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加可揹着書包從火車站裡跑出來之後，站在火車站的出站口臺階下面，腦子裡還有一瞬間的空茫。
她閉了閉眼睛，死死抓着手機的手指稍稍鬆開些，看看出租車通道前面剛剛從車站裡涌出來的乘客人羣，情急之下，也顧不上在後面排隊等候了，直接單手撐着欄杆，不等周圍的工作人員阻攔，便已經從上面飛快的跳了出去，三下兩下便衝到了護欄外面的街道上，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一個司機師傅停下之後，林加可直接打開副駕駛的位置，什麼多餘的話也沒說，只是道：“市醫院，麻煩快點，謝謝。”
司機師傅瞅着林加可的臉色有些難看，而且她年紀也不大，猜測可能是親人長輩什麼的正在醫院裡躺着呢，也是心生惻然，點點頭，一腳油門踩下去，出租車宛若離弦的箭般向前急駛出去。
林加可坐在那裡，書包都沒有拿下來，直接就背在身上靠坐在副駕駛的椅背那裡，她抓着手機稍稍頓了一會兒，輕輕的舒了口氣，大概斟酌好言語之後，才一個國際長途打給了自己的父親。
“可可？”雖然有時差，不過林北辰那邊倒也還在白天的範圍內，電話才響了一下，看到來電顯示上的號碼之後，就立刻接了起來。
林北辰看着手錶上的時間，對女兒笑道：“八點零二分，你這是剛剛上火車嗎？”
“我剛剛從火車上下來。”林加可搖了搖頭，因爲剛剛的快速跑動，以及心情太過急切，聲音裡還帶着幾分含糊不清的沙啞。
聽到林加可的嗓音不太對，林北辰那邊的態度立刻就跟着變了，原本溫柔含笑的嗓音陡然間變得沉穩而清晰，“可可？”
“爸爸，我沒事，”林加可先安撫自己的父親，然後才簡單解釋道：“我剛剛已經在火車上了，然後接到了電話，秦修遠那邊出事了。”
聽說林加可沒事，林北辰瞬間長舒了一口氣，猛然間提起來的心也平復了下來，再度恢復沉穩平靜的開口道：“你先別急，慢慢說，怎麼回事？”
林加可的喉嚨裡艱澀的吐出了幾個詞句，雖然還在努力壓着火氣，但是陰沉得幾乎能滴下水的臉上，滿是氣急敗壞的惱火，“詳細情況我也不清楚，只知道秦修遠從樓梯上摔下來，被送進醫院的時候，已經昏迷失去了意識。”
一隻手拿着手機的林北辰那邊沉默了一會兒，他的手指無聲的在實木的桌面上敲了兩下，然後直指問題核心，“給你電話的那個人是誰，修遠那孩子出事的消息來源準確嗎？”
帝都晚上八點，車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只有路邊孤獨的燈光和兩邊建築上絢麗的霓虹燈光交相呼應。到了這個時候，交通的晚高峰差不多也已經過去，因爲林加可剛剛的囑咐，司機師傅把車開得很快，那些斑斕繁複的景象從身邊一閃而過。
林加可閉了閉眼睛，將那些絢爛的有些刺眼的霓虹光線排除在外，“我剛剛給阿遠打了電話，手機沒有人接。火車還有兩分鐘就要開了，時間太緊，我就先下了車。”
林北辰倒是不太介意女兒在帝都多留一兩晚這種事情，反正滿大街都是賓館酒店，只是道：“可可你冷靜一點，先把修遠的情況確定一下再說。你這樣什麼都不確定的直接衝過去，很可能會——畢竟，現在你唯一的消息來源，就是那個不知名的電話，不是嗎？”
半晌，林加可低低的“嗯”了一聲，她擡起頭，把因爲剛剛的跑動而顯得有些散亂的頭髮隨意的往後一縷，輕聲道：“爸爸，我再打個電話問一下，你先幫我和老師那邊打個招呼請幾天假吧……”
林北辰點頭答應下來，“好，我知道了，我直接和你們校長還有班主任那邊說一聲就行了。對了，可可，帝都這邊的話，如果修遠真的出了什麼事情，有問題解決不了或者碰到什麼麻煩的話，一定要立刻和爸爸媽媽聯繫，知道嗎？”
“嗯，我知道，你放心吧，爸爸再見。”
掛斷電話之後，林加可盯着手機屏幕沉默了片刻，並沒有直接再按撥號鍵，而是擡頭看了一下週圍的景象，和司機師傅問道：“到醫院大概還有多久？”
司機師傅估摸着想了想，然後才說道：“路上不堵車，一直照着這個速度的話，估計也還得四十來分鐘。”
林加可隨意應了一聲，不再開口，重新低下頭，在手機鍵盤上按下了前兩天秦修遠才告訴他的李言簡的電話號碼。
號碼撥出去之後，聽着手機裡面傳來的等待音，片刻之後，等待音突兀的變成了一陣忙音。
林加可登時稍稍愣了一下，然後才反應過來，這是對方直接掛斷了電話！
林加可大概能猜到，李言簡估計是那種看見陌生號碼從來不接的人，這種做法她倒是也能理解，尤其自己的手機號對於李言簡來說還是外地的那種，只是，就算平時能夠理解，到了這種正着急的時候，看着手機屏幕上已經斷掉的撥號顯示，林加可的心情依然暴躁的簡直想要把手機給直接捏碎了。
深呼吸了幾下之後，林加可才強耐着性子，再次重撥。
過了好一會兒，那邊終於不情不願的把電話接了起來，李言簡懶洋洋的聲音裡，還帶着一種極其不耐的厭煩，“喂？”
“李言簡，我是林加可，是關於秦修遠的事情。”擔心李言簡沒弄清情況再直接掛電話，林加可直接自報家門，爲了避免李言簡沒記住自己名字的可能性，還直接把秦修遠的名字也帶上了。
一陣詭異的沉默之後，電話裡，李言簡的聲音瞬間變得清朗明晰起來，“林加可啊，修遠怎麼了？”
林加可簡單和他解釋了一下自己剛剛接到的那通電話，以及自己現在打不通秦修遠號碼的事情。
李言簡略微沉吟了片刻，乾脆道：“你先等我一下，我打個電話問問，然後再打給你。”
“好。”林加可也很乾脆，旋即掛斷了電話。
李言簡這邊，放下電話之後，卻並沒有打給秦修遠再覈實情況，而是直接上樓從他爹的書房裡，熟門熟路的翻出了一本磚頭那麼厚的帝都通訊錄，然後一個電話直接打給了林加可剛剛所說的那家市醫院的主任辦公室，和人簡單的客氣了幾句之後，很快便問出了剛剛收治的病人裡面，有沒有秦修遠這個人。
確定剛剛收治的病人裡面，的確有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名字就是叫秦修遠。李言簡的心情也和林加可一樣，頓時沉了下去，爲了穩妥起見，李言簡還又多問了幾句那個病人的外貌體徵，確認無疑之後，才勉強和人道過謝，然後掛斷了電話。
再把電話打給林加可之後，李言簡的聲音也沒有剛剛的清朗了，難掩氣急敗壞的沉聲道：“我剛剛問過市醫院的人，應該就是修遠，我現在就過去醫院那邊，你現在到哪裡了？”
林加可看了一眼外面的街道，附近沒有地標性建築，天色又暗，她就算對幾年後的帝都還算熟悉，這會兒也說不上具體的位置來，只得轉向司機師傅，問清楚之後，再告訴了電話那邊的李言簡。
“那你再有半個小時二十幾分鐘差不多應該能到那裡，”李言簡從小在帝都長大，對這裡的街道比林加可熟悉，大概估摸了一下時間，“我估計會慢一點，到時候醫院大廳見吧！”
“嗯，待會兒見。”林加可輕聲道。
她把握着手機的手放在腿上，微微低下頭，看着漸漸黯淡下去的手機屏幕，直到這時候，才隱約發現，自己的指尖竟然有些發涼。
畢竟是北方冬季的夜晚，外面溫度很低，出租車裡自然也開了空調，林加可握了握自己冰涼僵硬的指尖，內心一片沉寂下來的空茫。
比起剛剛從火車上直接跳窗衝下來的緊張和急迫，這會兒，知道秦修遠的確受傷了，那個電話也被證實並非假消息，所有的憤怒和惱火被強自壓抑下來，她反而有些塵埃落定後的空洞和茫然。
等到出租車終於在市醫院的門診大樓前停下，林加可從書包裡抽出一張鈔票遞給司機師傅，“不用找了，謝謝。”然後推開車門，下車後看了一下醫院的牌子，直接大步流星的往醫院大樓裡面走去。
因爲是在晚上，市醫院的門診樓大廳這邊人並不多，掛號、繳費的窗口也都關了好幾個。
林加可飛快的掃視了一下醫院大廳的設置，找到標誌牌大致記下了醫院的整體佈局，然後又找到急診那邊的一個護士，詢問了一下秦修遠的下落。
護士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急診的那個醫生已經伸手一指，“外科手術室那邊，你剛剛說的那個人，應該還在手術吧？”
林加可點了點頭，又問清楚了手術室的樓層和大概位置，然後向醫生護士道過謝之後，才轉身朝着那邊走過去。在快步往手術室去的路上，她又給李言簡打了個電話，告訴了他醫院裡面的具體位置，李言簡的回答也很簡單，只是說了一句，“我大概二十分鐘到！”
等林加可找到手術室的時候，發現空曠的走廊裡，除了自己，只有三個人，比較巧的是，那三個人裡面，有兩個她都認識。
樑樂成正站在手術室的外面來回踱步，總算是收起了臉上那副貫吊兒郎當的德行，眉宇間微微擰了起來。
之前纔有過一面之緣的樑慎雲，則是正坐在手術室外面的公共座椅上，一個看打扮像是助理的人正給他披了件深灰色的大衣外套。
走廊裡的人很少，自然也就顯得格外寂靜。
林加可一路過來十分急切，腳步聲自然也比平時重了許多。
聽到突然出現的聲響，手術室外面的三個男人同時下意識的擡頭看向樓梯口這邊。
高亮的燈光下，一眼就認出林加可是誰的樑樂成，臉上不免流露出幾分驚訝和愕然。
“你怎麼會在這裡？”樑樂成瞪大了眼睛，索性直接開口問道：“今天競賽結束，你沒回靖遠市？”
林加可幾步走到手術室外面，懶得搭理他。厚重的手術室門擋在那裡，後面什麼都看不見。
一片無言的沉寂中，半晌，樑慎雲帶着幾分疲憊的聲音響了起來，“你來了。”
他對於林加可的到來，彷彿完全是意料之中的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