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菲和孫民警幾個人把自行車停到路邊的草叢裡時,就看到熊所長的邊三輪摩托車停在路邊。
他們一行人爬到近前時,就看到山田裡已經圍了不少20多人,大家在一起吵吵嚷嚷的,不時還夾雜着粗野的國罵,更悚人的是,有些農民手裡還拿草耙子,鋤頭、夾草的鐵叉等物。
現場的情緒已經逐漸接近一個燃點,這時候如果有什麼事刺激了雙方的情緒,估計一會就是草耙齊飛、鐵叉亂舞,血肉橫飛了。
“鄉親們,大家都冷靜一下,用水問題有先後,大家就按着平日的做法來就好了,千萬不要激動,萬一出什麼事情,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以後還要長期處,何必呢?”
熊所長的一點酒意早就被現場火辣的氣氛嚇得變成汗流掉了,他現在可不敢擺所長的威風,只能做一些安撫性的勸慰工作。
農村裡引發械鬥的原因其實也只有幾項,一項就是象土地糾紛問題;一種就是婚俗嫁娶問題。旱田用水,就屬於第一項裡的分類。土地就是農村人賴以生存的資本,所以每逢遇到這種問題,大家都是據理而爭、寸步不讓的。
熊所長處理部隊裡的兵哥哥打架之類的矛盾糾紛還行,但是處理起這種農村矛盾還差了點火候。他的話雖然中聽,但並沒有打入現場情緒激動的人的心裡。
趙民生一見雙方都爭紅了眼,熊所長的話又象颱風過後的毛毛雨入旱田一般馬上消失無蹤,看不出個痕跡,趕緊上前誠懇地道:
“各位鄉親,大家都知道我是後格頭村的女婿,但是我也不會偏幫哪一方,熊所長說的對,大家都是同村人,低頭不見擡頭見,打斷骨頭連着筋,咱們凡事不都是有來有往的嗎?
今天在這裡吵架,明天沒準娶媳婦又坐在一桌子上喝酒了,大家冷靜一些,咱們萬事好商量。”
後格頭村裡的人基本上認識趙民生,此時聽他這麼一說,和劉裕至爭水的老劉便冷笑道:
“說的也是,凡事有來有往,我們前幾天不是還看過你們家演的電影嗎?這事還是我家在電影隊的大兒子幫着辦的。如果不是他把你們家排前,能準時演得出來嗎?
之前還感激不盡呢,現在可好,自已錯過了灌田的時間,還氣勢洶洶地和我們吵架?趙民生,你說是誰家不對呀?”
老劉這一說,趙民生啞然。老丈人的心情他能理解,誰家等水都不容易,要不分白天黑夜地在田裡守着。正因爲這樣,所以老丈人錯過了20幾分鐘,又要白等一天,纔會着急上火。
但是老丈人家的實際情況也有,老兒子劉桂富正面臨高考,不可能讓他象別人家的孩子那樣來顧水,大舅子劉桂東又是分家出去的人了,自已也有田要料理,哪還顧得上父親家的呀?
趙民生爲人實在,想到這些,不禁有些內疚,脫口而出對劉裕至道:
“爸,如果家裡實在沒人手,你也可以來叫我嘛。白天我要上班沒空,晚上還是閒着的。”
“喲,看不出姑爺還挺體貼丈人的呀?可是丈人就未必對姑爺那麼實在了,嘖嘖嘖。”
老劉今天也不知道怎麼了,硬要和劉裕至扛上,看到劉裕至聽了趙民生的話後,臉上爲之所動的表情,他心裡一陣不爽。
趙民生眉頭一皺,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如果是看在鄉親們的份上,大家互相退讓一步,他再說些好話求個情也是可以的,但老劉這麼說,明顯是在挑撥着什麼,如果今天這話不挑開,以後難免落人話柄,他沉聲問道:
“老劉,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問問你家丈人,他心知肚明。”
老劉玩味地不懷好意地笑道。
最近劉裕至在村裡逢人就吹大炮,說什麼他女婿轉正了,是正式的國家幹部、外孫中了萬元大獎,自已的小兒子高考摸底考試拿了高分,考上本科有望……
這些話平時聽聽就算了,但是在這爭吵之時,想到就覺得頗不順耳,尤其是趙民生此時一心幫着丈人,讓老劉大爲嫉妒。哼,還叫上了黃坑鎮派出所的所長來幫忙。平時要是看到派出所所長,老劉肯定會好聲好氣的,但形勢比人強,今天自已家裡來了那麼多幫手,看情形,所長比自已還緊張,老劉不由地提起了一口氣。
“我?我哪裡對女婿不實在了?”
劉裕至也跳了起來。轉眼之間,形勢變化很快,水源之爭,突然轉場跳到了鄰里雞飛狗跳之爭,這讓在場的人都一時回不過神來。
“你還敢嘴硬?上次放電影,我兒子說只要30塊一場,你騙你女婿說要50塊?你看看,這種人連女婿的錢也要賺,做女婿的對他那麼好有什麼用?”
此話一出,劉裕至不由耳朵轟地響了一聲,他沒想到,自已偷偷做的手腳,竟然會被老劉知道了。他原本打的小算盤是,反正是自已單線和電影隊的小劉聯繫,趙民生也不可能去問小劉電影放一場要多少錢,這事神不知鬼不覺,怎麼會被老劉知道呢?
劉桂珍聽到老劉這話,臉上也不由地一紅,她喊了聲:
“爸!”
這聲音是責備和不滿,讓劉裕至臉上不禁掛不住了,不過當事人在面前,他一時辯駁不出來。
“媽,你是不是多拿了錢給外公,還怕外公不好意思,故意讓外公把放電影的價格說高的呀?”
趙菲正好聽到這一段,她趕緊插嘴解釋道。
明知道外公做了對不起他們家的意思,可是這個時候如果外公當場承認了,讓人笑話的可不止是外公,是他們一大家子。趙菲只能及時補位了。當然,其中可能就要冤枉一個趙民生了。
這話裡曲裡拐彎的意思,就是說劉桂珍補貼孃家,不好讓丈夫知道的意思。
但雖然是冤枉趙民生,怎麼也比劉裕至偷賺女婿家的錢說出去要好聽一些。因爲農村裡的人更加封建,認爲媳婦補貼孃家不是件上臺面的好事。
所幸,劉桂珍的頭腦也不笨,立即反應過來,對着老劉嚷道:
“我樂意把錢給我爸,關你什麼事?他把放電影的價格說高,也只是滿足一下虛榮心,老人家有點小虛榮也是正常,你何必在這裡用這樁事來調撥我們一家的關係呢?”
這話說得,義正辭嚴,老劉一下子就被噎住了。也是,人家一家子想把錢給來給去的,關他什麼事呢?他剛纔那麼明顯地調撥離間,的確太不厚道了。
老劉啞口無言,不過,他臉上掙扎了一下,卻又繼續發狠道:
“不管怎麼說,我這水頭是不能讓的,你們別仗勢欺人啊?你們看看,一個是農場治保科的正式幹部,一個是派出所的所長,現在還叫來警察和保安,這也欺人太甚了吧?”
老劉還真是轉移話題的高手,趙菲深表佩服,農村裡能人、聰明人不是沒有,他們只是缺乏了讓才華發揮的平臺和空間,象老劉這樣的對話高手,如果放到前世的演講比賽中,一定能大獲全勝。
果然,老劉的話再次煽動起在場人的情緒,本來大家等灌水都等得很累,劉裕至自已沒顧好水,能怨得上誰啊?現在叫了一大羣穿制服的人來幫忙,這不是仗勢欺人是什麼?
“對,是這個理,你們吃國家飯的,是人民公僕,不爲我們服務,還專門爲不講理的親戚服務,我們不服!”
人羣裡,以老劉宗族裡的人居多,聽老劉這麼一說,大家都跟着騷動起來,還有人情緒激動地揮舞着手裡的鋤頭什麼的,場面十分混亂。
趙民生偷眼見女兒在邊上不知道在想什麼,趕緊走過去,對女兒低聲道:
“阿菲,趁着這個場面還沒有不可收拾,你先回家。不然萬一發生什麼事,你一個女孩子就麻煩了。”
農村裡的械鬥鋤頭等農具亂飛,可是不長眼睛的,還有一些老年婦女下手更狠,專挑對方女人下手,把人家衣服扒光什麼的都是拿手好戲。
趙菲也知道父親維護她的意思,可是她知道,今晚上如果不解決這個用水的問題,恐怕這樁聚衆鬧事的事件是難以平息,法不責衆,普通羣衆都是這麼想的,所以人一多,大家的膽子都大了,不拿出大家滿意的方案來,恐怕難以平息。
以目前的形勢來說,外公劉裕至得退讓了,因爲人家都喊出國家工作人員幫親欺負人的話,如果劉裕至不退讓,就是坑了熊所長和趙民生。
熊所長是正式幹部還沒事,趙民生卻是面臨轉正的緊急當口,此時要是這麼嚴重的聚衆鬧事事件中被人告一發,那沒準到嘴的肥肉也會飛了。
意思到事情的嚴重性,容不得趙菲不好好思索。後崗山田,趙菲記得上一世這裡並不缺水啊?因爲這片山上,有一個長年流水不斷的泉眼,旱季不旱,讓這裡成爲後格頭村最好的田塊。
“爸,這裡附近有水源嗎?”
趙菲問趙民生。
“水源就是靠山上一個貯水池,那是村民挖的,蓄水已經極少,所以大家才急紅了眼要爭。”
趙民生嘆道。
“怎麼?這裡沒有山泉?”
趙菲大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