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蓮上樓不出所料的看見了顧家幾位長輩黑着一張臉，表情古怪的看着她。
她當然裝作不知情了，安榮剛剛聽見樓下的動靜差點笑瘋了。這指桑罵槐的功夫，她這一輩子都沒有學會。光是看婆婆裝瘋賣傻來着，沒想到張翠蓮倒也做得有模有樣。
“你剛纔在樓啥吵吵啥呀，樓上聽得可清楚了。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在樓下跟人幹仗呢！”安榮皺着眉頭假模假式的數落張翠蓮。後者則是哂然一笑，不好意思道：“不就是總在樓下撿垃圾吃的黑貓麼。咱們家平時給的太多了，現在還挑起嘴來了。”
安榮瞭然的點點頭，招呼張翠蓮：“恩，行了過來吃飯吧。畜生就是畜生，沒臉沒皮的。以後沒人給它好東西了，又該去撿垃圾吃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顧家幾個人臉上都熱辣辣的。相互對視了一眼，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在說自己。倒是高桂珍一臉的無辜，彷彿聽不懂大人之間在說什麼。
“吃飯吧”安榮招呼衆人坐下來，開始吃飯。安榮忙活着喂孩子，趁機吃兩口。雖然忙碌一些，但好歹有個事兒做可以不用跟婆婆妯娌說話。
張翠蓮作爲主人那就費一些心思了，一會兒讓高麗曼多吃菜一會兒又給馮老太太夾她夠不着的地方。又要忙着給顧德本爺倆倒酒，又要顧忌着別冷落了高桂珍。
一場下來覺得比跑了800米還累得慌，簡直要了人命了。
要說顧家人的胃口還真是大呢，安榮燜了四碗米配着這一大桌的菜居然全吃光了。來了六個客人加上她們婆媳二人，連湯帶菜十四道菜吃光光了。
張翠蓮不得不佩服顧家人的好胃口，也算是讓婆婆知道了這兩天該做多少飯菜來招待客人。
吃過了飯又端上了點水果，看見張翠蓮還沒有回家的意思。安榮有些坐不住了：“翠蓮兒啊，你先領康康回去吧。明天你早點下班過來，領着你嫂子她們一起出去溜達溜達。”
張翠蓮忙不迭的點頭：“哎，行。那我明天再過來！”剛一轉身準備跟馮老太太告辭，就見老太太木着一張臉挑剔：“啥意思呀？這家裡頭住不下你們娘倆啊、我頭一回看見我重孫子，還不行我稀罕稀罕？”
安榮婆媳二人一愣，張翠蓮求助似的看着婆婆。後者則是上前一臉的諂媚：“媽，小城兩口子自己有房子住。咱們家裡頭也沒有康康要用的東西，這小子麻煩得很。反正離得也不遠，你要是想稀罕孩子，讓他媽明天早上送來就行了。”
馮老太太一臉的譏諷：“還自己有房子，顯你們有錢是咋地？那部隊裡頭沒有分的房子住？非得回市裡頭嘚瑟來，你大哥倒現在還沒有錢買房子呢。她們這屁大點的小孩子就住上樓了，真是造孽！”
安榮臉色及其難看，張翠蓮這邊忍無可忍了。開口說道：“話可不是這麼說的，誰家的錢也不是大風颳來的。都是靠勞動一分一分掙來的，我們爭氣我爸我媽也驕傲呢。再說了，我們家那房子是我們兩口子自己掙來的。”
顧建軍臉色一變，激動的問道：“你們兩口子買的？顧致城一個月多少錢啊，能買得起房子了？”
張翠蓮嘴角微諷：“他手裡沒多少錢，但也攢了一些。我們結婚的時候雖然沒收禮金，但我還有陪嫁錢呢。這兩年我雖然不上班，可我也沒閒着一直掙錢呢。買的房子雖然不大，但也比啃老的強！”
安榮有點沒聽明白：“啥叫啃老？”
張翠蓮笑着解釋：“就是那種年紀輕輕的不好好工作，偏要靠着父母的沒出息的子女。啃父母老本兒的那些人，就叫啃老。”
顧德本覺得弟媳問的點不對，他還沒明白怎麼這兩口子這麼短的時間就買了房子了。這不符合實際啊，肯定是弟弟掏了錢了。
高麗曼倒挺高興：“還是你婆婆有福氣，養活了有出息的孩子。我是不能比啦，老了老了沒啥錢啊。”
張翠蓮心裡已經知道這一家子來幹啥來了，不就是借錢買房子麼。要是好聲好語的說點好聽的，這顧建軍兩口子作爲晚輩給他四叔四嬸買點東西。也不拘於多少錢，起碼是一份心意也是一個禮數啊。可這一行六個人來家裡頭，連個茄子辣椒都沒捨得一根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了。
來家裡頭就先聲奪人，百般嫌棄婆婆又挑剔他們兩口子。什麼意思呀？沒有這麼欺負人的吧？要點臉不要了啊？
如果說你們做人做事比咱們強，又或者確實某些方面高人一等那也就另說了。可事實相反，電視櫃下面地板上還有兩個唾沫印明晃晃的在那眨眼呢。這一家子吃飯吧唧嘴的，用筷子裡撅外挑的還有馮老太太居然堂而皇之的放了個屁。
我的天啊，你們都這樣了還好意思借錢？臉呢？臉呢？臉那麼大，我咋沒看見呢！
“要我說啊都是普通人家能有什麼錢？我們兩口子僅有的積蓄用來買房子了，可我開店的時候可是我孃家拿的錢，我們出的錢少分的也不太多。我媽心疼我們兩口子，又想發揮餘熱。這不就拿了家裡頭的錢去開了一家書店麼，哎呦，都說婆媳是天敵，我命好遇見了這麼好的婆婆！”張翠蓮口如懸河滔滔不絕稱讚起安榮來。
不僅說自己兩口子積蓄全無，現在也是剛剛把孃家借的錢還清了。又說安榮兩口子的半輩子的積蓄都砸在了書店裡，現在手裡小錢有兩個也只是書店的流動資金而已。
“那怕啥呀，我跟你爸身體都好。趁着這兩年我們幫襯你們一把，過兩年你們兩口子日子就好起來了。”安榮一臉慈祥的拍拍張翠蓮的手，兩個人站在一起像是親孃倆似的。
“真的假的呀，你記得以前你也挺能掙錢的呀。一點沒留？不是都給了孃家了吧？”高麗曼有些不信，她是聽出來這婆媳兩個在哭窮呢。想來是看出來，他們一家子是來借錢來了。
張翠蓮挑眉：“可不是咋的，有些事兒啊你們不知道。當初我懷康康的時候有些兇險，那個地方吧生活很艱苦我呢又是頭一胎。當時顧致城又受了點傷，我一時着急差點小產。那個地方醫療條件也挺一般的，我保胎了好長一段時間。終於到日子生了吧，日子都過好多天了這肚子也沒有動靜。”
安榮忽然明白兒媳婦要說什麼了，她接過話來：“當初我們家康康滿月的時候，我還跟你們說來着。對了，週歲的時候你們也來了。不過那時候忙，也不知道細說沒有！”
她又重新坐到了椅子上，開始繪聲繪色的說當時的兇險。
“啊？聽說剖腹產肚子上有個老大的一個疤呢！”高桂珍好奇的看着張翠蓮，爲表自己的婆婆不是撒謊。張翠蓮背對着顧家的爺們，偷偷給高桂珍看自己的傷疤。
“媽呀，太嚇人了！”高桂珍一臉震驚又帶着幾分恐懼的捂着嘴巴，扭頭對自己的姑姑點頭：“真是剖腹產呢！”
安榮點頭：“可不是咋的，人命關天啊。當時那大夫就說了，保大還是保小。你說我能說啥?我能說要孫子不要媳婦兒了？這不是喪盡天良麼！”
馮老太太忍不住打岔道：“你怎麼這麼糊塗，那是個男丁啊！”剛說完這才意識到張翠蓮本人在邊上，便有訕訕的閉了嘴。
安榮笑的一臉高興：“可不是，是個男丁呢。我們家康康出來的時候可硬實了，現在也不賴咧。就是我們家媳婦兒太可憐了，那真是從鬼門關裡走出來。”
張翠蓮一臉真摯的看着安榮，那感恩的口氣差點連自己都騙過去了：“要不是媽你花了那麼多錢，我也不能活下來呢。”
安榮擺擺手：“那可是命啊，你是我們老顧家的媳婦兒咧。這不是應該的麼，這錢放在身邊不就是爲了以防萬一麼！”
張翠蓮把話茬子接過去：“我生孩子那年就花了不少錢，這也是爲啥我們買房子是自己拿的。實在是不忍心再讓老人操心了。結果沒想到，我媽對我們太好了。竟然把剩下的積蓄都拿了出來去開書店，每天忙得腳打後腦勺。就是爲了給我們兩口子減減負擔！”
這婆媳二人一唱一和的，演了一出感人肺腑的大戲。
張翠蓮淚水漣漣領着康康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安榮也擦了擦眼角的眼淚然後去廚房忙活。說是要發麪，明天給他們蒸包子吃。
大家心裡頭也都明白，安榮自己對着他們不自在。她進了廚房，這一家子終於有了時間開始說話了。不過也是壓低聲音，安榮心裡明白主動走出來笑着說道：“哎呦喂，家裡頭沒有醋了。我下樓買瓶醋，要不然明天早上不趕趟咧！”
門一關，高桂珍鬆了一口氣。身子一軟半癱在沙發上，眼底浮着一絲不屑：“哎呦我的媽呀，這娘倆在這演二人轉呢。就差整個扇子手絹扭起來了！”
高麗曼撇嘴冷哼一聲，那眼睛斜看着自己的丈夫顧德本：“你看見沒有，現在人家也不管你大哥不大哥的了。就老四這個兒媳婦，她就不是個善茬子。那心眼多的，咱們來幹啥來了，人家已經看出來了。”
馮老太太長嘆：“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顧德本兩口子誰也沒瞧見自己的兒子兒媳縮在沙發上越來越沉默。二人心虛不敢多說一句話，因爲這個來意就是他們兩口子透露出去的。
城裡人，心眼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