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樹壬的意思是,這份遺囑的真假,不是他一個人能說了算的,當然,更不是喬銀翠可以說了算的。
“這份遺囑肯定是假的!”喬銀翠雖然氣憤卻理直氣壯,“阿翰不可能把公司留給她們的!”
她們,指的當然是路澄姐妹倆了。
路澄沒有動,路遙自然也沒動,狄遠民看了彷彿氣定神閒的姐妹倆一眼,也沒有動。
“那照老太太的意思,路先生該把公司留給誰?”這次,出聲的是歐陽審,他看起來似乎有些好奇。
“當然是給湛湛!”喬銀翠的聲音擲地有聲。
而歐陽審則愣了一會兒:“湛湛是誰?”
“湛湛是我孫子!”喬銀翠低頭,換了一副慈祥的面容,撫了撫仍舊低頭玩手機的路湛。
“奶奶!我說了多少次了,不要摸我的頭!”路湛倏地擡頭,瞪了喬銀翠一眼。
“好好!奶奶不摸了不摸了。”喬銀翠連忙笑道,再擡頭,看着眼前作爲律師和見證人的三人,“湛湛是我們路家唯一的男孫,公司不留給他,還能留給誰?”
衆人的反應不一。
路大福擡頭看了路澄姐妹一眼,張了張嘴,可最終訥訥地閉上了嘴。而路沐的表情最複雜,看了自己奶奶和弟弟一眼,下脣咬得慘白。
而杜璨,把臉埋得更深了。可路澄想,嬸嬸應該很激動吧?
龔樹壬沒有說話,傅策也沒有,歐陽審笑了笑:“老太太,這個小夥子或許是你家唯一的男孫,可這公司可不是你們路家的,隨你想給誰就給誰。”
“怎麼不是我們家的了?”喬銀翠氣鼓鼓地拍了拍桌子,心裡很生氣,好端端的,家裡的事情卻要別人來做主,憑什麼?“不用你們來分,我們自己家的東西,我會來分!”
“這可不行,老太太,這家公司是路翰和鄧谷藍的,按照我國的遺產繼承法,遺產,只有父母和子女有權利繼承,除非有效遺囑另行分配。如今,不管按照法律,還是按照遺囑,其他人都不能繼承路氏集團的。”
“不行!公司必須給我家湛湛!阿翰從前那麼疼湛湛,不可能不留給湛湛的,就算遺囑裡沒寫,那也是他當時被鄧谷藍給騙了,我說給湛湛,他肯定同意的!鄧谷藍自己生不出兒子來,難道還要搶我們湛湛的東西?”喬銀翠的聲音比歐陽審的更加理直氣壯。
“老太太,如今是法制社會,不是封建社會,一切都是有規定的。”
“什麼破規定?我們家自己的東西,想怎麼分就怎麼分?還輪得到你們來管?”
歐陽審不說話了,斜睨了龔樹壬一眼。
龔樹壬心裡覺得好笑,擡了擡眼鏡:“那個老太太,遺囑是真的,我也已經宣讀完畢了,兩位見證人也沒有其他意見,那麼我會協助你們辦理好相關手續的。當然,如果你對遺囑有不同意見,可以提請訴訟的。”
“什麼訴訟?”喬銀翠愣了愣。
“奶奶,就是你可以告我們的。”路澄拉着路遙的手,忍着心裡的怒氣,俏生生地站了起來,“如果你覺得遺囑有假,可以告我和遙遙,哦,還有律師和見證人也可以一起告的。”
“告?那好,我們就去告!我就不信這個邪了!”喬銀翠氣勢洶洶地又拍桌子,“湛湛,奶奶會把公司給你拿過來的。”
路湛頭也不擡:“奶奶,我沒錢了,你先給我一千吧。”
“路湛,上個星期媽媽纔給你這個月的零用錢,你怎麼又用完了?”路沐心裡很複雜,憋屈傷心憤怒都有,因此語氣和神色都不太好。
“你罵你弟弟幹嘛?”喬銀翠轉頭瞪了路沐一眼,“湛湛,奶奶給你,你想花就花,等公司拿到了,奶奶再給你加零用錢。”
路湛這才擡頭,對着喬銀翠笑了笑:“奶奶,還是你最好了。”
“狄叔叔,我們先走吧。”路澄搖了搖頭,和這些人置氣,不過是氣到自己。她拉着路遙的手往門外走,走到一半又停了下來,轉頭看向路湛,“路湛,我爸媽怎麼說也是你的伯伯伯母,他們剛入土,雖然你不過是侄子,可好歹今天來也不能穿成這樣吧?”
路澄的目光在路湛的腳上停留了一會兒,重重地嘆了口氣,又搖了搖頭。
其餘人的視線自然往路湛的腳上看過去。
路湛穿了一身藏青色的運動衣,還是喬銀翠早上好說歹說硬要他換上的,可臨出門時她心急,怕路澄姐妹倆早到和律師勾結,因此也沒有注意,路湛竟然穿了一雙十分鮮豔的有着火紅線條的運動鞋。
挺好看的,囂張又青春,可惜,不合時宜。
“這個,湛湛是小孩子,不懂這個的。”喬銀翠往路湛身旁挪了挪,遮遮掩掩。
“小孩子?二十歲,想搶我爸媽留給我們的遺產的小孩子?”路澄似笑非笑,一身黑色的衣服,讓喬銀翠覺得有些刺眼。
“怎麼是搶,那明明就是湛湛的!”說起這個,喬銀翠寸步不讓。
“好啊,等你什麼時候把路氏冠上他路湛的名頭,再來說這句話吧。”路澄事情還多着,沒心思再爭口水之禮,轉頭就走了。
等到喬銀翠回頭,龔樹壬和兩個見證人也離開了。她這纔有些着急起來,抓着路沐的手。
“沐沐,你說說,我們要怎麼告她們?”
路沐看着已經空無一人的大門,心思有些恍惚。
憑什麼?她路澄就可以這麼理直氣壯?憑什麼?她們姐妹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用努力,就可以得到路氏?
走出律師事務所,路澄叫住了狄遠民:“狄叔叔,謝謝您。”路澄說得很真誠,很感慨,她謝的不僅僅是父母離世後這幾天狄遠民對她的幫助,更是感謝他在前世自己幾乎走投無路時,毅然放棄高薪的工作,重新回頭來幫她這個當時對商業和管理一竅不通的醫學生。而最初,狄遠民是在她的默認之下,被阿姨一家趕出路氏的。
也就是不久之後,鄧谷青拿着她們兩姐妹的授權書,趾高氣揚地跑到路氏,把他們口中和路澄無親無故、居心叵測的狄遠民一腳踢出了路氏。
而當時,狄遠民默默離開,甚至沒有要求一分錢的賠償金。
後來再回來,狄遠民說他當時其實對鄧谷青一夥很氣憤,對路澄和路遙又很擔心,幾次跑到路宅想找路澄,可惜,當時路宅的門衛已經是鄧谷青的人了,根本不肯放狄遠民進入,更別提轉告一聲。
路澄從那個時候開始,才慢慢知道自己被瞞着的所有事,一件件,浮出水面。
“狄叔叔,我還有很多事要你幫忙,中午就去我們家吧,我們好好商量一下。”
“好。”狄遠民沒有猶豫,從聽到遺囑的那刻起,他既鬆了口氣,又浮現擔憂。畢竟,除了路翰夫妻,他最清楚路澄姐妹倆的情況,一個學臨牀醫學,一個專研生物學,如今要管理一個偌大的集團公司,不是那麼簡單。
坐進了車子裡,路澄沒有急着發動,而是轉頭看了路遙一眼:“遙遙,你有沒有想過以後怎麼辦?”
從前,路澄什麼都瞞着路遙,只讓她安心念書,可到最後,她還是沒能好好守護路遙,在那時,她才恍然大悟,她根本沒有那個能力。
如今,她很想問問路遙的意見。
“爸媽從前說過,狄叔叔很能幹,姐姐如果是想自己接管公司,可以讓狄叔叔幫忙。”
路澄愣了愣,失笑:“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接管公司了?”
“既然不讓給奶奶他們,又不想讓阿姨他們幫忙,姐姐應該是想自己做主吧。”路遙的眼睛還有些紅,因爲這幾天哭了太多太久,可看起來也更加清澈明白。
路澄看着妹妹微微一笑:“是,我想自己做主。”
這一次,她再也不會把主動權交到別人手上!
“好,那我支持姐姐。經營公司我不懂,但是隻要姐姐開口,我什麼都願意做。”路遙看着路澄,一字一句,鄭重地承諾。
路澄心裡既暖又澀。
從前由父母爲她們倆築造了一個溫暖無憂的天地,如今,就換她來守護這個家,守護路氏和路遙!
路澄和狄遠民的車子一前一後的駛入路宅,門衛殷切地開了門,又跑出來問好。路澄隔着窗戶看了他一眼,沒有停留。
路宅位於h市的城郊,八年前一大片的荒地,如今成了一幢幢獨棟的別墅,路宅在其中不過中下,毫不起眼,可在普通人眼裡,卻已經是一輩子不可及的豪富。
至少鄧谷青坐在客廳的真皮沙發上,一遍遍回想着入目所及的一樓豪華,以及佔地一畝多帶室外游泳池的院子,她心裡就無法不嫉恨。
當初,如果父母能供起自己讀書,她也不會初中畢業就進了鎮上工廠打工,找的對象也不過是同廠裡的工友,而不是像姐姐這般,讀大學開公司住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