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就到了端王成親的日子,
寧嬌穿上了一身嬌粉色的喜裙,坐上了王府來接人的小轎子中。
周姨娘望着簡陋的轎攆,一個勁的抹着淚。
寧嬌的心情倒是出奇的平靜。
轎攆穿過王府的側門,被送到了一處不知名的小院裡,翡翠撩開了布簾,攙扶着連個蓋頭都沒有的寧嬌進了房間。
房間裡的佈置沒有一處是紅色的。
不用想也知道是連餘姚的手筆。
正妃與側妃同時進門,側妃不能穿紅色不說,也不能走正門,更不能在房間裡有一絲絲的紅色來彰顯新婚的氣氛。
坐在房中,寧嬌依稀還可以聽見前院裡婚宴的喧囂。
多麼可笑,那座無虛席的滿堂賓客,沒有一個人是爲她而來的。
……
前院裡,可謂是半個朝廷的人都來了。
另外一半,則是因爲身份不夠檔次,還沒有資格參加端王與連府嫡女的婚禮。
整個席間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寧姝早早的就與齊夫人尋了個角落裡坐着,看着婚宴上阿諛奉承的笑臉,二人倒是很默契的嗤之以鼻。
康王痊癒之後還是第一次出現在熱鬧的場合。
所有人除卻對信任的祝福外,還有時不時來爲康王道喜的。
終於落了個空閒,康王才得空坐到了位置上。
三皇子衝他微微一笑,“這惱人的毒素困擾了七弟多年,如今也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瞭,來,三哥恭喜七弟,咱們喝上一杯。”
康王輕笑一聲,這個笑容若是在從前,幾位皇子都會覺得他是真的在笑。
而眼下,他們似乎在康王的笑聲裡聽出一絲打趣的意味來。
康王不緊不慢的端起酒杯,“雲是開了,但月明不明尚且是個未知數,我三皇兄也知道我這個毒是孃胎裡帶來的,還要觀察一陣子才知道究竟是否是真的解了。”
大皇子在一旁笑道:“如今嫺妃娘娘也正得聖寵,七弟也封了王,看來日後大哥還要靠七弟多關照關照了。”
二皇子也搭腔的道:“是啊,不瞞你們說,我還以爲三弟會先——咳咳,三弟會先成親的呢——七弟,你說是不是?”
素來溫和待人的三皇子,此時面上也有些掛不住了。
康王微微垂着目光,看着酒杯裡的漣漪,避重就輕的說道:“三哥的婚期也快到了,來,藉着四哥婚禮上的酒,本王先提前恭喜三哥了。”
“對對對,恭喜恭喜!”二皇子和大皇子連忙止住了話頭,恭維的笑道。
三皇子也只好斂起心中的紛擾,面色和悅的與幾位皇子喝着酒。
他身爲嫡子,就算功勳不如四皇子暫且沒能封王,他認了。
偏偏在這個時候,父皇封了一個毫不起眼的老七爲王!
還提拔了他的生母爲妃!
這讓三皇子不得不重視起康王的存在。
而二皇子簡單的幾句話,就勾起了三皇子心中最在意的部分。
從他違和的笑意上就不難看出,三皇子的確在意了。
二皇子微不可查的扯了扯脣角,眼中盡是得逞的笑容。
這時,新郎官端王也端着一壺酒走來了。
大皇子率先起身恭喜道:“恭喜四弟了,雙喜臨門啊!”
剩下幾位皇子也連連起身,對着端王祝賀着。
端王笑道:“本王只是個開始,想必三哥和七弟也要快了。”
康王的眸光閃了閃,舉杯笑道:“本王借四哥吉言了。”
兩人一句一個“本王”的自稱,微微的刺痛了三皇子的耳膜。
即便眼下的康王毫無勢力,而且在朝中也沒有任職,可他總懷疑康王很快就能超越端王,甚至超越他。
並且他很堅信自己的懷疑!
端王敬過了衆位皇子,又來到了謝雲燼所在的席位,他的目光陡然變得深沉,面上卻還是掛着虛僞的笑意,對謝雲燼意有所指的笑道:“多謝謝大人光臨,本王能有今日,還多虧了謝大人的‘相助’啊——”
謝雲燼連忙起身,和煦的笑道:“端王殿下曾經也送過下官一份‘大禮’,下官自然是要回禮的。”
齊承安一臉懵逼的看了看謝雲燼,又看了看端王,實在聽不出二人之間的話中之意,但他卻能明顯的感受到有一股波濤似乎在二人之間暗暗涌動。
端王深邃的眸光毫不避諱的打量着謝雲燼,他知道謝雲燼所說的是寧姝。
那份隱藏在心底深處的不甘,又在這一刻漫上心頭,暗暗咬了咬牙,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來一絲笑意對謝雲燼道:“短暫的擁有未必就是長久,謝大人可要守住了,萬一哪日圈養在籠子裡的金絲雀飛走了,可就怪不得他人了。”
寧嬌送來的消息讓端王深信不疑。
他相信謝雲燼定然是在暗中秘密調查他。
曾經想要收復謝雲燼的心思也在這一刻煙消雲散,或者說,在他迎娶寧姝的時候,他就已經打消了那個念頭。
身在權謀利益的中心,做不成朋友,那就是敵人。
端王便無無畏無懼的與謝雲燼撕破了臉。
謝雲燼萬萬沒想到他都已經成婚這麼久了,端王竟然還惦記着寧姝。
他臉上的笑意甚濃,儀表惶恐。
只是那笑意卻由方纔的雲淡風輕在瞬間轉變成了薄怒。
“端王殿下適合圈養鳳凰,而下官的金絲雀,就算被人偷走了,只要心是向着下官的,它就永遠知道回家的路。”
謝雲燼端起酒杯,衝端王揚了揚,大有深意的嘆道:“更何況,下官還是有些能力,能保住她不被歹人所窺視的。”
說完,忽然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謝雲燼不再廢話的坐回了椅子上。
端王則眼神幽幽的看着他的動作,緩緩的喝下了這杯今晚最爲苦澀的一杯喜酒。
是夜。
整個王府都掛着喜紅色的燈籠,被微涼的秋風吹得東搖西晃。
所有的賓客逐一離開後,整個前院裡就剩下還穿着紅色喜袍的端王和一輪孤月了。
酒過三巡,他面色反常的白皙。
墨髮束冠,在暗紅色燈籠的照耀下,再配上那身大紅色的喜袍,整個人顯得更爲陰戾。
身旁時不時有做活的下人路過,在越過端王身前的時候,都會遠遠的躬身施禮。
端王的雙眼彷彿看不到人一眼,就那麼直直的盯着正前方的府門,寧靜又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