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維克托的看法一般,郭守雲有着一個與他年紀絕不相符的精明頭腦,每當就一個問題與他進行探討的時候,對方根本不用把話說的太過明白,這個年輕人就能通過一套特有的深入且具有發散性的思維方式,將整個問題的方方面面考慮清楚,而今天情況顯然也是如此。
在老狐狸維克托東一棒槌西一榔頭話裡,郭守雲很敏感的抓住了四個要素:第一,魯茨科伊在拉攏軍方的勢力,從而對克里姆林宮構成了威脅;第二,克里姆林宮要與日本人就南千島羣島的歸屬問題展開談判,以獲取日本方面的貸款;第三,索布恰克在列寧格勒搞得招商引資項目,有利於彰顯他的政績,同時也有利於列寧格勒地區的經濟恢復,但是這件事遭到了美國人來自幕後的阻撓;第四,克里姆林宮要在這一階段恢復與中國方面的邊界談判,力圖一攬子的解決掉大烏蘇里島、阿巴該圖洲渚方面的存留問題。
這麼四個簡單的要素,咋一看起來彼此之間似乎沒有什麼聯繫,但是如果按照政治家們分析問題的角度來考慮,他們會首先從這四個要素中過濾出最直接、最顯著的幾個相關利益方的聯繫:魯茨科伊與軍方以及克里姆林宮的關係問題、克里姆林宮與美國人以及索布恰克勢力方的關係問題、美國人與索布恰克勢力方的關係問題,當然,還有一個最重要的關係,那就是邊界談判與美國人、魯茨科伊、克里姆林宮、索布恰克、軍方各方的關係問題。
任何一個人,如果能夠從這四個原本看來風馬牛不相及的事件中,過濾出這幾層關係,那麼可以負責任的說,此人具備了“搞政治”的基本條件,他有很強的政治敏感性。但是更進一步說,要想在陷阱密佈的政壇上混個風生水起。僅僅具備政治敏感性還是不夠的,他還要具備很強的邏輯推理能力,當這些紛繁複雜地利益關係擺在面前的時候,他必須能夠很理智的給它們“對號入座”,從而理清狀況、通觀全盤。
郭守雲理清這些複雜關係。僅僅用了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對他來說,梳理這些複雜的問題已經不是一個思考地過程了,它更像是一個條件反射的過程:要素把握住,複雜的關係立刻出現眼前,隨即事態可能朝哪方面發展,這種結果就已經映入他的腦子了——一切就是這麼簡單。不要以爲郭守雲走到今天全都是憑藉的幸運。縱觀歷史,古往今來沒有任何一個出類拔萃的權宦是依靠幸運存活的,郭守雲也不是其中地特例。
按照郭守雲的思慮,面對魯茨科伊對軍方的拉攏,已經軍方本身的強硬態度,克里姆林宮根本不可能在目前的情況下在邊界談判方面對任何國家做出讓步,當然。也有一個很特殊的情況,那就是他們有把握找到一頭老老實實的替罪羊,將原本應該由他們他們揹負地責任甩出去。
誰是那頭老老實實的替罪羊?郭守雲很清楚,在克里姆林宮的眼裡,自己就是那頭最佳的替罪羊。自己坐擁遠東,很合適背這個萬劫不復的罪名;自己一向不聽從克里姆林宮的命令,算是他們的政敵之一。剷除自己對他們有諸多地好處;自己同維克托、索布恰克爲首的列寧格勒派系關係密切,這令克里姆林宮視郭氏集團爲眼中釘肉中刺,拔掉了自己這顆釘子,也能對列寧格勒政治勢力造成很大打擊。因此,選擇自己做替罪羊對克里姆林宮來說是一舉四得的好事。他們不可能不做這方面的打算。
郭守雲又考慮,這麼一個異想天開的好計謀,克里姆林宮會如何着手安排呢?畢竟類似地計謀鋪展開,自己可以“不接招”,莫斯科要與日本人商談邊界問題,郭氏集團憑藉着手中的實力,很容易就可以把這件事攪和黃了。從而讓陰謀的策動者有力使不出來。而現如今。克里姆林宮顯然是找到了最好的辦法,他們把與中國的邊界談判問題也扯了進來。從而組成了一攬子的邊界問題解決方案。這是很毒辣的一手計策啊,當維克托說出克里姆林宮正計劃與中國恢復邊界談判地時候,郭守雲立刻就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可以說是直接便想到了葉氏集團地心窩子裡去了。
將中、日、俄三方的邊界談判放到一起,從而將他郭守雲徹底送到一個進退維谷地“山坳”裡,在這種情況下,郭守雲考慮着,如果自己將這一場談判攪黃了,那麼毫無疑問,郭氏在暗中與中國方面的合作之路就算是走到頭了,以往兩個關係曖昧的合作伙伴,將來必定會成爲一對冤家,此後郭氏集團要面對的,便是來自中方的各種打擊報復。同時呢,郭氏與霍多爾科夫斯基的合作,也不可能再像過去那般順暢了,在一定程度上,郭氏集團就算是被孤立了。
如果放在以往,郭守雲對這種程度的孤立並不畏懼,畢竟他就是從這種狀況下一步步發展起來的,但是話說回來,現在的情況不同了,這次的陰謀裡有美國人的身影,郭守雲即便是再猖狂,也不敢與整個天下爲敵,因爲不是有志氣的表現,而是愚蠢的選擇。
美國人選在這個時候打擊列寧格勒政治派系絕不是沒有深意的,郭守雲甚至可以肯定,克里姆林宮已經與華盛頓在某種程度上達成了統一意見——一個針對自己的統一意見。在這次的陰謀中,他們給自己安排兩個選擇的機會:要嘛投靠克里姆林宮、投靠美國人,要嘛坐在遠東等死,與中國方面鬧翻之後的郭氏集團是無論如何也抵擋不住他們進攻的。
如果自己不在這種壓力下選擇屈服,那麼克里姆林宮的替罪羊有了,他們不僅可以從日本人那裡得到鉅額的貸款,同時還能收繳郭氏集團的財產,而在有了充足的財政補充之後,區區一個魯茨科伊還不是手到擒來?如果自己選擇了屈服,徹底投向了克里姆林宮和美國人的懷抱,那麼接下來要倒黴的,不是霍多爾科夫斯基便是列寧格勒政治力量,緊接着,抽出手來的克里姆林宮便能以秋風掃落葉之勢,一舉滌盪全聯邦所有的反對派力量——用一根竹竿撬動整座大山,這就是政客們最喜歡的手段之一。
“不好!”在想明白了一切之後,郭守雲忽然有了一絲明悟,他看了一眼坐在自己椅子上、神態悠閒的維克托,心裡暗罵,“又上了這個死老猴子的當了!老東西肯定把這次來遠東的消息透露出去了!怪不得他要錢要投資都要的那麼急,感情這也是要埋我啊!”
看着郭守雲投來的“幽怨”目光,維克托笑了,他笑的很開心,說真的,這段時間他已經很少有這麼開心的機會了。
“老東西!”維克托臉上那滿布皺褶的笑容,令郭守雲更加鬱悶,他忍不住開口說道,“害我一次至於這麼高興嗎?告訴你,我郭守雲不是什麼正人君子,我說出去的話,許過的承諾,照樣可以反悔的。”
根本沒想到自己的男人會這麼跟維克托說話,正站在郭守雲背上爲他踩背的拉麗薩險些沒一頭栽到地上,要知道她跟了維克托數年,還沒見過誰敢當面罵他呢。
失魂落魄之下,拉麗薩下意識的朝老頭看了一眼,令她險些暈倒的是,捱了罵的維克托笑的更開心了,他那副搖頭晃腦的樣子,咋一看上絕對是一個老頑童型號的人物。
“呵呵,小猴子,你是不是君子我還能不清楚嗎?不過你現在反應過來已經晚了,就像面對挑戰時無法退避一樣,你這次同樣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了。嗯,我想等晚上的時候,你那位尼基塔小姐就會給你帶回來一個消息,現如今列寧格勒的各大媒體上,應該已經把這樣一個消息公佈出來了:市政府代表與遠東郭氏集團達成合作意向,後者將在一個月內,向列寧格勒提供五億美元的市政貸款,以促進列寧格勒地區的經濟復甦。同時呢,郭氏集團總裁郭守雲先生與梅納捷普銀行總裁霍多爾科夫斯基先生等十五位列寧格勒、莫斯科地區的企業家以及來自列寧格勒國立財經大學的專家,將於七月份前往北京,參加由中國人民大學以及中國企業屆知名人士提議舉辦的中俄經濟問題研究會議。”打個哈哈,維克托從椅子上站起來,悠哉遊哉的走到酒櫃前,隨手取了一瓶未開封的紅酒,放在眼前仔細的查看着,同時語氣輕鬆的說道,“哎,真不知道莫斯科得到這個消息,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嗯,我想有些人臉上的表情估計不會太好看吧?”
聽着維克托這一番不知廉恥的話,看着他那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瞅着他啓開自己那瓶上萬“大洋”買回來的紅酒,郭守雲真是恨得牙根發酸,他知道,在克里姆林宮和美國人準備刨坑埋他的時候,維克托一羣老傢伙已經跟中國那邊還有霍多爾科夫斯基搶先下手了——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各方勢力爭相拉攏的香餑餑。
“這麼說霍多爾科夫斯基也有份了?”郭守雲揮揮手,示意拉麗薩從自己身上下來,這才憤憤不平的說道,“哼哼,倘若我這次大難不死,看我怎麼收拾他!”
“你現在還有時間考慮怎麼收拾他嗎?”維克托拎着酒瓶,隨口說道,“依我看,你現在最應該考慮的,是怎麼應付眼前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