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方辰從沉思中清醒過來，對着眼巴巴看着他的張宇說道：“對不住，走神了，張科長請繼續。”
張宇尷尬的笑了兩聲，“我給我們局長彙報工作的時候，我們局長也經常這樣，不過這也正常，像您這樣的人，肯定日理萬機，每天都有太多的事情要考慮，偶爾分心那簡直是太正常不過了。”
他本以爲總走神，是因爲局長年齡大了，可現在來看，似乎並不是如此，畢竟方辰年紀輕輕的也走神啊。
“技術上最大的差距就是容量差距，東倭的富士通F-150最小的裝機量是千門，最大可以安裝出五萬門，而電話設備廠……”
說到這張宇看了方辰一眼，見方辰並沒有反應，然後這才繼續說道：“最小的是LT24，最大的是LT240，跟F-150之間相差了將近二百倍，以前還無所謂，但是現在在大容量裝機的時代，就顯得有些太落後了，至於說什麼響應速度，延遲，振鈴聲音的調控，計費程序，以及後臺的軟件的操作和便捷性，人性化都是小問題。”
方辰輕輕的點了點頭，不得不說，現在國內交換機和西方各國的確沒法比，要不然也不會將04機稱之爲爭氣機。
國內跟國外相比，技術上足足被拉開了兩三代差距，但說起來交換機的原理其實就那麼幾種，磁石交換機，縱橫制交換機，空分模擬交換機，以及現在逐漸在各國普及的程控交換機。
也就是說，其實不論是電話設備廠的LT240還是富士通的F-150，原理都是一樣的，其中的差距就在於最核心的用戶板和連接方式。
比如說華爲的BH01一塊用戶板能帶兩個用戶，那麼LT240一塊板能帶八個用戶，至於說F-150大概一塊板就能帶五百個用戶或者一千個用戶，這本身就是巨大的差距。
而且用戶板能帶的用戶越多，體積越大，多個用戶板連接起來就越穩定，問題就越少。
BH01一共就只有一個型號，一臺交換機能帶二十四個用戶，容納十二塊用戶板。
LT系列，三個型號，一塊板能帶八個用戶，LT240則最大能夠連接三十塊用戶板。
至於說F-150，起步就是千門機，最大五萬，能帶五十個到一百個用戶板。
不過令人欣慰的是，04機的技術比F-150這種富士通八十年代技術要先進不少，起步就是兩千門機，也就是單用戶板，或者應該說是單模塊，能帶2048個用戶到3584個用戶，外圍模塊最多可以增加五十個，終局容量是十七萬個用戶線。
方辰無奈的輕嘆一口氣，說實話，如果他是郵電局，他也選擇富士通，雖說交換機的用戶數可以通過堆積木一樣堆集起來，可誰都知道用戶板增加的越多，櫃機組數越多，就越容易出現問題。
大容量交換機在產品的集成度上大爲提高，跟小容量交換機相比，即便是同樣的功能，大容量交換機也減少了產品所佔的空間面積，還大幅降低了產品的成本。
至於張宇剛纔說的那些什麼響鈴速度，計費程序，後臺軟件，他只能說感謝張宇給他留面子。
這些都是一臺交換機至關重要的東西，或者說是一臺交換機的內在纔對，怎麼可能不重要，只是差距太大，張宇不好說而已，或者說跟容量問題相比，這些內在的差距，暫時還能容忍。
“技術是硬道理啊。”方辰幽幽的說道。
想到這，他不由的慶幸自己拿到了04機的技術，要不然纔對技術上的差距束手無策那。
就拿華爲來說吧，現在開始仿造BH01，並且把BH01的最大容納用戶提升到四十八線，也就是所謂的BH03K，然後又開始研製500門機，千門機JK1000，最後直到94年纔開始研製萬門機C&C—08機，只不過當時C&C—08機其實只是個兩千門機。
也就是說技術跟04機一樣，都是單模板能帶2048個用戶，後來到了95年C&C—08機才正式擴充到萬門機。
如果按照他的計劃，順利的話，明年04機就可以量產，可假如說最初他沒拿到04機的技術，能比華爲提前一年，也就是94年的時候正式拿出萬門機，他就偷笑了。
“方總，這些都是硬件上的差距，軟件上的差距才大那。”張宇備感無奈的說道。
“張科長話裡有話啊？”方辰眼一眯，緩緩說道。
說實話，容量上的差距就已經是天壤之別，註定電話設備廠，或者說幾乎所有國內企業都要被人家按到地上摩擦，可是現在張宇說軟件上的差距更大。
而且這種軟件上的差距，顯然指的不是所謂的後臺軟件。
聞言，張宇欲言又止，嘴巴張了好幾次，卻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最終竟直接低下了頭，思考了起來，從其臉上的表情，方辰似乎能看出其內心的掙扎。
見狀，方辰也不催促，就這麼靜靜的等待着，他相信張宇會給他一個滿意的回答。
過了許久，張宇緩緩擡起頭，面色有些猶豫的說道：“下午，其實富士通駐中原省辦事處的本部長代理，會過來拜會我，跟我商討購買交換機的計劃。”
方辰瞬間聞弦而知雅意，難以置信的看了張宇一眼，說道：“張科長的意思是說，讓我下午跟你一起，見這個富士通的本部長代理？”
張宇輕輕的點了點頭，他就是這個意思。
“裝作郵電局的人？”方辰不敢相信的再次確認到。
張宇又輕輕的一點頭，沒辦法，有些話他是不能直說的，只能方辰自己看，自己觀察才行。
雖然他的想法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但是實際上想想，也沒什麼風險，就算局長知道了又能如何，不就是帶着方辰去見富士通的人而已，這能有什麼大事？
且不說他本身也不是沒有根底的人，然而最重要的是，方辰杵在這裡，給他穿小鞋，找他的麻煩，其實就意味着給方辰穿小鞋，找方辰的麻煩，以他對局長的瞭解，局長肯定不會這樣做，甚至他敢篤定，局長就是知道了也會裝作不知道。
可自己這樣做，卻能抱上方辰的大腿。
對於方辰這樣在洛州擁有如此地位的億萬富豪，隨便替他美言兩句，他這局長助理或者副局長的位置就到手了。
風險和收穫簡直不成比例，收穫是風險的數十倍，數百倍，他做出這樣的選擇，也就不奇怪了。
再者，他真的想幫方辰一把，或者說幫國內的通信設備企業一把，讓他們真正的知道，他們和西方發達國家的通信設備企業差距在哪裡。
這種差距，並不簡簡單單的就是技術上的差距，其實背後的差距才令人絕望。
一時間，方辰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他真是感覺張宇實在是有些太瘋狂了，甚至瘋狂的都過頭了，以至於說，讓他突然產生了一種自己主角附體的感覺。
雖然帶着他，也不是什麼大事，就算是被郵電局的局長知道，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他替張宇說兩句好話也就什麼事都沒了，他就不相信郵電局的局長會連這點面子都不賣給他。
他只是覺得張宇產生這個念頭，有些太過於瘋狂了，讓他假扮郵電局的人，跟着他去見富士通的負責人，真不像他之前認識的那個張宇。
不過轉念一想，方辰就瞭然了，現在的張宇才三十多歲，正是年少得志，得意志滿的時期，而自己認識的那個張宇，已經是四五十歲的辦公室老油條了，不說滿腔的暮氣和頹廢之意吧，但真差不多是那個樣子。
“張科長，那真的謝謝你了。”方辰真摯的問道。
不管是張宇現在出於什麼目的，想出這麼個方法，但是這個人情他都要領。
“方總，太客氣了，我也希望早一天能用到咱們華夏自己企業生產的交換機。”張宇沉聲說道，眼中閃爍着炙熱的光芒。
對於任何一個通信人而言，看着西方企業在華夏肆虐，從華夏大量的賺取錢財，都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痛，杜鵑啼血猿哀鳴，悲痛如斯，大約就是如此吧。
“那行，感謝的話，我就不多說了，從現在起我就是方副科長了。”方辰笑着說道。
他96年來的時候，雖然沒少摻和設備招標的事情，但那時候他就是個大頭兵，人家有什麼也不找他談，再者說了，那時候設備什麼都是華爲，中興的。
所以說，他還真不知道此時，像富士通這樣的西方企業，在推銷自己的設備時，會玩什麼樣的貓膩。
但是從張宇的神情來說，恐怕這裡面藏有不少的秘密。
中午方辰請張宇吃飯，張宇到也沒有推脫，在吃飯的時候還給方辰提了不少建議，或者準確的來說是指點，有用沒用則另說，但的確是大大豐富了他對此時通信設備市場瞭解。
他雖然也算是比較瞭解國內通信設備的歷史，但大部分其實都是道聽途說，從別人嘴裡，書本上看到的，絕對比不上像張宇這樣，在通信行業摸爬滾打十幾年，並且坐上規劃科科長的人。
說是受益匪淺，也不爲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