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李仁宇心亂如麻，久久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好。
剛纔趙黎明嘴中蹦出來的那些大人物，真是嚇到他了，別說閣揆、執政這樣頂尖的存在，就是黃部也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
哪天，人家要是來東郊局視察工作的時候，能誇他一句，他立馬就能回去看看自家的祖墳是不是冒青煙了。
當然，很大可能，黃部這輩子都不會來東郊局視察工作，畢竟全天下東郊局這樣級別的郵電局實在是太多了，仔細算起來四五百個，畢竟僅僅燕京就有十八個。
但在昨天下午的陣容裡，黃部也不過是個聽喝的，不說不足輕重吧，但肯定沒有什麼說話的餘地，畢竟這可是執政主持，閣揆列席的會議。
不過，這下到是解開他之前心中的疑惑，什麼時候部裡的動作這麼麻利，這麼大的決定說做就做了？
合着背後有閣揆在盯着。
這次讓他對擎天通信的背景能量又有了新的認知。
這背景能量已經不是用‘通天手段’，這四個字可以簡單形容的，甚至對於他這樣的小人物，螻蟻來說，那就天。
此時，李仁宇着實有些欲哭無淚，心中對擎天通信多了些怨念，您既然有這關係，別藏着掖着，亮一點啊。
要是昨天劉學宏來的時候，就不說動用閣揆、執政這樣的大殺器，哪怕是部裡，或者市局的領導打聲招呼也行啊，他能不從嗎？
採購擎天通信的設備又不是真的就不行，而且擎天通信的交換機比富士通還能再便宜二十美元每線。
至於鬧這麼一出嗎？
而且他現在忍不住有些後怕，擎天通信如果真跟他計較起來，他還能有好？
趙黎明瞅了李仁宇一眼，瞬間看破其心中的想法，臉一拉沉聲道：“行了，別胡思亂想，更不要自己嚇唬自己，跟富士通籤合同是局裡集體作出的決定，你怕什麼？擎天通信的手還沒有這麼長！你現在下去把終止合同的事情通知下富士通，然後把早上喝酒遲到的事情寫一篇三千字的檢查交到我這裡。”
他的位置比李仁宇高一些，資格老一些，瞭解到的消息也要更多一些，對於時局和上面想法的把握自然更準一些。
上面之所以這樣做，而且還是以這樣的雷霆之勢，絕對是因爲擎天通信不假，但未必是因爲擎天通信的私人關係，更多應該是出於公心，畢竟朱院長是什麼樣的人物，朝野上下還是很清楚的，剛正不阿，眼睛裡揉不得沙子，豈能這樣以權謀私，畢竟方辰又不是他的親兒子。
他之前坐在這裡的時候分析一下，覺得更多還是爲了推廣國產設備，減少外國設備在華夏的佔有率。
作爲一個老通信人，他自然知道通信關乎國家安全，雖說富士通他們的設備都經過部裡的審查，但誰也不敢說，這裡面就真的沒有什麼後門。
一旦有的話，可能就會被美國、東倭等國家竊聽機密不說，甚至在關鍵時刻，通信線路還有被截斷破壞的危險。
相比而言，自然還是自己國家研發和生產的設備更爲放心一些。
可以說，上面支持的不是擎天通信，而是國產通信設備，不管是不是擎天通信，只要是國內通信設備企業能生產出來合格的萬門程控交換機，上面都會支持的。
所以，只能說是其他國內通信設備企業不爭氣，尤其是鄔江星這個04機的研發者，始作俑者，擎天通信的04機已經開始跟富士通他們短兵交接了，鄔江星的04機他孃的還在孃胎裡沒出來！
另外，則是外匯問題，國內現在的確是缺外匯，而他們郵電系統也正是國內數一數二，甚至是不僅次於各大鋼廠的外匯大戶。
以前吧，爲了國內通信發展，上面沒辦法只能捏着鼻子，任由他們花外匯，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擎天通信，上面怎麼可能不在這事情上做文章。
果然是快要退休的人了，敏感和覺悟太低了，趙黎明自嘲的笑了笑。
而李仁宇則感激的看了趙黎明一眼，對趙黎明對他的維護之意感激涕零，有趙黎明這句話，他就算是能把心給放肚子裡。
至於，寫三千字的檢查則不過是小事，畢竟又不是要他當着班子裡所有成員的面做檢討，這種程度的懲罰他不但完全接受，而且還是欣然接受。
感謝了趙黎明幾句，李仁宇就噔噔走下樓給麻生俊打電話去了。
而此時，在距離東郊局不遠的一處小樓中，麻生俊恭恭敬敬，身體挺的筆直跟毛利小六郎相對而跪。
不過可以看出來，不僅毛利小六郎的心情很好，甚至就連麻生俊嘴角的喜色都已經溢於言表，不能掩蓋了。
“這次大勝擎天通信，從擎天通信的手中搶過來東郊局的訂單，麻生君你功不可沒，可以說爲了你我，甚至其他國際公司狠狠出了一口惡氣。”毛利小六郎端起桌子上的清酒，朝着麻生俊說道。
“這都是您領導有方，運籌帷幄的結果。”
麻生俊當然不敢怠慢，趕緊也拿起酒杯跟毛利小六郎碰了一下，並且一口乾掉，最高不超過二十二度的清酒順着食道滑落進胃中，火辣辣的疼。
不過此時，麻生俊只覺疼的好，疼的妙，彷彿只有疼痛的刺激才能讓他在擎天通信，在方辰那裡受到的窩囊氣，甚至屈辱得到宣泄。
另外，他剛纔所說的那些，也不全然都是在拍毛利小六郎的馬屁，他自覺剛纔那句話至少有八成是真的，昨天這件事上，他自己的功勞頂多只有兩成。
如果不是毛利小六郎從總公司爭取來的政策，然後支持他完全放手爲之，他絕對不可能從擎天通信手中把東郊局的訂單搶過來。
畢竟，就憑他一個小小的華東區負責人，怎麼敢把價格喊道每線賠本將近一百美元的地步。
“也不能這麼說，這裡面還是有麻生君你的功勞，如果不是你演的好，嚇住了擎天通信的人，要不然也不可能拿下這一單。”毛利小六郎也笑着說道。
他當時的確是給予麻生俊很大的權限，但絕對不是無底線的，畢竟就算總公司已經打算豁出去，賠本也要打敗擎天通信，拿回華夏通信市場，但也不能賠的連底褲都不剩吧。
當時他所給麻生俊的底線是每線一百七十美元，距離麻生俊叫價的一百八十美元只有十美元的差距而已。
如果那時候，擎天通信的人再稍稍堅持一下，這一單就拿不下來了。
互吹了幾分鐘後，毛利小六郎神情有些半遺憾半複雜的說道：“這次沒能和那位傳說中的方總交手，實在讓我引以爲憾，不過也幸虧跟我們交手的人，不是這位方總。”
方辰之前一直壓的他喘不過氣，每一招都打的他鼻青臉腫，他自然存在想要從方辰身上親自找回場子的念頭，讓方辰也感同身受一把他之前的痛苦。
但他更清楚的是，以他對方辰一些所作所爲和性格的瞭解，如果這次碰到是方辰，他大概真的不可能贏下這一場。
對於方辰這樣的大富豪和這樣脾性的人來，給東郊局徹底免單，一分錢不要，又算得了什麼。
而方辰敢這麼做，他還敢跟嗎？
毛利小六郎心中盤算了兩下，他大概是不敢的。
麻生俊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不見了，面色沉痛的點了點頭。
不管他究竟有多麼痛恨方辰，痛恨方辰冒充什麼方副科長狠狠的耍了他一把，但他都要承認，他壓根就不是一個跟方辰能在一個層次對話的人物。
甚至如果不是方辰冒充什麼方副科長，他大概這輩子都沒有跟方辰近距離接觸，甚至說話的可能。
“叮！叮！”
麻生俊手邊的索尼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麻生俊低頭一看來電顯示，頓時笑了起來，笑的無比燦爛，露出八顆大黃牙。
“看來這位李副局已經醒悟過來了。”麻生俊看着手機，鄙夷的說道。
聞言，毛利小六郎的臉上也露出跟麻生俊幾乎同出一轍的笑容。
他的看法跟麻生俊差不多，畢竟麻生俊已經把之前早上給李仁宇三千美元，李仁宇沒有收的事情告訴了他。
而在這個，李仁宇和麻生俊剛剛分手沒多久的時刻，李仁宇爲什麼會打電話過來，其中的含義似乎不言而喻了。
一定是酒醒了之後，後悔了。
後悔沒收麻生俊那三千美元。
作爲一個標準的華夏通，他們自然知道三千美元對於一個華夏人具有怎麼樣的強大誘惑。
並且除此之外，他們真的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李仁宇會有什麼理由會在剛剛分開沒多久，就給麻生俊打電話。
得到毛利小六郎眼神的示意後，麻生俊接通了電話，可就在他還沒跟李仁宇打招呼，就聽到李仁宇那邊劈頭蓋臉，急赤白臉的說道：“麻生俊，我現在正式通知你，我們昨天簽訂的合同終止了。”
剛纔回自己辦公室這一路，他真是越想越氣，尤其是針對麻生俊，要不是麻生俊非要跟擎天通信爭，他至於這樣打不到狐狸反而惹得一身騷嗎？
部裡這一紙紅頭文件下來，市局肯定有領導對他不滿，嫌棄他惹事，而且就連東郊局也有人會趁機發難，甚至鬧不好還會以爲他收了富士通的什麼好處，要不然怎麼會這麼偏向富士通。
但天地良心，他跟麻生俊也沒認識多久，也就是半個多月前，麻生俊推銷他們富士通設備的時候，見過一面而已。
得什麼好處，更是無稽之談，他除了昨天跟麻生俊吃了這頓飯之外，真是一毛錢都沒收麻生俊的！
選擇富士通的設備，完全是因爲富士通的設備更好，更穩定，更不容易出事背責任。
如此一來，他自然要遷怒於麻生俊，將這熊熊怒火灑在麻生俊的頭上。
至於說，他本該恨的真正罪魁禍首——擎天通信，他倒反而一點怨言都沒有了。
就現在這情況，擎天通信不惦記他，找他的麻煩，他就已經謝天謝地，覺得燒高香了，哪敢說擎天通信個不字。
這就是所謂的惡人自有惡人磨，反倒是麻生俊這種給盡他好處的，要承受本不該承受的怒火。
而電話那邊，本來笑意盈盈，勝券在握，甚至在心中已經將李仁宇當做一條上鉤了的，只能任他擺佈的魚的麻生俊，臉上的表情瞬間就凝滯了。
“李……李局，你說什麼？”麻生俊不敢相信的問道，他覺得剛纔是他的耳朵聽錯了。
“我們局跟你們昨天簽訂的合同作廢了。”
聽到李仁宇毫不客氣的生冷聲音，麻生俊頓時慌了，六神無主看着毛利小六郎。
心中更是不住的念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他真的不理解，剛纔一個小時前，他和李仁宇還一幅親如兄弟的模樣，怎麼一轉臉，李仁宇就變成了這般模樣，難道華夏人都學過變臉嗎？
見麻生俊這幅不爭氣的模樣，毛利小六郎一把將麻生俊的手機給奪了過來，問道：“我能問一下，這是爲什麼嗎？”
“我用傳真機給你們傳一份文件，你們就知道了。”
說完這話，李仁宇毫不拖泥帶水的將電話給扣了，在他看來，能把原因告訴麻生俊那邊，就已經算是仁至義盡，還了麻生俊昨天請一條龍的人情。
傳真機吱呀吱呀的響着，不一會，一份蓋着郵電部大印的紅頭文件從中吐了出來。
待看清文件中的內容，不止麻生俊，甚至就連毛利小六郎也面色一白，徹底傻了。
“怎麼能這樣！華夏人怎麼能這樣！這……這太不要臉了把！”麻生俊緩過神來，指着文件氣急敗壞的說道。
不讓郵電局使用外匯，跟他們在最近一個月內簽訂的合同統統暫停執行，擎天通信怎麼能這樣！
而毛利小六郎還沒有說話，麻生俊手中的手機就突然又響了起來！
麻生俊的心臟不由一咯噔，彷彿這電話鈴聲就是奪命之音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