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澄微微一愣,沒有想到路遙是這個答案。
前世,她從來沒有徵詢過路遙的意見,那時她忙於學業,對於商業更是一竅不通,阿姨一家願意伸出援手,她心裡甚至有些感激。
股權都在她和路遙的手上,阿姨一家只是有管理權限,而她隨時可以撤銷,還有,名牌大學工商管理專業畢業的,韓宇軒協助,她當時以爲是最妥當的處理辦法。
畢竟,因爲兩個女兒都對繼承公司沒有興趣,路翰和妻子鄧谷藍曾經考慮過以後招聘一名合適的高級經理人管理公司,兩個女兒就當當掛名的董事長吃吃分紅。
當時的路澄想,這樣其實也差不多吧?只不過,陌生的高級經理人,換成了有血緣親情聯繫的阿姨一家,以及,後來她同牀共枕的,丈夫……
可如今,她只覺得異常諷刺。
有時候,親人和愛人都不如沒有任何糾葛的陌生人,可惜,她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才明白了這個道理。
瀕死之時,她悔恨。如今卻慶幸。
如果不是有了上一輩子的欺騙,也就不會有她這一世的幡然悔悟。否則,就算重來,她也不過是重蹈覆轍,同樣的,愚不可及,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而不自知。
這個晚上,路澄睡得並不安穩,前世種種在腦海中浮掠而過,就算是睡夢中,她的眉頭也緊緊蹙着。
第二天,路澄帶了路遙一起去了律師事務所。原本龔律師提議可以他帶着見證律師一起到路宅來,可路澄拒絕了。
路宅是他們的家,從此以後不是那些人想來就能來的。
她自己開車,到達律師事務所時纔不過上午九點,可她爺爺奶奶帶着叔叔一家已經到了,路澄進門時,正看到她奶奶喬銀翠對着一個四十多的中年男子怒喝:“誰讓你來的?!”
“是我讓他來的。”路澄站在門口,靜靜地看着一室的人,除了狄遠民,其他都是和她們姐妹倆有血緣的親人,她的視線輕輕一掃,看向狄遠民,“狄叔叔。”
路遙也跟着喊了一聲。
狄遠民神色平靜,可多少還帶了一絲悽然,站在角落朝着路澄姐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澄澄,遙遙。”
喬銀翠的神色很難看,一是爲了路澄叫了狄遠民過來,二是因爲路澄姐妹的無視。
路澄是故意,路遙則是故意跟着姐姐。
“澄澄,今天我們是來聽遺囑的,你叫個外人來幹嘛?”其他人都沒有開口,只有喬銀翠的聲音。
路澄看了眼坐在一旁神色憔悴看着自己惴惴不安的路大福,低着頭看不清楚神色的杜璨,坐在一旁玩着手機遊戲的路湛,最後看向虛扶着喬銀翠的路沐。
“狄叔叔是我爸媽最好的朋友,我爸爸曾經說過,狄叔叔就像他的親弟弟,我和遙遙也一直把他當我們的親叔叔一樣看待,所以,他怎麼會是外人呢?”路澄說得很平靜,三天的變故,讓她的神色有些憔悴,可看起來卻比三天前更加精神
。
狄遠民聽着路澄的話,神色很動容,看着路澄輕輕地喃了一聲:“澄澄……”
“什麼親叔叔?!你自己有叔叔!”喬銀翠橫眉一豎,皺着眉極度不滿地瞪着路澄。
“哦,那我叔叔現在在哪?”路澄勾了勾脣角,淺淺的弧度甚至不算是個微笑,那嘲諷的意味,一覽無遺。
“你!”喬銀翠心裡滿滿的都是怒氣,可還是拼命忍住了。
路淼去了哪,在場的人都是知情者。喬銀翠本來以爲自己把消息瞞得很牢,可現在一看路澄的神色就知道,事情沒有能瞞住。
這是家醜,可是看路澄的樣子,似乎完全沒有“不可外揚”的意思。
“澄澄,是你叔叔對不起你們……”一直悶聲不響的路大福這時才走過來,腳步似乎有些蹣跚。
路沐咬了咬脣,神色有些蒼白。
路澄收了臉上的諷刺,看着她的爺爺路大福:“爺爺,叔叔的行爲和你無關。”
“那是當然了,你叔叔不懂事,和湛湛他們都沒有關係。”喬銀翠這時纔想到今天的主要目的,連忙緩和了聲音說道,“對了,我還沒和你說呢,我明明說了要辦七天喪的,你怎麼三天就火化了!”
路澄的目光轉回喬銀翠的臉上,目光幽深地盯着喬銀翠,這是她的奶奶,親奶奶,白皙的臉上隱約能看到曾經年輕時的風采,可如今,臉上已經皺紋滿布。她記得爸爸曾經說過,當年奶奶是地主家女兒,如果不是碰上時代問題,根本不可能嫁給爺爺這種貧下中農,而也是爺爺這個木訥憨厚的農民,在國內動亂時期,拼命保住了奶奶。
“我爸媽都過世了,三天和七天又有什麼區別?還不如讓他們早點入土爲安。”路澄的語氣沒有什麼起伏,淡然地對喬銀翠一掃而過。
生前諸多不滿,如今卻和她計較停靈太短?有意思嗎?
當然有其意思。
停靈時間長,代表着家裡的重視和實力。但最重要的不是這個。路翰夫妻突然亡故,很多外地的親朋好友來不及通知,如果停靈時間長,說不定有更多人前來祭拜,那就意味着有更多的,奠儀。
前世,阿姨一家就曾經和奶奶爲了奠儀的事情大吵一架,當時,由奶奶做主,停靈七天,奠儀最後都由奶奶收了。
今生,路澄趁着奶奶和嬸嬸因爲叔叔捲款外逃而憂心忙碌,很快就完成了整場喪事。她不是捨不得那些奠儀,只是不想讓父母身死而來的錢,被別人拿去揮霍。
眼裡只有錢,不會爲了父母和自己姐妹倆擔憂難過的,別人,都沒有這個資格。
龔樹壬走進來時,也看到了室內並不算融洽的氣氛。他當了路氏多年的法律顧問,對路家的事情多少有些耳聞,可他並沒有打算置啄,畢竟,他不過是個律師。
路澄看了龔樹壬一眼,拉緊了路遙的手,安然坐下,旁邊就是狄遠民。
前世,父母入土之後,她心裡忐忑又傷心,宣讀遺囑當天,陪着她們姐妹的是阿姨一家,而不是狄遠民
。
對於今天來言,狄遠民確實是外人,不是路澄特意打了電話,他雖然擔心,卻不會主動干預。
可這次,路澄根本沒有打算讓阿姨一家知道,遺囑是今天宣讀,她一早出門,交代了門衛不許放任何人進去,是除了她姐妹的任何人。
現在,或許阿姨一家已經站在路宅大門口了,不過,說不定是坐在路宅大廳的沙發上了。
路澄微微勾了勾脣,視線轉到了龔樹壬的身上。
“路翰先生和鄧谷藍女士,生前曾經立下遺囑,今天我來宣讀。”龔樹壬向在場的人出示了密封的遺囑文件,身旁是兩位見證人,“這兩位是當時遺囑的見證人,傅策先生,和歐陽審先生。”
路澄拉了路遙起身,對着傅策和歐陽審鞠了個躬:“謝謝兩位今天能撥冗前來。”她今日穿得肅穆,行爲也格外端莊有禮,路遙看了自己姐姐一眼,也跟着鞠躬。
喬銀翠卻是皺了皺眉,有些厭煩地看了眼前三人。
好端端地立什麼遺囑,還要什麼見證人,明明繼承人就一個而已!
路澄特意打量了喬銀翠一眼,心裡放鬆了許多。
她和路遙從來沒有關心過路氏生意,而在場的其餘人,恐怕也只有狄遠民知道眼前兩人的身份。
傅策是路翰的老同學,路氏董事會董事之一。而歐陽審,則是J省高級人民法院現任院長。路翰和鄧谷藍請了他們兩位當見證人,也算用心良苦。
其實,路澄前世根本沒有想到,父母竟然立了遺囑,當時正失魂落魄,也根本沒有仔細想過這個遺囑的意義。
可如今,她緊緊拽着路遙的手,心裡如波濤洶涌。
“位於福慶路福水小區的別墅,和南湖路60、61號的兩間商鋪,留給路大福和喬銀翠兩位老人。其餘動產和不動產,均有路澄和路遙兩人共同繼承。”
路翰和鄧谷藍的遺囑很簡單,沒有涉及其他人,因此,路澄沒有讓阿姨一家知情,他們就被矇在鼓裡。
雖然鄧谷青也曾猜測過,倘若鄧谷藍生死,會不會託付她照顧兩個女兒,會不會遺囑裡給她留點什麼,譬如路氏股份、房產之類的東西。
可路翰和鄧谷藍都沒有,他們的遺囑只涉及父母和孩子,而鄧家二老,前兩年就已經過世了。
“這不可能!這個遺囑是假的!”
除了路澄,其他人或多或少有些震驚,杜璨和路沐咬着脣,母女倆的表情很相似,可喬銀翠卻猛地站起身,叫了起來。
龔樹壬看着怒指着自己的喬銀翠,神情沒有什麼變化。當律師那麼多年,他什麼樣的人都見過,這個遺囑,說不合理也不合理,說合情也合情。
讓年邁的父母衣食無憂,把絕大部分財產都留給自己的孩子,合情合理。因此龔樹壬看了身旁沒有多話的兩位見證人一眼,神色舒緩地說道:“老太太,這份遺囑當然是真的,沒有作假,路翰先生和鄧谷藍女士立遺囑時,他們兩位也在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