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風皺眉,接過來一看,嚇得臉一白。
《放夫書》。
北魏律法:夫婦之道,有義則合,無義則去,若是夫妻緣盡,丈夫就需要寫一封《放妻書》,與妻子“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君上還沒動筆,夫人竟先寫了這樣的東西。
連連搖頭,御風忙不迭地把信紙塞回醫女的手裡:“請夫人饒過屬下!”
就算他不知道君上如今是什麼心思,但送這個過去,他一定不會有好下場的。
“寫都寫了,給一下都不行?”懷玉道,“若是不拿着這個,我獲罪,你家主子被牽連也不一定。”
神色複雜地看着她,御風道:“您還是牽連主子吧。”
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懷玉還想再勸,就聽得外頭又響起了腳步聲。
“二夫人?”御風回頭看見來人,驚訝地喊了一聲。
徐初釀溫和地朝他點頭,過來站在兩間牢房的中間,低聲道:“我來送飯。”
徐仙的牢房還空着,也不知道做什麼去了,懷玉看了看,朝她招手:“你先來我這裡。”
“好。”看見她這臉色,徐初釀很是擔憂,放下食盒欲言又止,扭頭朝御風道,“我們妯娌有話要說,你們可否迴避一二?”
旁邊的醫女如獲大赦,抱起藥箱就往外跑。御風猶豫了片刻,也乖順地退了出去。
眼瞧着他們消失在牢房拐角處,徐初釀纔回頭,打開食盒,拿出兩大盅子補湯來。
“這……”懷玉聞着那股子濃濃的海蔘味兒,頗爲詫異地看了徐初釀一眼,“二嫂爲什麼給我準備這個?”
四下無人,徐初釀看着她道:“你的身子,吃這個好。”
海蔘宜孕,補血養血。
“你怎麼知道的?”懷玉瞪圓了眼,“那江府裡其他人……”
“別急。”徐初釀按住她,“除了我和祁錦,沒人知道,我也是看見她給你熬的十三太保才猜出來的。”
有一段時間她很想給江深懷個孩子,所以對這些保胎藥熟悉得很。
“我來就是想問問你,你打算怎麼辦?”徐初釀道,“若是君上知道你有身子,指不定會給你找一條活路。”
“我自己有安排,二嫂不必擔心。”知道她沒說出去,懷玉大大地鬆了口氣,接過她遞來的碗就喝。
徐初釀哪裡知道她有什麼安排?只覺得帶着肚子裡的孩子一起赴黃泉實在可惜,目光裡滿是惆悵。
老實說,補藥一類的東西李懷玉是不愛喝的,但爲着白四小姐這不爭氣的身子,她硬生生喝下去三碗,努力止住想吐的衝動,躺回牀上給自己順氣。
“二嫂既然來了,不如幫我個忙?”她道。
徐初釀點頭:“你只管說。”
拉着她過來,懷玉湊到她耳邊,低聲嘀咕了好一陣子。
“我知道你會爲難。”她道,“但這事兒只有你能辦到。”
徐初釀滿眼震驚,呆呆地看着她:“能行嗎?”
“能。”懷玉認真地點頭。
馬上要到九月九了,紫陽君始終不鬆口爲丹陽餘黨求情,李懷麟披着披風站在迴廊下,眯眼看着遠處的殿檐。
“什麼法子都用過了,誰曾想君上竟會絕情至此。”齊翰無奈地道,“以臣下之見,君上許是有所察覺,故而起了戒心。”
“不會的。”李懷麟搖頭,“他那個人,只要手裡有足夠的證據,就一定會替徐仙他們叫屈,那麼多人命,他捨不得的。”
“可證據……”齊翰搖頭,“不能給啊。”
“有朕在,大人怕什麼?”李懷麟道,“就算大人頭上罪責確鑿,朕不還是能保大人安穩無虞?”
一聽這話,齊翰定了定神,拱手問:“陛下之意是……?”
“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跟他打感情牌一點效果也沒有,那還是用他最喜歡的事實來說話。
御書房動亂當日,擅自調動禁軍的不止徐仙,還有太尉司徒敬。爲了引長公主上鉤,製造紫陽君被困的假象,他當日在皇宮調動了千餘護衛,手裡沒有聖旨。
這麼大的餌,江玄瑾咬不咬?
咬!
第二日的早朝之上,紫陽君直接上稟,呈上宮中護衛口供和宮禁記錄,狀告太尉司徒敬擅調人馬,圖謀不軌!
李懷麟有點傻眼,他讓齊翰給證據,是爲了讓紫陽君知道當日的確是有人在設計陷害,好讓他藉此機會替丹陽餘黨喊冤。
結果怎麼的,他竟繞過了謀逆之案,直接把司徒敬一起扯下了水?
“司徒大人爲何調兵,應該有原因吧?”他急忙道。
司徒敬跪在地上,擡頭就想辯駁,然而旁邊的江玄瑾開口了:“宮內無旨調動兵馬,都視同謀反,徐將軍如此,司徒大人也不會例外。若人人都說有原因,國法何存?”
李懷麟一噎,司徒敬倒是惱了:“君上非扯上老夫,無非是想替徐將軍求情!”
“非也。”江玄瑾從袖子裡拿出摺子,雙手呈上,“臣正要請陛下定罪,謀逆一案,徐仙爲主謀、雲嵐清韓霄爲同謀,調動兵馬,其罪當誅。另有牽扯其中之人,臣皆一一陳明罪責,請陛下過目。”
內侍連忙將摺子呈上去,李懷麟瞧着,臉色難看得很。
偷雞不成蝕把米。
長長的摺子上,白珠璣的名字寫在中央,上書從犯之罪,但因與徐仙等人來往的證據不足,故而請他來定如何處置。
還真是捨得!
心裡有氣,李懷麟合了摺子,勉強笑道:“君上辛苦,此案能結,朕也能睡幾個安穩覺。”
說罷,起身道:“若無別事,就退朝吧。”
“陛下。”江玄瑾上前道,“臣摺子上漏寫了一個司徒太尉,還望陛下批覆之時,一併添上。”
腳步一頓,李懷麟頭也不回地道:“此事,朕會仔細斟酌。”
斟酌麼,會斟酌出個什麼結果就不一定了。司徒敬長長地鬆了口氣,等陛下起駕離開了,便從地上爬起來,看江玄瑾一眼,臉上帶着兩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