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虎頭豬近看,才覺得駭人。
黧黑的皮膚,如老樹皮一般覆在身上,虎頭像是勉勉強強與豬身合在一塊,但與其僵硬的外表不同的是,速度出奇得快。
衆隊員跟了一會便覺得吃力,靈力更是如泄千里。
傅靈佩見此,不得不令其原地修整,但出乎意料的是,灰兔子竟然以他笨重的身軀一蹦一跳跟得極緊,半點不見吃力,嬌嬌乾脆躲懶,揪着灰兔子的耳朵安穩地趴了下來。
“靜疏,我說的沒錯吧?”陸玄澈跟起來也毫不費力。
傅靈佩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只見他金光閃閃的袍子上一圈流紋似水一般流動,這才恍然。不愧是劍尊親孫子,這一身法袍,怕是要算一件上品靈器,品質都快接近靈寶了。
“你是說你的哞哞叫?”傅靈佩點了點頭:“叫得不錯。”
陸玄澈:“……”男人的自尊沒了。
三丈,兩丈,一丈!就是現在!
傅靈佩靈力一轉,輕煙步日升煙,飄飄渺渺,一躍而起。一手喚出炙雲鞭,豔紅的鞭身一甩,便要繞上虎頭豬。連一點靈力都不敢使,生怕傷到這金尊玉貴的豬身。
——據說,是一道血口都不能有。
一邊清叱:“嬌嬌!”
嬌嬌人立而起,兩隻長尾無風自動,一雙黑瞳瞳孔驀地放大,漆黑似暗夜,兩爪輕擡,一道金色華光徑直往虎頭豬而去。
陸玄澈亦不甘示弱,金扇一拋,憑空而起,似一座大山般罩住了奔逃的豬身,一道鳥影展翅而出,眼看就要罩上豬身。
“咦?”傅靈佩驚疑道。
只見虎頭豬以與它笨重身體截然不同的靈巧一拐再拐,出了包圍圈。
便是再靈活,可嬌嬌的幻術怎對它好似一點作用都不起?便是師尊來,也能困個一兩息的,如何一個三階蠢物卻完全不爲所動?
“四面合圍!”
傅靈佩再躍而起,直接落到了虎頭豬的身前。嬌嬌和灰兔子在最近這些日子的磨礪下,也是精進不少,聽到指示便立刻與陸玄澈將虎頭豬四面包抄起來!
虎頭豬卻一點不怵,四蹄一奔黑乎乎的身子便朝傅靈佩攔腰撞來,從四濺的塵土來看這一下要是撞實了怕是傅靈佩也落不着好。嬌嬌的幻術與陸玄澈的金扇好似對它一點作用都無。虎嘴一張,一道黃色的利刃便噴了出來,正對着傅靈佩的面門。
距離太近了!
傅靈佩根本來不及躲開!黃刃來勢洶洶直欲撕開眼前那張玉鏤雪雕的臉。
陸玄澈大吼一身,蹂身而上,正要擋在傅靈佩面前,卻被其一鞭甩了開來。只見傅靈佩藉着這一鞭之力,腰身一扭,根本沒往旁邊躲,輕煙步出,身子往後一個空翻,繞了一圈直接踏在了虎頭豬肉乎乎的背上,長鞭一振直接攔腰一捆,任其如何掙扎都不罷手。
虎頭豬惱怒至極,四處亂竄,虎嘴張合數次,黃刃將眼前的草木打得亂七八糟,卻怎麼也奈何不了背上之人,過了會終於累了,直接趴在地上直喘氣。
“老大,好臭!”
嬌嬌像是忍了很久,見虎頭豬躺在地上動彈不了,立馬捂着鼻子躲得遠遠的。
——臭?
傅靈佩嗅了嗅鼻子,除了些微的汗味,沒有臭味啊。見虎頭豬還在掙扎,劍柄一動,直接敲昏了事。口中道:“哪裡臭?”
“老大你沒聞出來麼?這豬可臭可臭了!”
“不好意思,你老大我還真沒聞出來。”傅靈佩取出長繩,將虎頭豬徹徹底底地綁作一團,漫不經心道。這時纔有時間仔細看,別說,這豬遠看長得磕磣,近看……更磕磣。
“我覺得有些奇怪。”陸玄澈一身金光閃耀走到近前,對面前這一人一兔一狐狸嫌棄的目光視而不見,扇柄輕輕敲擊掌心:“我的搖光扇攻擊神魂,可之前我雀鳥一出,破入這虎頭豬體內,卻發現內裡是一片死海,毫無用處。”
“即便是一階妖獸,靈智未開,再渾渾噩噩,可芝麻大的神魂還是有的,但這虎頭豬,便似……本來就沒有這樣東西一般。”
傅靈佩突然蹲下身來,長鞭抵在虎頭豬的虎頭與豬身結合處,將長長的皮毛掀開,皮肉下是一串長長的連在一起的破洞,繞着脖子一圈,皮下的血肉模糊,慘不忍睹。那破洞連在一塊,倒似是……針孔。
她突然明白這是什麼了,難怪門派強制要求接這麼一個任務,想來也是想查明這其中奧秘。也不知是哪邊出了差錯,竟然弄出來一個這麼四不像的玩意,可憐這妖獸死了還要遭受這般大的痛楚,難怪嬌嬌那嬌嫩的鼻子要說臭了。
嘴裡不由有些怒氣:“可不是。這本就是死物,一截豬身加一個虎頭,造出了這麼一個醜玩意來,哪裡來神魂給你破。”雖說妖獸與人修在許多場合上對立,但如此作爲實在有瀆生靈之道。
陸玄澈也蹲了下來,見此慘狀,像是受不住地往後站了站,嘴裡道:“死了怎還能這麼活靈活現的?還可以發出術法攻擊?”
這三階虎頭豬的戰力不算太強,但奔逃速度和持久力都極佳,等閒人追不上,加之身軀有野獠豬的強健和土刃相合,一般修士出其不意之下也難說會不受傷。
“只是,若是虎頭被割下便死了。豬身沒了頭,也是個死。兩樣死物這麼粗製濫造地縫在一塊,如何就能活了,還有這般大的本事?創造出這樣一個生物來,究竟是什麼目的?若是有大批量的這般的四不像出來……”傅靈佩想罷,只覺渾身一寒。
此事匪夷所思至極,身軀操縱之法,若是用到人身上,該當如何?
何況,前世這事毫無聲息,想來是沒有的,究竟是什麼樣的變數導致了這虎頭豬的誕生?既然有這虎頭豬,那麼貓頭狗,狗頭雞之類的還遠麼?
“走,再獵幾頭。”傅靈佩想來想去想不通,便不想了。
玄東能人輩出,此事既然有人發現,自然上頭會有對策出來,她唯一能做的,也不過是多獵那麼幾頭帶回去,供他們研究。
一日忙碌下來,便是傅靈佩有這監聽兔在,也不過獵了那麼三隻虎頭豬。一律捆在一塊,指尖一點,便用馭物術帶着往營地去了。
……若是放在儲物袋,儲物袋只存放死物,萬一悶死了怎麼辦?放靈獸袋或是須彌境,看嬌嬌這模樣,怕是要直接上來幹架的。於是傅靈佩只能就這麼拖着,回去了。
嬌嬌實在嫌棄那氣味,捏着鼻子躲得老遠。只見這一行人,紫衣女子長髮飄飄,纖腰嫋娜,明明是個嬌女子,偏偏手中牽了個繩,放風箏似的放着一串三隻……大黑豬。
大黑豬在頭上飄,人在路上行。
隊員們也深恨不得離這隊長十萬八千里。
——畫面太美,不敢看。
只有陸玄澈還不以爲然地尾隨着,眼睛時不時亮晶晶地看着傅靈佩,只覺怎麼看怎麼好看。
就這麼一路,浩浩蕩蕩地回了營地。
一進門,守門的修士便被嚇了一跳,拂了拂身:“傅真人。”
驗過放了進去,不知是豔羨還是好笑地回頭看了好幾遍,纔在旁邊人的催促下重新驗過放人。
傅靈佩秉持着這驚悚造型,直接回了天元派分理處,隊員們早就作鳥獸散了。只陸玄澈還想跟,卻被傅靈佩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驗!”
只聽一陣巨大落地聲,三隻虎頭豬“嘭”的一聲就被傅靈佩甩到了地上。見劉玉還愣愣的,不耐地又說了句:“驗!”
劉玉這纔回過神來,訕訕地摸了摸後腦勺,一邊驗過無誤一邊說道:“果然傅真人出馬,一個頂倆!這虎頭豬到現在除了散修盟的慕遠真人獵了一頭回來,其他人到現在都還一頭沒找到呢。”
“哦,沈慕遠回來了?”傅靈佩若有所思道。
“是是,之前也見他拖了一頭回來,當時散修盟還神氣活現的,嘲笑我們三大派平時牛逼哄哄的,一到關鍵時候就認慫,現下應該打臉了吧?”
一旁傳來一道笑聲。
傅靈佩也忍不住笑了笑,不論如何,給門派掙臉面之事,於她多多益善。
見劉玉已經在紫環上劃過,傅靈佩收回手,溜達到一旁,將此次獵得的妖獸重新賣了出去,滿意地掂了掂儲物袋,經過快一個月的時間,光獵妖獸得來的靈石就有八十來萬了。
果真,發戰爭財靈石纔來得快。
她如常到營地完溜達了一圈,果然還是沒有見到她那神鬼不知的“未婚夫”。傅靈佩定定神,發出一道簡訊:“可在?”
莫語闌熟悉的笑聲傳了過來:“尚未歸營,弟妹何事?”
傅靈佩沉吟了會,終究還是沒說,轉道:“之前讓你傳訊之事,如何了?”臉有些紅,問及旁人這事,便是她沒剩多少少女心,也還是尷尬的。
莫語闌頓了半晌纔不好意思道:“原是該傳的,只是這一月裡師弟突然去了一處旁的地方,那裡聯絡不到。”
傅靈佩一驚,頓了半晌,突然嘆道:“可還能確認安危?”
“還沒到時候。”莫語闌聲音沉了下來。
傅靈佩心放了下來……沒到時候就好。也不再有心情繼續聊,便將傳訊玉簡收了起來,回到了洞府靜心修煉。
接下來的日子,一切如常。
傅靈佩與營地的其他人,都是接接任務,抓抓豬,回營修煉,很是過了一段安生日子。
她偶爾還煉煉丹,扶風丹又煉了一爐,此次出丹八顆,三顆極品,四顆上品,一顆中品,比之前好了許多。之前從灰兔子那裡得到的一株扶風草便留作種,不再煉,平日裡因靈息充沛,連復靈丹都不太用得上。
如此,又過了四五天,還有一日,一月之期便要到了。
傅靈佩的積分仍然牢據榜首,比第二名拉開了一倍距離,比之洛櫻,更是多了三倍。這賭約,不論怎麼看,她都贏了。
不過,傅靈佩也沒怎麼放心上纔是,只要不去做人一年奴隸,怎麼着都好。至於要如何與這洛櫻計較,她卻是還沒想好。畢竟兩人雖偶爾會互別苗頭,但洛櫻這人除了驕傲些,品性不算差。
這日,剛回營地她就收到一道傳訊,師尊清冷的聲音從玉簡裡傳來:“徒兒來峰頂。”
傅靈佩一凜,師尊最近都還在休養,無事不會召她,不知發生了何事?
一邊想着,腳下半點不敢停,輕煙步使得更是急,一溜煙就到了峰頂。
一出道口,便被峰頂的陣仗嚇了一跳。
一排四個元嬰修士,正負手向她看來。四雙眼睛八隻眼珠不錯地盯着她,冷不丁讓她寒毛豎了起來。氣氛安靜到了極點。
前面已經站了兩人,莫語闌和沈清疇。
“徒兒來。”楚蘭闊一招手,傅靈佩便從善如流地走了過去,與另外先到的兩人站成了一排。
楚蘭闊欣慰頷首,小徒弟很會看顏色,不錯,不錯。
又聽一陣腳步聲傳來,聲音輕巧,伴隨着步搖輕擊的細碎鈴音。傅靈佩眼皮不擡,想着莫不是落櫻吧。
……上來的,果真是洛櫻。
一字排開,正是四個元嬰修士所對的門派——天元,歸一,御獸,散修聯盟。
“你們都是我各大派的精英修士,今日召你們來,是爲了一事。”平陽真君看了這四個筆挺挺站着的後輩,慢慢說道。
“相信諸位也都見過了我們要求捉來的虎頭豬。”
“這虎頭豬,是最近一週突然出現在兩方對陣的荒野裡的,也不知何處來,但這手法殘忍,不論是妖修還是人修,都無法容忍。我們研究了許久,發覺這與遠古一道禁術有關,此術殘忍以極,若任其發展,怕是會造成玄東浩劫。蓋因資料太少,我們還無法探明緣由。”
說着,平陽真君朝遠方拱了拱手:“多虧破易道君的卜測生機,點名在天峰山營地百里處有一處玄地,金丹准入,所以我們思量再三,便各取每派金丹一人,你們身負衆望,盼早日歸來,以阻不遠浩劫。”
“此行兇險,望爾等精誠合作,切勿因隙生疑。”說着平陽眼含警告地看了眼傅靈佩和洛櫻,看來對這兩人的賭約是知道的。
“喏。”
衆人垂首齊聲。
“探路玉簡在此,爾等速去。”
傅靈佩愕然地看了他一眼,竟然是連讓他們回去休整的時間都沒留,直接去了麼?
“徒兒,切記警醒,細心。”突然,楚蘭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論如何,性命爲要。”
傅靈佩卻似明白了什麼,恍然看了他一眼,師尊眼含關切,雖仍然是萬年封凍的表情,卻仍能覺出一絲暖意來。
她眼裡泛上一絲笑意,從沒那麼確定,心道:“徒兒自會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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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
離風狼灰撲撲的皮毛一揪一揪地耷拉在身上,黯淡無光。
傅靈佩雙手虛抱,不敢用力,懷內的身體似乎在一點一滴地冷卻。
“唉——”那人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
正是此前有過一面之緣的元嬰修士。
此時他正定定地看着傅靈佩,確切的說,是她懷中的嬌嬌,
“見過前輩。”
傅靈佩見到來人柔和的目光,不由微微升起一絲希望。對方修爲高深,或許有救嬌嬌的方法?
“給我罷。”他伸出手來,便是指尖也透出一股媚意。
傅靈佩抱着的手不由緊了緊,隨即又鬆了下來。
那人見傅靈佩還在猶豫,不由不耐,隨手一揮,靈力微吐,迅如疾風,“噗噗噗”地打在傅靈佩肘關節的穴上。
傅靈佩手一鬆,嬌嬌便滑落了下來,待要去接卻被阻止了。
——也罷,死馬當活馬醫,或許能求得一絲生機。
靈力微託着離風狼停在兩人前方,徐徐地往月華最盛處移去。
他張口一吐,一顆圓形的玉白色珠子便升到半空,月華自上而下,如輕煙籠罩。
妖丹?!
傅靈佩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是妖修?
一個化形妖修,修爲必是化神以上了。虧得他掩飾的好,之前還以爲是個隱世的元嬰修士。
可是妖修不都生活在萬里之遙的十萬大山內,破不了這個屏障,進不了玄東界麼?
傅靈佩不由屏息,極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一雙眸子卻還看着前方的靈寵。
既然對方是妖修,那麼想必對於嬌嬌便沒什麼危險了。傅靈佩心內不由安定下來。
玉白色妖丹停在雪狼上空,一道銀色月華連着一起將小小的離風狼也攏入其中。灰撲撲的皮毛似是被一隻刷子涮過一般,慢慢地呈現出瑩潤潔白,身上滲血的口字也在慢慢地收斂,進而消失。
傅靈佩瞪大雙眼,眼前一幕完全超出她的眼界,神乎其技。
這世上還沒有哪一種靈丹或者功法,能有這般立竿見影的效果。
嬌嬌像是重新被注入了一股生機,幾乎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過來。
不一會,原本耷下的頭顱昂了起來,身體略動了動,才發現自己浮在半空,細長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周圍,一時間還回不過神。
半空中的妖丹盈潤的光似乎黯淡了些,那人張口一吸,便收了回去。
“多謝前輩。”
傅靈佩連忙屈身行了個大禮。她心內萬分感激。
——即便是妖修。
嬌嬌顯然已經好了許多,四蹄踏地,毛茸茸的尾巴還在一甩一甩的。此時斜着細長眼,看着眼前來路不明之人。
“你要與我走麼?”
那人理也不理傅靈佩,負手而立,臉色微微有些蒼白,眸色柔和地看着那一小坨白毛。月白長袍便是連一絲繫帶都系得整整齊齊,紋絲不亂。即便如此,渾身仍透出那麼一股揮之不去的媚意。
“我麼?”嬌嬌奇怪地擡起一爪,指指自己,怎麼會讓她跟着他走?
手腳忍不住又要往那人身上掛,卻被傅靈佩一眼瞪了回去。
“是你。”看着嬌嬌,那人眼神柔了下來,輕輕笑道:“吾名狐九卿。”
“噢,我不去。”嬌嬌老老實實地搖搖頭,心內奇怪。
每每遇到這人,便會莫名生出一股親近的**,總想往那人身上磨一磨蹭一蹭。她已經許久不曾如此了,轉頭看了看一旁垂手恭立的傅靈佩:“我還有主人。”
“哼,主人——”狐九卿不屑地哼了一聲:“你就一點都不好奇?”
“好奇什麼?”嬌嬌抓抓臉,眼前之人一上來便救了她,還告知名字,讓她跟他走,莫非是看上嬌嬌我天生貌美?她不禁有些洋洋得意,自覺身如明珠翡翠,終等到了綻亮的一天。
“你看上我,也無用。”嬌嬌咬咬牙拒絕了眼前一大塊肥肉,十分心痛。“我是要跟着主人的。”一邊睨向傅靈佩邀功。
狐九卿:“……”
“沒、有!”兩個字幾乎是從口中擠出來一般。
“若非此次施救及時,你……”狐九卿似不願再想,搖了搖頭道:“我以我自身內丹梳理你渾身氣脈,不然你以爲你在耗盡潛力後豈還能好起來,還恢復得這般快?同源之力,我以源補源,你自然就好了。”
“同源?!”傅靈佩忍不住驚訝道。
狐九卿這才願意施捨一眼給身旁的女子,纔看到便忍不住閉了閉眼轉過頭去,似是眼睛受到了創傷和玷污一般,口中嘀咕了句“真醜”。
——傅靈佩信了。
從審美角度來說,卻是如出一轍。
她忍不住眨眨眼,只覺今日之事波折四起,匪夷所思,大腦一時間有些懵。
“我天狐一族乃神賜之屬,世間罕有,怎出了你這麼一個異類?認人爲主,你還有沒有一點血性?”狐九卿伸出十指,痛心疾首地點着眼前的狼腦袋。
嬌嬌抓耳撓腮,自覺欠了眼前之人一頓,便乖乖認訓。
天狐?
——嬌嬌不是狼麼?還會嗷嗷叫的。
“我可以幫你解除這血契,你跟我走。”
嬌嬌猶豫了下,仍然執意搖頭。
“你本來還需八百年才能成年,陰差陽錯之下吞了萬年靈物強行開智,可惜幼體發育不全,智力欠缺,傳承斷絕,身上的幻形封印不到化形便無法突破,若不跟我走——怕是等不到化形的那一日了。”
狐九卿語氣放柔,意有所指地斜了眼傅靈佩,與嬌嬌蔑視她時的眼神幾乎如出一轍。
——傅靈佩再一次信了。
這般像,不是同族是什麼?
原來如此,那萬年石鐘乳讓幼年的嬌嬌強行開智,所以她才能說話。那地穴中的奇珍異寶,莫非也是天狐族特意留在那處,爲了嬌嬌的將來成長的?不料最後卻便宜了自己。
傅靈佩覺得自己猜到了真相,而事實也確實相去不遠。
狐九卿幾乎是循循善誘了。
若非天狐子嗣艱難,他又怎耐煩理會這個這開智都只開了一小半的智障小崽子?
嬌嬌:“……”
“不要。”
嬌嬌軟硬不吃,心道:老孃跟着主人,日子逍遙又快活,管這勞什子的傳承不傳承作甚?
“狐性本淫,特別是幼生期的小崽子,雖然她強行開智,心智成熟了一半,但還是本能支配佔據上風。”
狐九卿見說不通,便轉向了傅靈佩,企圖從此處突破。
“你應該發覺了吧?她發育未全,無法自控,除了一張嘴皮子利索點,也沒什麼好處。最喜歡的便是往美人身邊湊,若能成事最好,不能也無妨。想必過去給你造成過許多麻煩。不如,你讓她跟我走。”
“我這還有許多人類修士用得上的……”
狐九卿覺得自己從沒這般苦口婆心過,若不是擔憂這小狐崽的情緒,早就打昏了傅靈佩直接擄了走了,哪還用這般麻煩?
傅靈佩:“……”
“嬌嬌沒有這般沒用。她已經好了很多了,何況此次多虧了她。”傅靈佩頓了頓,看着一旁嬌嬌驕傲揚起的背脊,忍不住笑了笑,“我尊重嬌嬌的選擇。”
“嬌嬌?這是什麼名字!”狐九卿簡直出離憤怒!
對於驕傲高貴的天狐一族,認個人類爲主已經夠恥辱了,居然還起了個這般俗不可耐的名字,實在是奇恥大辱!狐九卿平生崇尚優雅,對這般接地氣的名字完全忍受不能——這甚至超過了他對嬌嬌認主的反感。
月白長袍隨着他激昂的情緒,無風自動。他恨不得抹殺掉眼前礙眼的一人一狼。
傅靈佩攜着嬌嬌不由躲遠了些,她現在不能使用靈力,經脈在剛剛強行打開儲物袋之時便已經到達了極限。
狐九卿不由心酸。
想到此前他感應到族人所設的陣法被破,花了許多年,千辛萬苦地從十萬大山出來,便是爲了找尋這個流落在外的狐崽子。
不料急匆匆地到達地穴,已經找不到幼崽的身影。
這纔想起路上碰到的那個熟悉的氣息。
天狐一族自有感應,低階對高階有孺慕心理,何況他媚術大成,便是無心,那靈獸也無法抗拒地投懷了——所以他當時也未下狠手。
只是當時心上有事,便未多想,此時響起,又連忙急匆匆往回趕。
遠遠地便被一股熟悉的血液所引,沿着一路追蹤,才找到了失落的天狐幼崽,但是居然已經奄奄一息了——還是一個認人爲主,被其馴服的天狐幼崽!
天狐有個後代容易麼?
天狐生有九尾,歷來高人一等,屬神之後裔——居然隨便阿貓阿狗的名字都敢往頭上套?
他忍不住氣笑了,氣勁更是不受自控地往外狂飆,風吹地滿地的草都折了半身。
一股暗香襲來,傅靈佩神智不由恍惚,忍不住往前邁了一步。
一個激靈,又清醒了。
“吾以天狐族長之位,賜爾名爲狐肆。肆無忌怠,任意八荒。”
嬌嬌看着狐九卿的神色,端正肅然,不由受其感染,垂下頭顱道:“是,此後吾名胡肆。”
——不過,小名嬌嬌。
嬌嬌忍不住腹誹。她還是喜歡輕鬆一點,恣意一點的生活。
“此次,你受傷頗重,日後切不可勉力,再傷及本源。不過因禍得福,直接領悟了成年後才能使用的神通術法——幻境。只是此次以後,需好好休養,暫時不可動用靈力,不然,後果將不堪設想。”說着,忍不住又瞪了瞪低眉順眼裝不存在的傅靈佩。
“你自行選擇,若跟着我,十萬裡大山內,天狐九尾至尊一族將來必有你一席,萬獸朝宗,族內有傳承之地,你可直接獲得傳承,要比之你在此好上不知多少倍。”狐九卿打算再努力一把。
“若在此,你二十年內再不得動用靈力,好好休養,才能恢復。至於真身,還是需等你化形之後,否則,你將永遠只是一直離風狼。”
“嬌嬌你……”被狐九卿一瞪,傅靈佩連忙改口:“胡肆你不如——”
“我自小便在這片土地長大,十萬大山沒去過,暫時也不想去。”嬌嬌不待傅靈佩說完,便打斷了,神情間難得的鄭重,“今日多謝你來找尋,讓我胡肆也知道自己並不是孤家寡人,尚有族人親眷在世。只是我在外野慣了,還想再玩一陣。”
眼光一撇傅靈佩,皺了皺鼻子,心內想着——爲了主人,犧牲好大,回去必讓她找十個八個美男來陪着。
“也罷。”狐九卿見其主意已定,也不再勸。
天狐族人向來隨心所欲,不受管轄,便讓她選擇自己喜愛的生活吧。
可惜現在是無功而返了,若不是當日事出緊急,也不會把胡肆遺落在外,現如今,要再找回,也難了。
他隨手打了個訣,一道金光往嬌嬌的識海而入。“這纔是我天狐一族的至高法訣,你先煉着。”
“若以後有意回來,便與我傳音聯繫,我還要在此遊歷一番。”狐九卿難得出閘,也不打算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
他掃了眼傅靈佩,警告之意頗濃,神色冷酷,便是如此,這媚意仍是泄了一絲出來。
傅靈佩好笑地撇了撇嘴。
——果真是隻狐狸,天生的尤物。
狐九卿丟來一隻儲物袋,“這是胡肆接下來所需,由你保管。她的九尾需要加入這些東西熔鍊才能成形。如若有不解之處——”
狐九卿頓了頓,又搖搖頭苦笑。
“告辭。”
“前輩且慢。”傅靈佩喚住他,再次一揖到底:“晚輩尚有一事相求。”
狐九卿:“……”
他十分不耐,但還是打算聽上一聽。
“請前輩幫我與胡肆解除血契。”
狐九卿這才正色看了她一眼。
這倒是個不同的,不貪不躁,極好。
一個天狐的助力,原本握在手中,她卻選擇了隨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