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越看着圓兒她們拿着清冊一一收攏行囊,便拿了本書坐在臨窗的大炕上看,微風偷偷的從糊着銀紅窗紗縫隙鑽進屋來,不似京裡的悶熱,南臨鎮的夏日顯得涼爽許多,草兒笑嘻嘻的領着人從大廚房端來湃涼的消暑湯。
“各位姐姐們先歇歇喝個湯吧!葛廚娘特地放在井裡湃涼過的。”
忙累了半天的衆人聽見她的吆喝,皆停下手邊的工作,朝她露出微笑,白露笑着上前擰了她鼻子一記,“還姐姐們咧!你也不瞧瞧自個兒今年多大啦!她們幾個都比你小哪!”
“哎喲!讓人家佔一下便宜又怎樣!”草兒幾個嘻嘻哈哈的笑鬧着喝着消暑湯,慕越頭也沒擡嘴角微翹,圓兒將消暑湯放在她身邊的黑漆炕桌上,“王妃歇會兒,喝個消暑湯吧?”
“嗯。”慕越放下書,端起沁着水珠的白瓷薄胎茶碗喝了一口,翠綠透明的茶湯襯着雪白的茶碗,入口就是薄荷的清涼,確實是很消暑。“還有多少東西?”
圓兒一一答了後,慕越翻着清冊,沉吟半晌後道:“挑一些較常用的帶走,其他的就收在箱籠裡放在這院裡鎖起來。”
“不帶着去嗎?”圓兒微怔。
“要是可以,我與王爺一人兩套衣服就能打發了。”慕越頗爲感嘆,出門打仗時,帶兩套衣服都嫌累贅呢!從京裡出來時,顧嬤嬤和何媽媽兩個就擋着她,讓雀兒她們把她平常用的全帶上,她嫌帶的衣服多,顧嬤嬤便板着臉,說她此次出門,代表大周,絲毫不能輕簡。所以衣籠就十幾箱,再加上阿朔的,光是他們夫妻的衣服就用了兩輛車運送。
再加上搭配的首飾、配件等物,慕越看着頭皮發麻。
圓兒不以爲然的道:“這怎麼行呢!”看圓兒打算長篇大論的叨唸起來,慕越忙道:“哪,你們應該都聽說了,北胡送嫁的人在半道上遭了劫,阿月娜公主嫁妝裡的那些牛、羊死的死,跑的跑,馬也被劫了。就連人都死了泰半,就連阿月娜公主都差點逃不過去。”
衆丫鬟有的早已聽說,臉上並無驚訝只有害怕。有的則是這時才曉得,面露驚訝恐懼之情溢於言表。
“人平安纔是重要。”慕越嘆道。
“王妃,既然北胡人遇劫,那這婚事……”
“哦,阿月娜公主已經嫁人了。”邊說。慕越邊又喝了口消暑湯,圓兒幾個面露異色,“那咱們沒趕上賀喜,會不會有問題啊?”
草兒忙道:“我在廚房聽她們說,阿月娜公主嫁的不是東猛王耶!”
“咦?這是爲何?”
丫鬟們七嘴八舌議論紛紛,拉着草兒追問。草兒揚着下巴,有點得色的說:“葛廚娘的大姑子在傅老爺家當差,聽她大姑子說。阿月娜公主被東猛王妃的侄子救了,當天就成親啦!”
這話一說,衆丫鬟便胡亂猜測起來,“這東猛王妃是存心的吧?”
“遭了難被救,當天就成親?有這麼快的嗎?”白露不解。草兒也搖頭:“這些事都是傅家在南猛的人送回來的,細節什麼的。當然就沒那麼清楚。”
“反正過兩天就知道了。”慕越擱下碗,重拾書本,圓兒笑道:“也對,過兩天咱們就要出發了,去了南猛,想知道什麼還難嗎?”
喝完消暑湯,大家又開始忙,不過這回照慕越吩咐的,將慕越常用的另裝箱籠,旁的則收好後上鎖,準備放在此地不帶着走。
自妍梅被送走,妍嬌一人獨住一房,慕越還指了兩個小丫鬟侍候她,小丫鬟送了消暑湯進來之後,就退到屋外廊下去了。
妍嬌端起茶碗,沁涼的水珠順着她的手滴下來,她拿了帕子擦了一下,輕啜了一口清涼的消暑湯,腦子亂烘烘的,想着小時候,烈日驕陽下,揹着籮筐跟着姐妹們去村子後山採野菜,在溪裡洗衣裳,那時踩在清涼的溪水裡,說有多涼快就有多涼快!
後來,爹死了,娘死了,兄嫂們養不活她們姐妹幾個,將她們一個個賣了,她們哭到眼淚乾了,在人伢子那兒,被人像挑畜牲似的挑揀嫌棄,大姐、二姐讓個穿紅抹綠的婦人挑走了,大姐抹着淚,讓她記好,她們被賣到那兒去,讓她安定下來,就使人捎個信兒給她們。
她們一走,坐在她身邊的一個女孩,冷冷嗤笑,說那兒是女人賣皮肉的地方,叫她最好別跟姐姐們扯上關係。
她不懂什麼叫賣皮肉的地方,只傷心着姐妹分離,不多時,就來了人把她和那女孩帶走,她不知自己要去那兒,沒法子跟妹妹們說大姐一樣的話,妹妹們抱着她哭,要跟她走,後來……她病了一場,什麼都記不清了。
住進了大房子,吃好的穿好的,每天每天學好多東西,學不好,師父們的棍子就打下來了,後來,打得多了,言行舉止開始有了變化,落在身上的棍子少了,有時候她對着鏡子學打扮時,都會認不得鏡子裡的自己是誰了。
再後來,進了宮,跟在皇貴妃身邊,前頭幾個姐姐學得好,有的進了秦王府裡,有的成了寧王的侍寢,還有個姐姐最幸運,得了皇上的眼緣,成了宮裡的貴人,大家無不豔羨!不多時就有消息說,那姐姐有了身孕,皇上大喜,封她爲美人!不多時,張美人滑了胎,是淑妃下的手。
шшш✿тт kǎn✿c o 事關皇上寵妃,未幾便不了了之。
皇后過世了,皇上念舊情,令諸皇子守孝三年,除孝之前,皇貴妃和淑妃各自運作,都想上位當皇后,她們也盼着皇貴妃更上層樓,秦王封立太子,她們這些侍候的人也才能跟着水漲船高。
妍嬌將茶碗放下,拿起團扇搧涼,逆王逼宮,太子救駕,秦王身死。淑妃被打入冷宮,死在她的親信手裡,皇貴妃痛失愛子,行事越發令人看着害怕。
她日夜盼着能儘快從宮裡脫身,沒想到她很快如願了,只可惜進了順王府後,順王妃將她們安置在一個小院裡,出入比在宮裡還不自由。
妍梅上竄下跳想要爬上去,她冷眼旁觀許久,總算明白了。留在順王府,她就一輩子孤身到老吧!
廊下鳥雀吱啾,兩個小丫鬟私語着。“......妍梅姑娘和夏月姐姐就這麼沒了?”
“不知道呢!反正她們兩個沒了蹤影,也不知是給西猛人抓走了,還是讓南猛人救了,唉!真是可憐!”
“有什麼好可憐的?她們兩個都厲害着呢!不過聽說那個公主嫁了耶!”
“咦?嫁誰啊?”
“聽說是南猛王的曾孫,說起來。東猛王兒子都很大了,嫁他,還不如嫁個年輕小夥子。”
“可是東猛王有權有勢啊!小夥子除了年輕,就沒旁的比得了吧?”
妍嬌聽着聽着,不由思考起自己的終身來。
※
傅老爺反應很快,請求東方朔允淮他隨行。東方朔考慮一夜後,允了他,兩日後。東方朔他們啓程往南猛領地去,南猛王與東猛王妃親來迎接,南猛王就怕大周的使者也發生意外,所以得知東方朔他們離開南臨鎮,便帶人來接。而東猛王妃與傅家的人搭上了話,知道傅老爺交遊廣是個八面玲瓏的人。便想從他那兒討些好處。
南猛王及一衆隨行之人,見到東方朔,不由暗想,都說大周人文弱,可這位親王看來一點也不文弱,倒是俊秀得比他們南猛許多女人還要美咧!一時就有些看傻了,而東猛王妃則與慕越見禮,她記得這位王妃的父親,可是鎮守西寧衛的將軍,言談間就問起寧夏城的事來。
慕越淡笑的應付過去,東猛王妃安排他們一行人住下,便告辭去找南猛王,東方朔他們剛走,南猛王正坐在帳蓬裡沉思,見孫女兒過來,他指了身邊的坐褥,“坐。”
“阿爺,您可見到那個姓傅的?”
“見到了,還跟他說了幾句話,是個精明的。”南猛王若有所思的道。
東猛王妃笑吟吟的道:“不精明,能把生意做到咱們南猛來?”
“你打算怎麼做?”南猛王覺得頭疼,本來孫女婿未告知就要與北胡聯姻,說來是他理虧,可被孫女兒這麼一設計,讓阿月娜公主嫁了南猛,就變成他們南猛人不厚道了,破壞了人家的好姻緣。
“北胡人肯定要再嫁個公主過來。”東猛王妃不以爲意的道,“阿爺您放心,阿月娜那丫頭空有相貌,卻是個火爆脾氣的,真要嫁您孫女婿,那可真是對了他的胃,日後我可能拿捏不了她,再說這事,也不是咱們的錯,是西猛人先襲擊他們的,咱們不過是路過救了她,誰知道混亂中就讓他們小兩口糊裡胡塗成了好事呢?”她纔不承認是她派人慫恿侄子的。
“他若要怪,就得先怪西猛王沒管好手底下的人。”東猛王妃冷哼,“他要敢怪我,我就先責問他那寶貝三妃去。”
南猛王又勸了幾句,見孫女兒怒氣又起,不禁搖頭,他老了,管不動了!送走孫女兒後,他把長子找來,殷殷囑咐了好半天,才由兒子侍候歇下。
東猛王得知新娘子被妻子的侄子截了,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整個人怔住了,再三追問後,確認了這件事後,他臉黑如鍋底,先去把近來恃寵而驕的三妃狠罵了一頓,命人將她看起來,不許她與其族人見面通消息,然後便帶着一隊人往南猛領地去了。
猛王妃得知他終於離開的消息,不禁燦笑如花,她身邊侍候的人紛紛拜倒感謝上天。
北胡的反應也很快,很快就派遣使者來見東猛王,打算重議聯姻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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