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萍看着小曼,抿嘴兒笑:“還是和阿公阿奶住比較好,瞧你都懂禮貌了,也愛說話了,氣色也比以前好很多!上次你來買煤油,小臉兒青青的,還裹着鍋底灰,這會白白淨淨了,真好看!”
小曼傻笑:“柳萍姐纔好看!”
柳萍伸出一根手指挑了挑小曼汗溼的鬢髮:“頭髮挺長了,這麼大熱天的,紮起來涼快些!”
說着不由分說,雙手扶着小曼肩膀把她轉了個身,柳萍就隔着木板做的櫃檯,從抽屜裡拿出梳子,還有兩個纏了紅色絨線的膠圈,十分利落地把小曼的頭髮梳整齊,紮了兩個短短的小刷刷,自己左右端詳兩下,笑道:
“小曼你是瓜子臉,扎辮子很好看,不信你問你表姐。以後別剪頭髮,就這麼留長,我教你編辮子!”
樑小菊朝小曼看了看,點頭表示認同,她也紮了兩個芭蕉辮,不過梳得不好,不對稱,一上一下鬆垮垮的。
小曼說聲謝謝柳萍姐,柳萍熱心地剛要替樑小菊也整理一下辮子,卻見門外走進來一羣人,便收了手,走過去看人家買東西。
這一羣有大人有小孩,吵吵鬧鬧,進來了先要買油鹽醬醋,柳萍接過他們遞上的瓶瓶罐罐,稱鹽舀油打醬,還要收錢,忙而不亂,一邊嘴上還和大夥有問有答。
小曼和樑小菊也聽着他們說話,樑小菊一把捉住小曼的手,興奮道:“今晚有電影看呢,我們都不知道!”
當然不知道了,現在住在知青屋,村子最東頭,離村中心將近千米,而電影海報一般都是到中午時候才張貼出來,貼在小學校大門口圍牆上,一張大白紙上寫着片名、放映時間、地點,住村中間的都很快就知道,外圍些的只好遲些才能得到消息。
不過小曼並不太感興趣,以前有電影看的時候她就被拘在家幹活,看電影的歡樂不屬於她,電影放到大半才能出來看幾眼,或許是習慣使然,麻木了,高興不起來,再說現在的電影還是黑白色,沒什麼好看的。
又聽見幾個小孩鬧着大人給買些葵花籽,說是留着晚上看電影時吃。
樑小菊更加激動了,拉着莫小曼:“我們快回去吧,舅公肯定回來了,我們也和舅公要兩毛錢,買點葵花籽兒,不然看電影時沒東西吃,會打瞌睡的!”
小曼無語:看個電影把你興奮成這樣,還會打瞌睡?同志你是在說笑吧?
那羣人果真買了些葵花籽,離開了。
小曼正要和柳萍打聲招呼就回家,門口光影一暗,又進來幾個人。
小曼看過去,心裡微微一沉:是劉鳳英,帶着她的女兒莫小鳳、莫小枝和莫小花,莫小鳳手上還拎着醬油瓶,莫小枝端個小碗,估計是用來裝豆腐乳的,劉鳳英母女都喜歡吃豆腐乳,每回也不多買,一次買兩小塊。
母女幾個興高采烈,也像剛纔那夥人一樣討論着今晚怎麼安排:要早早煮了飯吃,派誰去霸位子,一會買完鹽打好醬油,剩下的錢就給買糖買瓜籽兒,留着晚上看電影時啃咬……
代銷店裡並不大,劉鳳英母女進來轉個身,就看見了莫小曼和樑小菊。
樑小菊沒來過公道村,所以劉鳳英不認識她,但她顯然很瞭解知青屋的情況,此時掃一眼小曼,又看看樑小菊,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小曼,這女孩就是上嶺村來的吧?你們那個大姑奶啊,年輕時候只顧着過她自己的好日子全不看管孃家,到老了倒是知道跑回來攪東攪西,真是個老不更事眼淺貪心的,咱們莫家沒有孩子嗎?用得着她來操這份心!”
樑小菊聽劉鳳英這麼說話,不高興了,她雖然不知道這女人是誰,但多少能猜到些,所以也不敢亂頂嘴,只拉起小曼的左手:“小曼,我們回家吧!”
小曼剛跟着樑小菊走出兩步,右手腕一痛,回頭看到劉鳳英那張狠厲的臉,小曼能感受到劉鳳英的力度——似乎只在她一念之間,小曼的手腕骨就會扭斷!
“你要做什麼?放開我!”小曼不免緊張起來,她現在力量太小,劉鳳英要對她下手絕對是逃不脫的!
柳萍在櫃檯裡用長勺子敲着瓷缸,噹噹作響,大聲喊道:“鳳英嫂子,醬油、豆腐乳都打好了,你快來給錢哪!還要買別的什麼?趕緊的,我也要下班回家吃午飯了!”
劉鳳英嘴裡答應着,卻沒有鬆開小曼,斜着眼睛,目光陰沉沉地看着她:“你說說你這孩子,到底怎麼啦?我是你親媽!看見我跟老鼠見貓似的,我還能吃了你?你記着,你現在跟阿公阿奶住,那是替我和你爸在老人跟前盡孝,我們還是一家人,懂嗎?以後要乖點,媽會經常去看你,你也要時常回家來和弟弟妹妹玩!快過來,今晚有電影看,小鳳她們想吃葵花籽,媽也給你買一包,晚上你拿着邊看電影邊嗑,可香了!”
劉鳳英說完,拖着小曼到櫃檯前,朝柳萍露出笑臉:“妹子,給稱一斤葵花籽,分六包,各自裝起來,他們六姐弟,正好一人一包!”
柳萍同情地看了看小曼,一邊去打開裝着葵花籽的麻袋,一邊說道:“鳳英嫂,小孩子骨頭脆,我侄子前兒自己跌一跤都能把手骨折了,全家人心疼得要命!你看小曼那手,細麻桿似的,你這麼用力揪,也不擔心會斷了!”
劉鳳英不爲所動,看着柳萍稱葵花籽,笑道:“我家小曼皮實着呢,沒事!”
又對小曼說:“一會買了葵花籽,跟媽回去,晚上就在家裡吃頓飯,媽給你煎香香的荷包蛋!你不在家這些天,幾個弟弟妹妹怪想你的,是不是啊?小鳳小枝?小花?”
圍在旁邊的小鳳小枝卻不吱聲,被劉鳳英瞪一眼,這才很不情願地迴應:“姐我們好想你哦,你在不家,小花晚上都不肯睡覺,哭哭啼啼吵死了!”
莫小花完全沉醉在莫小枝手上那隻裝豆腐乳塊的小碗裡,正緊緊靠着莫小枝,不時把舌頭伸進碗裡舔一舔,根本不理會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