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的糧最少能出七十斤的米,就算最差,半石六十斤總有吧?
按照最差情況計算,八錢四十一文六釐就能買一石的米,就算商家要賺錢,按照常理一兩銀子已是最多的了。而往年秋收時,中米正是一兩銀子一石。
穆石和劉大錢都沉下臉,劉大錢沉着臉問:“你昨兒買的中米真是一兩三錢買的?”
穆石點頭。
劉大錢的手就微微抖了起來,“這,這喪盡天良的,竟賺了差不多一倍了……”
穆石也垂下眼眸不說話,鎮上和縣裡的糧鋪都是富戶們開的,而鎮上的三位員外郎也在其中。
穆石道:“我本還想着明兒到縣城去把皮貨給賣了然後屯些糧食……”
“不許買,”劉大錢發火道:“村裡各家各戶都有糧食,用你到鎮上縣裡買?便宜了那些王八犢子……”
穆石沉默下來,之前糧價上漲,他怕是邊關有變,想着往南走,可現在大舅舅他們這邊的糧價卻被往下壓,加上今年的稅賦又漲了,很顯然是有人在惡意擡高縣鎮的米價,壓低鄉下的糧價。
穆石能想到的,劉大錢自然也想到了,但他卻毫無辦法,今年的腳錢必須要銀子,農村人能換錢的也就只有糧食,那些人壓低糧價肯定是串通好了,所以不管賣給誰糧價都一樣。
穆石見劉大錢滿臉愁苦,想了想,就進屋拿了一兩半錢銀子出來,“大舅舅,我家交了稅銀也就只剩下這麼多了,就當是我跟您買了糧食。”
劉大錢握緊了手裡的銀錢,嘆氣道:“回頭我叫你兄弟兩個把糧食給你扛過來,都是今年的新糧。”
穆石忙道:“價錢上就照着去年這時的糧價。”
去年此時的糧價是四錢九十五文左右。
劉大錢點頭應下,起身道:“我家的腳錢是齊了,可村裡這麼多人還矇在鼓裡呢,我去和村裡幾個老傢伙商量一下,看有沒有什麼法子,總不能這樣稀裡糊塗的叫人算計去。”
劉大錢揹着手走了。
穆揚靈正在打掃院子,看到就喊了聲,“大舅爺慢走。”
劉大錢微微點頭,“阿靈,你朗表哥撿了兩本爛的書,你回頭到我家去看看,要是有用,你就去拿回來給你弟弟用,他們大字不識一個,留着也沒用。”
穆揚靈高興的應了一聲,“我等太陽消一些就去。”
劉大錢的大孫子劉朗最喜歡走街串巷的到處玩,時常往家裡撿一些東西,只要是紙片就往他們家送。
因爲整個靠山村只有穆家一家識字,準確的說是隻有舒婉娘一個認字的。
穆石和穆揚靈姐弟都是跟着舒婉娘認字的。
也因爲舒婉娘識字,舒婉娘雖然不太會幹活也沒什麼風言風語出來,識字在這個時代太過高大上。
穆揚靈看着劉大錢走了,這才跑回屋去,急聲問道:“爹,那咱還屯不屯糧?”
“屯,爲啥不屯?咱直接和鄉親們買,不必跑到鎮上和縣裡,能省下一大筆錢呢,到時候再送到鎮上磨坊裡去磨成米就是了。”
舒婉娘嘆息道:“好容易豐收一年,本以爲大家的日子可以寬鬆一些了,誰知道卻又被故意壓價,穀賤傷農啊。”
穆石撓了撓腦袋,他也沒什麼辦法。
“爹,壓價的都是本地的鄉紳,咱把糧食賣給過路的客商不就完了?好歹能提一點價。”
舒婉娘搖頭失笑,“哪有你想的這麼簡單。”
穆石也道:“如今正碰上秋收,各地或多或少都有糧食,這糧價本就下降了,加上路途遙遠,誰沒事跑到邊關來運糧食?行了,我們大人都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你一個小孩子就別摻合了。”
被鄙視了。
穆揚靈很憤怒,她外表雖是小孩子,但內裡是大人,大人!她表示一定要找出一個辦法來,不然就枉活了這麼多年了。
穆石可不知道女兒心裡想什麼,見她瞪大了眼睛,就道:“這是大人們的事,你今天忙了大半天了,現在去陪你弟弟玩去吧,看着他一些,別叫他出去曬太久的太陽。”
穆揚靈見穆石轉身要去庫房,就好奇的問:“爹,你去庫房幹嘛?”
“我去把皮貨整理一下,明天去縣裡脫手,你娘就快要生產了,家裡要留下銀錢。”穆石心疼女兒累了大半天,就道:“你快去玩吧,要是不想玩,就到屋裡躺一會兒,明天爹要起個大早,估計得大半夜纔回來到,所以明兒你別去山裡了,在家照顧你娘和你弟弟。”
穆揚靈眼珠子轉了轉,應了一聲,跑出去找弟弟。
小博文正乖乖的搖頭背《三字經》,穆揚靈跑上前扯過他手上的書,道:“別背了,跟姐姐去玩。”
小博文內心掙扎了一下,道:“可是娘叫我背熟第五頁纔可以出去玩。”
“你都背了這麼長時間了,再背下去也背不好,還不如和我先去玩一會兒,傍晚回來再背,晚上我幫你燒火煮飯,你只管背書。”
小博文這才露出開心的笑容,乖巧的點頭道:“那姐姐,我們去哪裡玩?”
“先去朗表哥家,他撿了兩本有字的書,咱去看看是什麼書,能不能用,然後我就帶你去找狗蛋他們玩。”
狗蛋是村頭劉寡婦的獨生兒子,和小博文一樣只有五歲,是村裡這幫五六歲孩子的孩子王,小博文常和他們一塊兒玩。
小博文開心的把書拿回去放好,跑出去牽住姐姐的手蹦蹦跳跳的往朗表哥家去。
臨山村多姓劉,還有馬姓胡姓和張姓,穆姓只有他們這一家,因此只要說臨山村穆家,大家都知道是說他們家。
穆家就住在山腳下,五間青磚大瓦房,在村裡是獨一份,是穆揚靈的祖父迎娶祖母之前蓋的,當時不知道羨煞多少人。
往東南走上一刻鐘就是村裡房屋最密集的地方,大舅爺一家就在其中。
大舅爺劉大錢一共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但最後只站住了兩個兒子,老二才長到三歲就病死了,兩個女兒則是在十二年前的兵禍中死的,穆揚靈的祖父祖母也是在那場兵禍中去世。
所以大舅爺現在是和兩個兒子住在一起,並沒有分家。
因爲是秋忙時候,大人們都在地裡搶收,村裡並沒有多少人,姐弟倆走過來竟是一個人都沒有遇見,六歲以上的孩子估計也被丟到地裡幹活去了。
大表哥劉朗正把他八歲的弟弟劉倫按在水盆裡洗澡,邊洗邊罵道:“叫你不聽話,晚上等爹回來看他揍不揍你。”
穆揚靈推門進來,看着院子中的倆人眨了眨眼睛,問道:“朗表哥,倫表弟,你們在幹嘛?”
劉倫“嗷”的一聲,扯過凳子上的衣服就遮在胸前,大喊道:“不許看,快轉過去,轉過去!大哥,快把她趕出去!”
劉朗愣愣的看着弟弟,然後就突然跳起來攔在弟弟前面,喊道:“表,表妹,你先出去,等阿倫穿完衣服你再進來。”
才八歲的小豆丁,誰稀罕敢啊?
穆揚靈翻了一個白眼,把呆滯的弟弟帶出去,順便還把門關上了。
劉倫就跳出水盆手忙腳亂的開始穿衣服,他眼睛通紅,快要哭出聲來,“她看見了,她肯定看見了,你剛纔幹嘛不關門?”
劉朗辯解道:“我哪知道會有人來,這時候大家不都在地裡嗎?”
劉倫委屈的抹眼淚,劉朗忙道:“你別傷心,她肯定沒看到,當時你坐在水盆裡呢,而且你動作還這麼快。”
“她真的沒看到?”
“沒有,一定沒有。”劉朗肯定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