儘快搞清楚凌暖爲何變得這麼古怪才最緊要。
葉疏煙走進殿內,就看見了躲在門後,還穿着睡裙、用斗篷裹着身子的凌暖。
凌暖的臉色發白,憔悴不堪,看見葉疏煙,抽噎着喚道:“姐姐……”
葉疏煙急忙挽住她的手,幫她裹緊了斗篷,安慰道:“暖兒你怎麼了?如今做了皇上的妃子,本該養尊處優,怎麼你倒是越發憔悴單薄了?”
凌暖的臉色紅得像熟透的柿子,咬了咬嘴脣,像是個幹了壞事的孩子:“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今天一早醒來,就發現……牀褥上有血……”
葉疏煙聽了一愣,血?凌暖沒有承歡,更不可能這麼短時間小產,那就只有一個理由——來月信了。
看她那種手足無措的樣子,葉疏煙不禁想起自己來初潮的時候,也是如此羞怯害怕。
只因爲媽媽以爲學校的生理衛生課會講得很明白,平時沒告訴她,這些事情該怎麼應付。
可是偏偏生理衛生老師,最喜歡的一句話就是:“這節課很簡單,大家可以自習。”
葉疏煙有些難以置信看着凌暖,問道:“暖兒,你這是第一次來月信嗎?”
凌暖羞愧得幾乎要哭出來,點了點頭:“之前尚儀局的彤史館來問過我這些事情,我說還沒來過月信,於是……這麼多日子了,皇上連一次都沒有召幸過我。很多人都是十一二歲便有了這個,皇上一定覺得我很奇怪,所以纔不召幸我……”
葉疏煙見她如此惶恐,卻笑了:“傻丫頭,皇上是覺得,你還是個孩子,想等你再長大些,再召幸你呀。月信這種事,有的人來得早,有的人來的晚,十四歲纔有這個,也談不上奇怪,我就見過十七歲纔來的。”
在古代,女孩子十三四歲進宮的確實不少,以現代醫學的角度來看,她們自己的身體、器官都尚未發育成熟,還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怎麼能承受男女之歡?
若不是盼着凌暖能得寵,葉疏煙真想幫她避開侍寢這種事。
葉疏煙便拉着她坐下,將自己所知的一些常識,耐心地告訴了凌暖,凌暖才慢慢平靜下來。
有了葉疏煙的陪伴,凌暖終於從那種尷尬驚懼中慢慢平復了情緒,也終於同意讓宮女進來伺候她了。
於是二人一起整理洗漱,如鳶叫小宮女收拾好了牀褥,便來服侍凌暖穿宮裝。
然後,葉疏煙爲凌暖化了淡妝,撲上一層淡淡的胭脂,蓋住了缺血的蒼白。
凌暖看着鏡子裡自己的樣子,擡起雙眸,將葉疏煙的手緊緊握住:
“姐姐,殿選那天,暖兒不知道姐姐爲何給我裝扮得那樣清淡,後來皇后娘娘誇讚我那天的妝容,我才明白,太后和皇后都是喜歡樸素的人。”她說着,眼中流露出一絲疑惑。
葉疏煙知道她疑惑什麼,卻不打算解答。
“暖兒,無論那天你我的妝容如何,人總是這個人,各自有各自的命。你能中選,是你的福氣。這件事,咱們以後就別再提了,好麼?”
凌暖自己事後也思來想去,她雖然愚笨,卻也隱隱意識到,葉疏煙是知道太后與皇后的喜好的,所以才爲凌暖打扮得那麼與衆不同。
凌暖只是不明白,葉疏煙爲何不能爲自己也化一個那樣討喜的妝,反而打扮得那麼妖豔?她爲什麼不願意服侍皇上呢?
看到葉疏煙並不願再提這件事,凌暖也知道,讓人知道葉疏煙故意落選,定然會爲她惹禍,鄭重點頭道:“好,姐姐,暖兒再不說了。”
葉疏煙又聽到凌暖這句貼心的“姐姐”,無比珍惜,但還是叮囑道:“暖兒,你如今是妃嬪,還是將舊日的稱呼改了罷。”
凌暖聽了這話,只覺得葉疏煙是有心疏遠她了,心裡頓感孤清可憐,拉住葉疏煙的手不放:“不,姐姐,私底下你還是我姐姐,是我在宮裡唯一的親人,求求你別和暖兒生分了……”
見她這樣依賴,葉疏煙也是不忍,只好答應,私下還是以姐妹相稱。
凌暖這才喜笑顏開:“姐姐,你如今在六尚局可好嗎?”
葉疏煙笑道:“自然是好的,學了不少有用的技藝,和其他人也相處融洽,倒也其樂陶陶。”
凌暖見葉疏煙果然是樂在其中,更肯定葉疏煙是故意落選的,難過地嘆了口氣:“姐姐的志向,暖兒是不懂的。如今我們見面都難,若非如鳶怕我出事,去求了尚宮局的令,咱們要何時才能見一面呢?不比同爲妃嬪,平日還可以親近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