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過後,茶姨又坐在小木桌旁研究新的插花造型。
向婉從屋子裡走出來,休息了將近一個上午,昨日的疲憊和上午的過敏反應全都沒有了,這會兒精神頭十足。
看到木桌上的正三角形插花造型時,向婉一下子就喜歡上了,正三角形簡潔、安定,給人以均衡、穩定,簡潔莊重的感覺,她心中一陣歡喜地跑過去,剛要伸手去撫摸那正三角形,茶姨一巴掌拍打在她的手背上。
“別碰!”
向婉揉了揉被打疼的部位,訕訕地縮回手,有些委屈地小聲嘟嚷道:“真小氣,摸一下都不行。”
茶姨垂着眸將一朵鬱金香插入花托內,固定好,才擡起眼皮看了一眼向婉,語氣嚴肅卻又藏匿着淡淡的關懷,“一些對自己具有殺傷力的東西不能碰就不要碰,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否則你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對於上午向婉花粉過敏的事情,她依然心有餘悸。
向婉摸摸頭髮,笑了笑,“上午可能只是花園的玫瑰太多了,我纔出現過敏的情況,只碰一下應該沒事吧?”
茶姨白了她一眼,“你還是坐着吧,別碰這些東西,否則南宮總裁要是知道了,我可擔不起這責任。”
向婉有些不好意思地俯頭笑了,看來南宮辰逸對她寵愛無度這件事情,已經是出了名的。
兩個人靜靜地坐着,都沒有說話,倒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和諧。
但向婉怎麼也沒想到的是,她的一句話竟一下子攪亂了這麼和諧安靜的一幕。
向婉望着木桌上的各種鮮花,腦海中突然蹦出一個人影,一些疑問也不知不覺地閃現出來,她幽幽地問:“茶姨,你有兒子嗎?”
茶姨手中的動作一頓,花剪掉在了鬱金香的花枝間,臉上的神情開始變得複雜起來,垂下的眼簾遮住了空洞無波的雙眸,靈魂好似也開始飄忽不定,怔了好久,她才輕輕點了點頭。
看到茶姨眸底濃濃的悲傷,向婉的心猛然一沉,覺得就這麼直接戳到了人家的傷心處,真的是種罪過。
向婉剛要表達出自己的歉意時,突然看到茶姨站起身,慢步走到窗前,她的聲音裡帶着濃濃的悲涼,“我的一個兒子十年前就已經死了。”
說到這,那個下着暴雨,淒涼的夜晚中發生的事情好似再次在眼前出現,心疼得牽動了渾身所有的神經,一撥又一撥的疼痛感如排山倒海般朝她襲擊而來,令她渾身虛軟無力,以至於她不得不撫着窗子的邊緣,滾燙的淚水快速滾下臉頰。
茶姨眼眶發紅,哽咽地說:“他是一個很可愛很聰明的孩子,準確來說,跟我有一樣的天賦,從小就特別喜歡各種花草,跟我特別親,但是……怎麼也沒想到就那麼……沒有了……”
聽到一位母親訴說她的喪子之痛,向婉突然覺得自己的眼睛泛酸,心也如針扎般的一陣刺痛,她起身緩步走到窗邊,拍了拍茶姨的肩膀,茶姨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才轉過身對向婉尷尬一笑,“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向婉沉默地望着茶姨,想說話,卻發現嗓子乾澀得發不出聲來,只得搖了搖頭,看着茶姨又坐回了小木桌旁,從鬱金香花枝中找出那把花剪,繼續開始插花,好像剛纔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樣。
向婉皺了皺眉,將剛到嘴邊的問題咽回了肚裡,正巧這個時候,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掏出來看到來電顯示上的名字,她臉頰上不由得流露出一點喜悅。
“是南宮總裁吧?”茶姨沒有擡頭看她,繼續插花。
向婉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頭笑了,“我去接一下。”
向婉拿着手機出去後,茶姨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着向婉走出去的背影,眸中閃爍的淚水終於又垂下兩顆,她急忙伸手擦去,仰臉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強迫自己把年輕時的那段沒有結果的愛情忘掉。
一些事情就是這樣,你認爲自己早就已經忘掉了,但在某個夜晚,或是某個寂寞的時刻,或是某人的一句話,它依然會如毒瘤一樣瘋長,最終吞噬整個神經。
茶姨拿起花剪用力剪去鬱金香花枝上的葉子,眸中閃爍着仇恨的光芒,咬牙切齒地說:“雷金山,你奪走我家的東西,我會讓你一一吐出來!”
過了一會兒,向婉垂着頭走進來,看着坐在木桌前的茶姨,想到剛纔南宮辰逸說明天就來接她離開這裡了,她突然有些捨不得。
短短的時間內,不知不覺中,向婉已經喜歡上了這裡,喜歡上了這裡的一切,喜歡這裡的每一個人。
想到離去,突然不知道該如何對這位親切的茶姨以及那個可愛的小星星告別,情緒很低落,向婉清了清嗓子,悶聲說道:“茶姨,我……我們可能明天就要離開這裡了。”
茶姨擡起頭,滿臉驚訝的神情,“這麼快就要走了?”
向婉沉默地望着她,點點頭。
屋子裡的氣氛突然寂靜下來,只留下兩人的呼吸聲以及座鐘敲擊的聲響。
一個小身影莽莽撞撞地跑進來。
向婉和茶姨都轉過頭,很是疑惑地望着門口的這個孩子,茶姨問,“小星星,你不是在上課嗎?”
小星星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滿頭大汗,一張小臉兒也跑得漲紅,眼眶通紅地望着屋子裡的向婉,雙眸顫抖着晶瑩的淚珠,聲音哽咽地問她:“剛纔小敏姐姐對我們說她明天就要走了嗎?你也要走了嗎?”
向婉突然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孩子,她的沉默說明了她的答案。
小星星眨了下眼簾,兩顆淚珠輕地垂落下來,落在紅紅的臉頰上,看上去尤爲令人心疼。
向婉走到小星星的身邊,蹲下身子,將這個可愛的孩子擁在懷裡,幾天愉快的相處,她又何嘗捨得離開他。
小星星伸手摟住向婉的脖頸,小嘴一撇,淚水簌簌地落在她的肩頭,聲音哽咽得不成樣子,“姐姐……我……我一直有一個秘密,還沒有對你說。”
向婉心一陣疼,近距離的接觸,她體內特異的功能讓她聽到了這個孩子內心深處對母愛的渴望以及那聲令人心顫的呼喚,她雙眸也情不自禁地溢出淚水,擡手揉了揉小星星的短髮,“小星星是男孩子,怎麼可以哭鼻子呢?”
小星星伏在她的頸窩裡,蹭了蹭,發出一陣嗚嗚咽咽的啜泣聲。
茶姨也雙眸含淚地看着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哭泣的小星星,心一陣疼。
向婉抱着小星星坐在木桌邊,小聲哄他,他卻依然垂着泛紅的眼簾,不停地捏着小手指,就是不說話。
茶姨皺眉看着這一幕,一個想法突然閃現在腦海中,“向婉,你到我屋子裡來,我有話對你說。”
向婉將小星星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姐姐和奶奶說會兒就來。”
小星星擡起烏黑的大眼睛瞅了瞅茶姨和向婉,這才點點頭。
來到茶姨的臥室,向婉打量了一下這間淡雅整潔的屋子,只見茶姨走到一個小紅櫃子前,打開櫃門,從裡面拿出一個掛鎖的小木箱。
“到牀上來坐吧。”茶姨對向婉說,向婉聽話地坐到牀上,看着茶姨將小木箱放到牀上,打開鎖,從裡面拿出一個年代久遠的翡翠玉鐲,看了看說:“這是我外婆留給我母親的,我母親把它交給了我,現在我把它送給你。”
向婉嚇得急忙搖搖頭,“茶姨,這使不得。”
茶姨蒼白一笑,看着向婉的眼睛說:“我知道你已經猜到了我和雷耀然的關係,我們雖然不能做婆媳,但你學了我的茶藝,也算是師徒關係,還不能送你一件小禮物嗎?”
向婉先是一怔,然後慌忙縮回手,認真地看着茶姨,“可以是可以,但是這個真的太珍貴了。”
茶姨不顧她的掙扎,拉過她的手,將玉鐲套在她的手腕上,看了看,笑着說:“你看多合適。”
向婉剛要把玉鐲擼下來還給茶姨。
茶姨按住她的手,又從木箱中掏出一個牛皮袋子,對她說:“這個東西你也一定保管好,不要問這是什麼東西,總之用到它的時候,我會想辦法告訴你的。”
向婉萬分詫異地將心中的疑問打回肚裡,看見茶姨嘆了一口氣,“我看得出小星星十分喜歡你,你也許不知道,他長這麼大,對我十分孝順,也很乖巧,從來都沒有哭過,今天是我見他第一次哭。”
向婉眼眶又是一陣發酸,覺得此刻的心情就如手中的東西一樣沉甸甸的。
茶姨握着向婉說,很真誠地說:“向婉,我這輩子沒有求過誰,但現在我求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向婉擡起淚眸看着茶姨,點點頭,“茶姨你儘管說。”
“小星星是一個十分聰明的孩子,他的智商比山莊裡面的孩子高很多,但這裡的環境和條件限制了他的發展。看得出你也很喜歡他,所以我要你把他帶走,以後好好照顧他,養育他長大成人。你答應嗎?”
向婉想了想,點頭回答:“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