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如雪選的“珍味館”距離德仁醫院不遠,坐車子穿過兩條街就到。
孫逸鳴手上有重要病人,上的連班略顯疲倦,小曼勸他別開車了,顧少鈞過來正好接得三個人上車,很快去到飯館,此時四人就圍坐在二樓雅間圓桌旁,菜已經點了,一道道端上來,公孫如雪拿着湯勺親自爲大家盛湯,一邊用柔和的嗓音介紹這道菌菇湯,無外乎就是味道鮮美營養豐富,冬天裡能喝到這樣的鮮湯,既是種享受,又滋補養身。
一字擺開的四碗湯盛好,公孫如雪伸出纖纖玉手捧起,按順序第一碗應該先給孫逸鳴,她卻逆向而行,雙手遞送到了顧少鈞面前。
孫逸鳴很淡定,只當看不見,小曼卻有些不高興了,撐着腮幫白了某人一眼,顧少鈞正好心頭不爽,立時回報公孫如雪一道凌厲目光,又仿如一座雷峰塔迎面壓來,公孫如雪渾身僵直,雙腿一軟險些跌跪下地,手上湯碗更是“啪”一聲摔落,白瓷碗直接滾下水泥地板碎成幾瓣,湯水和幾朵野生菌菇全都潑灑在桌布上。
小曼忙暗中扯拉顧少鈞的衣角,她還沒印證完心中猜測的,可不想顧少鈞這麼快就搞砸翻臉。
孫逸鳴被公孫如雪的失手弄得嚇一跳,看看湯汁快流淌下來,皺眉喊了聲服務員,轉眼瞥見公孫如雪臉色慘白,像個木偶似的僵硬不動,忙問道:“如雪你怎麼這個樣子?是動不了嗎?哪裡不舒服?”
公孫如雪動了動手指,才發覺突如其來的禁制倏然消失,一切又恢復原樣,擡頭看顧少鈞,他依然眉眼清俊神態平和,正微微側頭傾聽唐曼曼在說什麼,脣角還牽出一絲笑意,並不是她以爲的冷若冰霜。
公孫如雪有些疑惑不解,顧少鈞是什麼意思?突然朝自己施放威壓又立即撤掉,難道是唐曼曼覺着自己比她生得美,爲提防未婚夫對自己示好,故意要他這樣做?
應該是的!
公孫如雪輕抻一下衣角,姿態優雅地坐下,她對自己的容貌氣質極爲自信,可沒有忽略顧少鈞的神情目光,從初次見面的介紹,到上車走進飯館圍桌而坐,這期間顧少鈞打量了自己好幾次,那雙黑曜石般的俊眸光華內斂,卻極具誘惑力,如果不是礙於唐曼曼總黏着顧少鈞,公孫如雪早想與他四目相接,交流彼此心意!
公孫如雪不自禁地看向顧少鈞,成功引來他的注視,她心裡頓時漫延開一種甜甜的滋味,同時又覺得委屈:同爲女子,自己明顯比唐曼曼知情識趣、懂事溫柔得多,相貌也勝她一籌,唐曼曼任性妄爲,顧少鈞怎麼能夠就順從了她,對一個如此溫婉優雅氣質高潔的美人施壓?他也下得去手!
公孫如雪低一低頭,再擡起時,眼中蓄淚,美眸朦朧含情,尚未恢復血色的蒼白麪容半帶羞怯,猶似風中嬌荷,楚楚可憐,嗓音輕顫,柔弱地喊道:“少鈞……”
只這麼一句,沒有下文,除了公孫如雪之外,小曼和顧少鈞自然都明白她什麼意思,無非是嗔怪譴責顧少鈞這樣的行爲對女生不公。
而孫逸鳴不知道修士之間的事情,聽到那一聲餘情未了、情深難言的輕喊,卻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認識似地朝公孫如雪上下打量兩眼,真是難得呢:一向視身邊男生如空氣、清高自許月中仙子般的人物,原來也會懷春鍾情,一見顧少鈞連矜持都忘了。
不過,孫逸鳴暗搓搓想着,如果顧少鈞也有意,他是很樂見其成的。
小曼聽見公孫如雪喊自己未婚夫的名字,竟喊得比自己還要溫柔甜膩,身子明顯僵了一下,然後也學孫逸鳴,假裝淡定放鬆下來,心裡忍不住腹誹顧少鈞:就愛自我介紹,說什麼“我是顧少鈞,你可以叫我名字”,這不廢話嗎?你名字不是讓人叫的那是用來幹嘛?
小曼暗暗決定,下次遇到女同學朋友要自己來介紹,就說“這是我未婚夫顧少鈞同志,叫他顧同志好了!”
顧少鈞站起身,把椅子挪到和小曼的緊挨在一起,騰開地方讓服務員把桌面清理乾淨,表情不變一言不發,好像他剛纔不曾對公孫如雪做過什麼,雖然他很想用威壓震懾公孫如雪,破掉她身上“保護層”看清她的修爲,探明她對小曼有多大的危險性,但小曼說還要印證什麼事,那就耐心點,多耗費些時間吧。
此時顧少鈞也想到了,公孫如雪肯定跟昨天那位跑路修士有關係,他們都是白家的“親戚”。
公孫如雪嬌滴滴一聲呼喚,顧少鈞遲遲不迴應,人家還睜着一雙秋波明眸巴巴兒地等着呢,小曼無奈,只好代替顧少鈞表示關心:“怎麼啦如雪?看你臉色不好,是不是被湯水燙着了?”
顧少鈞這纔跟着加了一句,卻是朝着服務員說的:“你們店裡有燙傷藥嗎?”
公孫如雪自動忽略掉小曼,卻因爲顧少鈞的關心感到喜悅高興,她目光含帶嬌羞看着顧少鈞,擺了擺手道:“我不要緊的,就是剛纔手滑了一下,真是不好意思,這道湯就不算數了,正好另外點有燉盅,那個也是佳品靚湯,應該很快就上來。”
說話間,一名服務員端着個大托盤進來,四個燉盅,配以多種菌菇文火熬燉,還是公孫如雪站起身親自分派,依然先給顧少鈞,然後是小曼、孫逸鳴,再到她自己。
小曼用湯匙攪動一下面前的燉盅,裡面是雞腿雞翅雞肉雞爪和四五種菌菇,一小片姜,熱騰騰的香氣撲鼻,聞之食慾大開。
孫逸鳴早餓了,舀起一勺熱湯就往嘴裡送,小曼喊住他,問他可曾有吃野生菌過敏?孫逸鳴表示不會,說他經常吃野生菌做的湯,很喜歡,也沒見過吃菌菇過敏的。
小曼笑着道:“平時咱們吃的菌湯比較單一,這個湯裡卻有好幾種菌菇混合一起,味道肯定很鮮美,但這種吃法其實是有點小危害的,可能會引發一些小毛病,比如過敏、腸胃不適、短暫眩暈昏迷等,這是因爲四五種以上菌菇混合,會產生很少量的毒素,當然大多數人是不受影響的,只有體質比較特殊,或者是本身帶有某種隱性毒素的人,一定會中招!”
小曼說着看向公孫如雪:“如雪,我說的對吧?”
公孫如雪剛剛恢復點紅潤的臉,立時又變成蒼白,她沉住氣,努力保持着端莊優雅,一開口卻磕巴了一下:“這、這這說法太危言聳聽了吧?照你說的,人們都不要吃野生菌菇了?珍味館開門做生意,每天食客何止上百,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什麼意外,我和我家人也來吃過好幾回的。”
小曼微笑:“真的是危言聳聽嗎?你是醫術高明的中醫,擅長製藥,對中草藥的認知可謂精通博廣,這裡邊五種野生菌菇,如果再加入一種藥材,只要一點點,這湯就能當成**用,喝完保證會犯困,可以昏睡小半個鐘頭無知無覺!不過可以放心,這種情況一般不大可能發生,因爲我所說的藥材非常難得,需要合成,成本還挺貴,除非某些人有所圖謀纔會用這個方法,否則不會出現。如果當場下藥,大家都看得見,哪個傻瓜也不敢喝的對吧?現在這裡只有菌湯沒有那種藥,所以算是很安全,除非我們四個人的身體裡,事先在不知不覺當中吃下了那種藥材,血液裡存儲有那種藥物成份,就是我剛纔所說的本身帶有某種隱性毒素,那麼現在喝下半盅這個湯,很快藥效發作,身體上倒也沒什麼大礙,只是會犯困、沉睡二三十分鐘,但如果是被人算計的,那麼這二三十分鐘可不尋常,往大的說,足可毀掉一個人的一輩子!”
孫逸鳴微蹙起眉,表情嚴肅:“這不是形同迷藥一樣?的確太危險了,某種情況來說……後果不堪設想!”
“是啊。”小曼閒閒地應着,拿起湯匙做勢舀湯喝。
孫逸鳴以爲小曼只是在和公孫如雪討論某種中藥藥效,她所說的那種情況反正不會發生,眼前熱湯依然不失爲一道美味佳餚,便也低頭喝湯。
公孫如雪卻早已汗溼內衫,額頭鬢角細細麻麻滲出綠豆大的汗滴。
不是因爲小曼,而是顧少鈞。
顧少鈞的威壓還在層層添加,他聽了小曼這番話,哪有不明白的?公孫如雪隱藏氣息刻意接近,果然是居心叵測要算計他家小丫頭,事先公孫如雪已經給小丫頭吃下那種藥,今天這個飯局就是她要獲取“成果”的時候!
想到如果小曼沒及時警醒,真的中了招,那昏迷的三十分鐘內有可能發生太多事情,顧少鈞憤怒了,眼中電閃雷鳴,恨不得直接就廢了公孫如雪。
公孫如雪咬住嘴脣,表情痛苦而絕望地看着顧少鈞,俊美如儔、威儀端方如同天神般的男子,她一見傾心的理想伴侶,此刻渾身散發着冷厲的氣息,目光銳利如同實質,彷彿隨時會將她刺穿,眼看她被他施放的威壓震懾得幾欲魂消魄散,竟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惜!
心碎傷神之際,公孫如雪猛然清醒了:自己怎麼能夠對這個人心存幻想?他是顧家長孫啊!
顧家!因爲白家的緣故,公孫家與顧家已成對頭,自己再怎麼喜歡愛慕,這輩子都不可能有機會聯姻,沒有結果的!
公孫如雪覺得自己快要喘不過氣來了,眼見小曼舀了湯要往嘴裡送,她身上那道重壓猛然像鐵錘般重重砸壓下來,五臟六腑彷彿下一秒就會爆裂,公孫如雪痛得眼淚汗珠如雨點般傾灑滴落,她用盡全力掙扎着慘叫出聲:“曼曼!別喝……湯!”
孫逸鳴絲毫感覺不到顧少鈞的怒意和威壓,他是真餓了,已經低頭喝了兩口湯,聽到公孫如雪異常的喊叫聲,擡起頭一看,大吃一驚:發生什麼事了?怎麼眨眼之間,仙子似的公孫如雪變成這樣?慘白僵硬像個殭屍,頭髮全給汗溼貼在額上臉上,整個人像剛從水裡撈出來,如果不是冬天穿得厚實,這形象還真不好說!
孫逸鳴是個紳士,不能眼看着女子如此痛苦狼狽,當即站了起來,脫下外套披到公孫如雪身上,一邊急聲問:“如雪你是生病了吧?你忍忍,這就送你去醫院!”
“先不急,”小曼對孫逸鳴說,目光轉向公孫如雪,淡然問道:“爲什麼我不能喝這個湯?如雪,請你說清楚!”
因爲開口阻止了小曼喝湯,顧少鈞稍稍收回些壓制,公孫如雪得以喘口氣,臉上脖子上到處是水,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汗水,她閉上眼睛,咬牙慘笑:“唐曼曼,孫二小姐生日,派對上,我給你那杯奶茶,裡面就加了點你所說的那種藥,你其實沒喝對吧?你今天,是故意引我入局……你既然覺察了,又沒有對你造成什麼危害,明說就是,何苦如此?”
小曼冷笑:“明說?你會認嗎?孫二小姐生日派對上,你遞給我那杯奶茶,我沒有喝,只是聞了聞就放下了,一是有所懷疑,二是,我不喜歡外頭製作的飲料尤其是奶茶,所以那天你下的藥沒進入我身體。實話說這件事,我還想不出來該怎麼去找你理論呢,因爲身上沒有那種毒素,無憑無據的,如果你不承認我根本沒辦法,但你對我的企圖算計是真正存在的。今天你找上門來了,分明是要害我,怎麼反成了我引你入局?公孫如雪,你把我當傻子,卻又希望我把你當正常人看待,你這腦子真是強大無敵啊!”
孫逸鳴此時才似有所覺,看看神情冷峻眼眸蘊藏風暴的顧少鈞,猛地打了個寒戰,驚懼地朝向小曼:“曼曼,你這話的意思公孫如雪,她配製出那種藥並且給你吃下,然後今天打算給你喝菌湯催出藥效?”
小曼點頭:“你剛纔也聽到了她親口承認,就在你妹妹孫美蓉生日派對上,那時你也在場的,公孫如雪遞給我的那一杯奶茶,裡面就加了她特製的藥!我沒有喝,但我隱約知道,一直在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