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個孩子都淘出圈去了,這個大冷天的去護城河釣魚?釣什麼魚啊!還做熟吃了?你老實告訴我!你釣的什麼魚!誰讓你釣的?是不是你小舅?”洪濤的父親腦子有點不夠用了,原本一個託兒所大人的事情,怎麼又弄出一個去學校打人,現在又改釣魚吃的問題了,這麼複雜的問題,讓他覺得不是洪濤一個人能趕出來,重大嫌疑犯就是自己那個內弟。
“和我小舅沒關係,我是因爲吃不完,又怕浪費,纔給他送到學校裡去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您不能帶着偏見看問題,我一有問題,就先賴我小舅。”洪濤知道自己父親有這個毛病,總想把自己兒子身上的缺點放到別的孩子身上去,這和洪濤姥爺的護犢子行爲其實是一樣的,一個是從實際行動上護,一個是從精神層面上護。
“你還敢說我,先說你的問題!誰讓你去釣魚的!釣的什麼魚!釣上來幹嘛還吃掉!”洪濤的父親讓自己兒子一下說道了內心深處的陰暗面,真有點惱羞成怒了,拍着桌子大吼着。
“洪哥、洪哥,先別急,讓他把話說完,小濤啊,你仔細和叔叔說說,我沒帶偏見吧,讓我聽聽。”金叔叔趕緊把自己女兒摟在懷裡,金月讓洪濤父親這麼一拍桌子一瞪眼,眼淚又要下來。
“就是河裡的鮎魚,誰也沒讓我去釣,我只是想補補身子,我正在長身體的時候,發育得又快,每天光喝半磅奶恐怕不太夠,所以長得這麼瘦,早上我還得去鍛鍊,如果沒有點肉吃,營養肯定跟不上。不是我爸不給我買肉,也不是我姥爺不疼我,但是這個肉不是想買就能買的啊,我就琢磨着得自己想個辦法,於是我就想到了那些鮎魚。我姥爺說那些鮎魚都是吃死人肉長大的,所以不能吃,我覺得這個說法不科學,豬還吃屎呢,那豬肉也不臭啊,再說了,護城河裡也沒那麼多死人可以吃,那都是早年間的事情了。我已經吃了好幾個月了,身體一點毛病都沒有,而且還胖了不少,我小舅也胖了,所以我覺得沒周吃兩次鮎魚肉,對長身體還是有好處的。”洪濤把自己爲什麼去釣鮎魚、吃鮎魚的理由講了出來,還伸出小胳膊讓父親和金叔叔看看效果。
“。。。。。。唉。。。。。。”洪濤的父親聽了一半,就垂着頭坐了下來,點上一根菸,一言不發的沉默着,最終只是長嘆了一聲。
“好孩子!有膽量!你叔叔我在朝鮮打仗的時候,別說鮎魚肉了,狼肉都吃過,那些狼都是吃死人長大的,眼珠子都是紅的,我不照樣好好的!叔叔支持你吃,不過以後就別去自己釣了,叔叔給你想辦法,每週給你送兩次魚來,你和金月還有你那個小舅舅都有份兒!我和你爸爸媽媽也吃!還有你金星姐姐和阿姨都吃!有這麼好的魚肉乾嘛不吃,你要是不說,我還真想不起來了!”金月的爸爸聽完洪濤的話,非但沒責怪,還一拍大腿,好像很懊悔的樣子。
“老金,你上哪兒給他們弄魚去?那玩意真能吃?”洪濤的父親看來也不太相信鮎魚還能吃。
“我手下的兵也有在北京的,離我這兒很近,就在護城河邊上那個軍營裡,幹什麼的我就不說了,我求他這點兒事還是沒問題的,每週給我抓2次魚,怎麼抓我不管,抓完了給我送來就成。至於能吃不能吃,你看看你們家兒子不就知道了,要是有問題,也不會吃好幾個月還活蹦亂跳的吧,這TM傻小子,賊大膽啊!走吧,金月,回家,明天晚上咱家就吃魚!”金叔叔顯然也覺得洪濤說的對,現在的孩子有一個算一個,只要不是高幹家庭,都缺營養。
讓吃魚的事情一攪合,洪濤去託兒所打人的問題也想不起來了,等到了姥姥家,洪濤的父親想起來也晚了,洪濤的姥爺可比金月他爸難對付多了,聽了洪濤的講述,不光不說自己外孫子和小兒子這是欺負人,還說二毛和大毛就活該捱揍,這是報應!老頭的話就是這件事兒的最終定性,洪濤肆意妄爲變成了行俠仗義,小舅舅爲虎作倀也變成了打虎親兄弟,洪濤他父親對老頭的處理結果可以有意見,但是意見保留。
77年的春節比較晚,都已經快2月底了才過,過完春節之後沒多少日子,河邊的柳樹枝上就開始有一個一個的小包包長了出來,在某一個豔陽高照的下午,洪濤無意中發現,河岸邊上已經有點發綠了,那些小包包裡吐出一個一個的嫩芽。
現在洪濤已經不用去護城河裡親自釣魚了,金月他爸爸找到了以前的手下,讓他把魚抓好,然後每週三和週六下午直接送到洪濤家裡來。
送魚的這個人洪濤認識,就是當初在河邊嚇唬他,然後被他威迫着送自己過馬路的那個軍官,他姓周,以前在金月爸爸手下當通訊員。金月爸爸的官也不小,他復員的時候已經是個營長了,這要是放到外地小地方,也算是個領導幹部了,可惜在北京城裡,別說營長了,就是團長也顯不出什麼來,脫了軍裝和普通老百姓無異。
於是每到週三和週六晚上,一股子魚肉的香味就會從三樓一直瀰漫到一樓,洪濤和金月兩家一上一下,各顯神通,換着花樣的做魚吃,第二天還會給洪濤的小舅舅帶去一飯盒。
“對不起了,小魚小蝦們,這可不是我害你們啊,你們要怪就怪在那個姓周的頭上吧!”從第一次送魚開始,洪濤就知道這些魚是怎麼打上來的,既不是釣的,也不是網的,而是被炸上來的。
炸上來的魚都有一個特徵,就是全身的毛細血管都被壓力給壓破了,嚴重的內臟都出血,正式所謂的七竅出血,這個瞞得過別人,瞞不過釣魚釣了幾十年的洪濤。不過洪濤也沒明說,說這玩意沒用,反正炸死的魚也沒毒,一樣吃,就是手段殘忍了點,不光這些鮎魚倒黴,其它小魚小蝦也跟着一起倒黴。
至於北京城裡能不能用炸藥炸魚,其實這個根本就不用擔心,炸魚不是打仗,炸藥的量需要得很少,尤其是扔到水裡之後,基本沒什麼聲音,只能看到水裡和開鍋一樣,翻騰一下,然後河底的淤泥就翻上來了,過幾分鐘之後,拿着傢伙你就撈吧,只要是在爆炸點幾米範圍內的活物,全都會根據體型大小不同陸續浮上來,密密麻麻一層,看着都瘮人。
如果要是照這樣炸下去,用不了一年時間,從安定門到小街這2、3公里的護城河裡,就得變成死水,雖然護城河遠不止這麼長,但是魚類的生長是需要時間的,扔炸藥瓶子卻是幾秒鐘的事情,肯定補充不過來。好在洪濤還不用爲環保的問題自責,現在的護城河說好聽了是一條河,說難聽點就是一條比較寬大的水溝,沿途的很多住戶和單位,都把生活廢水排放進來,一到夏天也是蚊蠅滋生,臭烘烘的。
而且洪濤已經算計好了,靠吃鮎魚補身體的日子已經不太長了,現在再城郊的一些地方就已經出現了進城販賣各種農副產品的小販,上週大姨夫又來了,不光帶來一籃子雞蛋,還給姥姥家和洪濤家各送了一隻不能下蛋的大公雞,專門就是殺了吃肉的。
據大姨夫講,他們家那邊已經形成了一個自發性質的小市場,附近的城裡人會拿着錢、糧票、布票、工業卷等等一切家裡富裕的貨幣,去和農民換各種食物,從糧食到肉什麼都有,連野兔子都有,可惜那天大姨夫沒帶那麼多錢和糧票,結果回家取了再回去,那兩隻野兔子早被別人換走了。
洪濤清楚,按照這個趨勢下去,用不了多長時間,這種互通有無的民間物資流通就會席捲全北京,到時候只要你有足夠的錢,天天吃肉就不是夢了,再也不用去吃那些渾身都是油的鮎魚了,這半年多把洪濤都給吃膩了,每次吃鮎魚就和吃藥一樣,放到嘴裡都不敢嚼,生怕那個腥味一上來,自己就得吐。
另外金月的問題也解決了,她不用在去姥姥家等着洪濤聽課回來,而是可以和洪濤一起坐在教室後面聽課了,這也是白主任特批的,當白主任發現洪濤聽完課就跑,不在自己教研室複習後,就又來洪濤家進行家訪了,她怕洪濤沒有耐性,荒廢了學業。當聽說洪濤現在還帶着一個鄰居的小女孩一起自學時,很是激動,馬上把金月也叫來,考了考她的學習成果,然後充分肯定了洪濤這種一幫一、一對紅的無私精神,當場決定,也給金月一個旁聽機會。
這個好消息傳到金月爸爸耳朵裡,又給洪濤換來一個子彈,沒錯,這回改子彈了,整個的,還帶着彈頭,不過裡面的火藥已經沒了,看底火也是發射過的,不知道金月他爸用什麼方法,把彈頭又給安回去了。現在洪濤那個小盒裡已經有了4個彈殼和一個完整的子彈,另外還有一個簡易的彈夾,可以把子彈尾部那個凹槽卡進去,幾個彈殼排成一排,看着挺帶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