拋開他父親的身份，約翰他是一個房地產商人，跟他談的話題可以有很多，爲什麼要集中在和馬靈的關係上？
剛好現在是12月底，他執筆所寫的對03年世界經濟形勢展望的文章，已經完稿，那裡面，約翰可能感興趣的話題應該很多。
這一兩年，因爲高科技業的不景氣，帶動了美國的好多行業下行，但美國的房地產行業，可以說是一枝獨秀，是美國經濟中少有的一抹亮色。
如果不是房地產行業的支撐，怕是這兩年美國的經濟增長，就不是百分之零點幾，而是一個負數。
在今年8月，美國的新房銷售，創紀錄的突破了超百萬套，並且這個記錄並不是曇花一現，這幾個月，美國房地產銷售依然強勁，銷售都保持在百萬以上。
其實這事也很好理解，全世界都一樣，當股市不景氣的時候，大量的資金，會轉移到房地產上，以期保值，美國也不例外。
但是，互聯網泡沫那個活生生的例子就在前面，房地產這兩年這麼火熱，已經讓不少人在質疑美國的房地產行業，是不是就是下一個泡沫。
如果馮一平告訴約翰，至少在03年，因爲美聯儲的持續降息，抵押貸款利率降至近年來最低，布什政府持續減稅，不但總體稅率降低，很多跟家庭有關的比如公司紅利稅、股票收益稅也大幅降低，有孩子家庭的退稅大幅提高，因此雖然實際工資雖然沒增長，但因爲降低了稅收，居民收入其實還是在增長。
至於已經箭在弦上的第二次伊拉克戰爭，將會速戰速決，進而帶動美國股市回升，經濟復甦勢頭增強，居民的消費意願增強，購房的積極性增加等……，那約翰一定很樂意聽這些分析。
不過，就在話即將出口的時候，馮一平及時剎住了車。
這個話題好像也不好。
對約翰這樣一個本來對自己有意見的人來說，這時候在他面前秀優越，顯擺你過人的眼光，顯得比他這個房地產老闆還要了解房地產，那估計不但不會改變他對自己的形象，搞不好還會惡化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這個道理也很好懂，估計沒幾個人會看得慣自己不喜歡的人顯擺。
那這會最好該說些什麼呢？馮一平馬上有了一個更好的話題。
“約翰，我在硅谷的園區建設審批，一直卡在溼地保護與影響許可上，陸軍工程兵團甚至說，可能需要180天或更長的時間來做評估和決斷，每拖延一天，需要付的律師費，以及房租等費用，都不是小數目，你在這方面應該經驗豐富，能不能指點一下？”他非常誠懇的問。
是的，馮一平認爲，眼下這個狀態，在約翰面前顯擺秀優越，顯然不太妥當，在他面前示弱，凸顯他的優越和能耐，纔是最好的打開方式。
果然，約翰聽了這話，雖然還是沒接茬，但屁股卻在椅子上挪了幾下，顯然有些意動。
他挺鬱悶的是，馮一平年紀輕輕的，不但生意成功，身家比他還要豐厚，而且還是一個他自己也很欣賞的專家——當然，那是在不知道馮一平是他外孫的父親之前，而且還是喬布斯那樣人物的顧問。
總之吧，馮一平這樣的求教，還是很能滿足他的虛榮心。
見他還沒說話，馮一平知道這火候還不太夠，於是就像自言自語的說，“先是說影響鳥類的棲息，現在又說影響水體，文森特，等到能批下來的那一天，多花的錢，都能幫你在華盛頓買套大房子，”
約翰又挪了挪屁股，灌了一口啤酒，過了一會，終於開口問，“你請的是哪裡的律師？”
嘿嘿，果然有效，馮一平馬上接了一句，“委託的是舊金山最好的律所，”
“那就是了，他們在華盛頓肯定沒有多大影響力，你可以把這個項目的審批，單獨委託給華盛頓一些專業的律所，我可以給你推薦幾個。
這方面的審批，只有不到10%才需要花180天或者更長的時間，至少我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碰到過。
你是沒找對律所，那律師可能也沒找對公關對象，什麼候鳥的棲息、影響水體，這些官樣文章，迴旋的餘地很大。”
“如果還有困難，”約翰想了一下，“我跟陸軍部長的助理關係不錯，”
“非常感謝你約翰，你這是幫了我的大忙，”馮一平牽着兒子走到他椅子旁邊，坐在沙灘上，“那施工過程中有哪些方面是需要注意的，我聽說這邊的工程隊伍，很不好管理，”
他打算趁熱打鐵，雖然不奢望約翰馬上喜歡自己，但至少，要讓他不討厭。
“跟施工隊簽約容易，但解僱很麻煩，你的工程負責人，一定要聘請一位很內行的人，不然，他會被耍得團團轉，”
人都是好爲人師的，特別是當不少方面都很突出的人向你請教的時候，你不但會很有成就感，也會很樂意這樣去做。
馮一平稍微提了提，約翰就主動的跟他講了好多需要注意的方面，而這些內容，真的對馮一平會有幫助，他聽得也很認真。
約翰一邊說，一邊看着馮一平，見他聽得認真，不由得看他也順眼了幾分，從旁邊的保溫箱裡遞給他一罐啤酒。
好吧，這罐啤酒，就意味着堅冰已經打破，冷戰終於瓦解，也意味着，馮一平的策略是正確。
“談什麼呢，這麼投機？”海蒂她們，老遠就看着岸上的兩個人終於坐得靠近了些，好像還聊得挺熱乎，挺好奇的。
馮一平連忙遞上浴巾，“我向約翰請教工程審批和建設的問題，”
約翰看到老婆和女兒回來，反倒又恢復了之前的樣子，好像剛纔那熱絡的一幕不曾發生過一樣。
馬靈批着浴巾，滿臉帶笑的看着馮一平，那架勢，像是要撲上來親一口，馮一平連忙把兒子遞給她，關係剛有一點改善，不好馬上就刺激約翰。
這時，突然有人叫了一聲“布里特？”
馬靈的熟人？馮一平聞聲看去，原來是這傢伙。
那不但是馬靈的熟人，跟馮一平也有一面之緣。
就是馮一平和馬靈第一次見面的那個晚上，讓馮一平也享受了一把丟鞋待遇的，那個留着長頭髮和絡腮鬍的山姆。
一年多沒見，這傢伙好像更壯了些，不過，依然是那副看上去很邋遢的造型，穿着個大褲衩，光着上身，手裡捏着一件體恤，旁邊還跟着兩男三女，那三個女的，最顯著的特點，就是胸前的尺寸，老霸氣的說。
會是真的嗎？馮一平想起後來網上看到的經驗之談，好像說如果是自然的，那麼那條溝將是一字型，如果是做過手術的，那一般就是很明顯的y字型——還是應該反過來，他有點記不大清楚。
可是，在場這麼多人，真不是研究學術問題的時候。
“山姆，你怎麼在這裡？”馬靈現在心情好，對這位大猩猩同志態度也不錯。
“我跟幾位同事一起來度假，”山姆指了指旁邊的那個幾個人。
“傑克，你們先回酒店，不用等我，”他對原來的同伴說。
“這兩位是你爸媽？”他看着那躺在沙灘椅上的夫婦問。
馬靈只得介紹一下，“爸，媽，這是我校友山姆，”
“你好山姆，”馬蒂跟他打了個招呼，怎麼看起來像個嬉皮士似的？
約翰倒好像對他觀感不錯的樣子，“來罐啤酒？”
“謝謝叔叔，”
馬靈用浴巾把身體圍得緊緊的，“你現在在哪工作？”
“好萊塢的一家制片公司，”山姆很有興致，“原來是幹一些雜活，現在是選角導演的助理，”
“哦，那挺不錯的，”馬靈淡淡的誇了一句。
安妮和外甥以及外甥爸在堆那個未完成的沙堡，笑着說，“當面撬牆角的，你不生氣？”
“嗯，以前應該也撬過，結果，你是知道的，”這點自信，馮一平還是有的。
“布里特，我覺得以你的條件，如果去好萊塢發展，一定會星途燦爛，”山姆極力的遊說。
“是嗎？”馬靈敷衍了一句。
山姆不知道，他這話卻惡了一旁的約翰，“你是布里特的校友？”
“是的，叔叔，我去年剛畢業，”
“那你應該知道布里特的專業，和她將來的去向，”
山姆連忙解釋，“這只是一個建議，建議而已，”
約翰重重的哼了一聲。
這傢伙不過就說了一句話，就讓約翰如此不爽，馮一平頓時感覺，對自己，約翰沒一上來就揮之老拳，好像真還算是很客氣。
山姆也知道自己這話說得不討喜，不復之前的神氣，小聲對馬靈說，“晚上在市區有一個很棒的party，有幾位校友都要去，你要不要來參加？”
“我去不了，要照顧孩子，”馬靈看着坐在沙灘上，興致勃勃的堆沙堡的文森特說。
聽到媽媽叫自己的名字，文森特很高興的獻寶，“媽媽，看，”這話說得很清晰。
“做得真好，不過，一定要完成哦，”馬靈甜甜的誇了一句。
這一刻，馮一平想，猩猩兄山姆的內心，應該是崩潰的。
他突然跑開了，難道是找地方喊幾嗓子發泄一下？馮一平很不厚道的想。
他顯然想多了些，沒一會，猩猩兄拿着張紙條回來，原來是去酒吧那找紙筆，“這是晚上的地址，要有時間，一定來看看，”
“好的，”
然後他看到馬靈隨手把那張紙條放在椅子上，一陣風吹過，可能就會飄到海里，知道晚上是見不到馬靈，還是用自己還沒喝完的那罐啤酒壓在上面，“叔叔，阿姨，安妮，再見！”
從始至終，他倒是有點像之前的約翰一樣，都沒看馮一平一眼，更沒跟他說話。
海蒂朝山姆點了點頭，約翰卻沒給一點反應——這個態度，馮一平挺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