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洪濤和父親以及白主任的約定,他應該是在6歲入學的,也就是1978年的9月1日,夏天的時候,父母已經把他上學時候穿的衣服給買好了,一條棕色的條絨褲子,一件雪白的確良的長袖襯衫和一雙黑色條絨面的白色塑料底布鞋,算是比較有派頭的一身行頭。另外父親還特意給他去百貨大樓買了巨高檔的塑料鉛筆盒,盒蓋上帶着一塊小磁鐵,當磁鐵吸上的時候,會發出啪啪的聲音,比鐵皮鉛筆盒牛X多了。
金月家裡也沒閒着,按照白主任的意思,金月可以和洪濤一起提前一年上學,因爲她的小學一年級課程已經全都學完,都開始背乘法口訣了。而且要是讓洪濤和金月一起上學的話,兩個小孩還能有個伴兒,達到互相促進的作用。於是金月的媽媽特意在跑車去上海的時候,給金月買回來一條胸前繡着花朵的棕色揹帶褲和一雙紅色的小皮鞋,再加上一個同樣的塑料鉛筆盒,比洪濤還要牛X幾分,畢竟她穿的是皮鞋,洪濤穿的是布鞋,腳上無鞋窮半截嘛。
可惜的是,洪濤和金月都沒穿上新衣服去上學,洪濤病了,準確的說,他和他小舅一起得了急性肝炎,統統住進了第六醫院。這次還真不能怪他那個小舅舅,起因是洪濤非要讓小舅陪他去大姨夫說的那個自發路邊市場裡看看,結果兩個人坐上107路無軌電車,一路跑到了西直門外,還真找到了高粱橋的那個市場。
平時啥也吃不到的小舅舅一到了這裡,就走不動道了,看到什麼都想吃,兩個人最終吃了一個肚歪,然後美滋滋的回家了,並且約好下週還去。誰知道沒過幾天,洪濤就覺得自己渾身關節都疼,就好像得了重感冒一樣,剛開始他還以爲自己真的得了感冒呢,沒在意,但是病情越來越嚴重,有時候下午就開始莫名其妙的開始發低燒,看到油膩就噁心。
不光是他這樣,他那個小舅舅和他一樣,症狀都差不多,這時洪濤知道,自己和舅舅估計是得了什麼病了,趕緊把情況告訴了母親,結果母親也嚇了一跳,第二天就帶着他們去自己單位裡檢查,結果很清楚,兩個人全都是急性黃疸型肝炎。
在這個年代,肝炎、肺結核都是可以病死人的,嚇得洪濤立馬就沒精神頭了,兩條腿直髮軟,做爲一個穿越人士,他應該算是天不怕地不怕、智珠在握、運籌帷幄,但是唯一有一個弱點,那就是怕得病。不管你怎麼穿越,身體還是肉的,再聰明再有見識,一旦得病,和普通人沒啥區別,該病死也得病死。
不過這次並沒有這麼危險,由於洪濤對身體比較敏感,捎帶着小舅舅一起提前發現了病情,他們兩個到第六醫院裡住院的時候,剛剛開始上吐下泄,還沒正式進入黃疸期,屬於有主動自首情節,可以從寬處理。
不管怎麼從寬,他們倆都得在病房裡老實待着了,由於肝炎是傳染病,即使你病情穩定了,也不能四處亂走動,必須等傳染期過去才成,至少3個月!
這樣一來,學肯定就不能上了,不光他不能上,金月也跟着一起不上,學校老師怕金月也染上肝炎,把其他同學都傳染上。而且金月本人也不想去,她和洪濤在一起待慣了,養成了好多洪濤身上的成年人習慣,比如說洗澡、注意穿着、比較講衛生、花錢大手大腳、不喜歡和同年齡的小朋友玩等等,金叔叔本來也擔心自己女兒上學太早會受欺負,現在連洪濤都不去了,他正好讓自己女兒也晚一年。
除了不能上學之外,在洪濤母親的帶動下,金月家、洪濤家和姥姥家都進行了嚴格消毒,所有洪濤和他小舅用過的、蓋過的、穿過的,最少都要放開水裡煮煮,像那些已經舊了或者小了的衣服,乾脆就給燒了,連被褥都給扔了。而且洪濤的母親還給全家下達了最後通牒,不許私自去醫院看洪濤,想去必須向她申請。
全家上下就這麼一個醫生,不聽也得聽,於是洪濤和外界算是徹底失去了聯繫,他那些收藏和自行車零件不知道會不會被扔到熱水裡煮,他又不敢問,因爲父母不知道那些東西是他的。大姨夫自從他剛住院的時候來過一次,帶來一兜子蘋果,以後就再也沒露面,估計是被母親給擋駕了。
本來急性肝炎是不用住那麼長時間院的,病情穩定了之後,就可以回家去養着,只要別和病人親密接觸、注意分餐就可以,但是洪濤不是有個當醫生的母親嘛,這回可算輪到老媽顯示一下能力,她轉了好幾個圈,同事拖同事的找到了六院的醫生,最終結果是洪濤和小舅舅還得在醫院裡住着,一直到病情完全好了爲止。
住過院的朋友可能會有這種感受,那是真無聊啊!又沒有電腦和手機可以玩,光是那幾本小人書和雜誌,都快給翻爛了。而且醫院裡的飯菜注重營養搭配,根本不考慮口味,還不捨得放鹽,把洪濤給吃的,比得肝炎的時候還噁心反胃。
洪濤本來想拉着小舅舅偷偷跑出去玩的,這種小技巧對於洪濤來說,一點兒問題都沒有,不過出去玩如果兜裡沒錢的話,也沒什麼快樂,洪濤的兜裡肯定是沒錢的,於是他百般耍賴,終於算是讓母親同意了,可以讓姥爺來醫院裡看他。
姥爺這一來就不是一次,第二天的探視時間裡,老頭自己又偷偷出現在病房裡,不光給洪濤和小舅帶來了醬肉,還偷偷塞給洪濤一沓子錢。順便還帶來了大姨夫的消息,大姨夫很關心洪濤的身體,三天兩頭往姥姥家跑,嘴上都快急出水泡了。
洪濤當然知道大姨夫急的是什麼,自己身體是一方面,那些還沒攢好的自行車纔是主要。可是現在自己還在住院,肯定不能穿着病號服跑回去給他攢車,讓街坊鄰居看到了,很快就會傳到父母耳朵中。其實不光大姨夫急,洪濤自己也急,錢這個玩意,掙起來哪兒有夠啊,尤其是這個攢自行車的生意還不是能一直掙下去,過兩年國家政策一改變,自行車、手錶、縫紉機什麼的肯定貨源就會多起來,到時候就不好賣了,就算賣出去也賺不了太多利潤,所以必須加緊幹,能賣多少算多少。
可是人在醫院裡,着急也是白着急,自己年紀又太小,和醫生說出院的事**家根本不理他,頂多讓他乖乖聽話,別給父母添亂。鑑於這種情況,洪濤不得不祭出他的大殺器:煩人大法!
首先倒黴的就是護士,她們經常會發現,11房3牀和4牀的病人不見了,然後不知道在什麼時候,一把半大小子和一個小子就晃晃悠悠的從樓道外面穿着病號服走回來了,要不就是舉着半根糖葫蘆,要不就是拿着半塊烤白薯。你說他們吧,他們虛心接受,但是下次該跑還是跑,搞得這些護士們整天神經兮兮的,萬一趕上護士長查房,發現病人沒了,她們就得挨批評。
光折磨了護士洪濤還不滿意,他從商場裡買了兩副撲克牌和一副象棋回來,外面天氣不好的時候,就在病房裡聚衆賭博,教同房的病友玩鬥地主,很快就發展到了整個病區,和他一個病房而且不愛熱鬧、不愛玩牌的病人全都鬧着要換房。
要是護士看得緊,洪濤就不玩撲克牌了,該成擺殘局,拿着一個象棋盒四處亂竄,只要你搭茬,他立馬和你碼一局,什麼都賭,大到糕點、水果,小到衛生紙,就是不賭錢。他身後還跟着一個保鏢,負責維持秩序記錄下注情況,最火的時候整個病區裡都緊缺衛生紙,但是洪濤和小舅舅的牀底下都快堆滿了。
更讓病人和護士難辦的是,洪濤這個慫孩子每天跑到男廁所裡用涼水沖澡,至少一次!費不費水先不說,他把廁所弄得到處都是水,然後光着屁股從男廁所就回病房了。雖然他才6歲,但是該長的地方也都長了,護士和女病人看吧,不好意思,不看吧,有躲不開。你還沒法罵,他個頭不小,但是歲數小,6歲,不上不下,正好卡在這個能正經也能不正經的坎上。
這就麼努力了1個月多一點,母親託的關係終於扛不住了,醫院藉着過元旦的理由,把洪濤和他那個小舅舅給勸退了,回家的時候,母親又和父親吵了一架,怪他把孩子教育歪了,現在她的同事和同事的同事,都知道她家裡有一個很不是東西的壞小子。
父親和洪濤一個性格,表面上你說啥都是好好好、是是是,但是過後堅決不改。對於自己對洪濤的教育,父親一點不覺得跑偏了,反而非常自豪。這可不是他自我感覺好,到他家來的同事、朋友、同學、包括他那些學生,無一沒有見識過洪濤過人的聰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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