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火微微,昏昏暗暗,在迪亞迪斯最頂層的房間,
畫板斜靠在窗側的牆上,顏料整整齊齊的在地上擺成了一長條,畫筆也被洗的乾乾淨淨的,
亞瑟文抱着一紮木條,一根一根的投進壁爐裡,火光越來越大,照的他的臉上泛起橙紅色的光澤,
陰冷冷的房間裡也漸漸的暖和起來,
因爲有了光,艾德琳這才注意亞瑟文臉上、身上灰沉沉的,沾滿了沙粒和泥土,
尤其是他的頭髮,像一團亂稻草,華美的淡金色半分也不剩了,
他這三天到底去了哪兒,
難道又發病被人抓到了嗎,
艾德琳忽然想起來,一年多年前,那個工藝品老闆把男孩打得奄奄一息的場景,
同樣落魄的好像街邊的乞丐,
唯一不同的是,那時的他,陰沉可怖,一雙眼睛空有美麗卻木然的可怕,
而現在,艾德琳想着,仰頭看着男孩絕美的側顏,不知是不是爐火太過溫暖的原因,艾德琳覺得亞瑟文眼裡多了些什麼,
當空洞被徹底填滿的時候,曾經被貶進塵埃的孩子終將重新站起來,
兩個孩子都沒說話,空而大的房間裡只聽得到木材‘噼裡啪啦’燃燒聲,
亞瑟文如果專心起來,可以比任何人都聚精會神,就像現在,他望着壁爐裡跳躍的火焰,眼睛一眨也不眨,仔細的投着木條,認真的彷彿在做一件重要的不得了的大事,
艾德琳不想打擾他。退後了幾步,轉頭正好看到了不遠處毛絨地毯上鋪散着三四張畫,
她好奇的走上前,
艾德琳看着畫面怔住了,
亞瑟文,是去了海邊嗎,
因爲畫上的內容,她還記憶猶新,藍天碧海,她和那個年紀尚且稚幼。卻已然翩翩優雅少年,就是坐在這片沙灘上,享受着極致的美食,即使後來發生的事並不算一段好的回憶,
當然亞瑟文的畫上不可能有諾南和她。落日的夕陽,絳紅的天空,還有薑黃的沙灘。畫中唯一的冷色便是無邊的海洋了,三兩羣遊人在畫裡顯得異常渺小,亞瑟文彷彿站在一個制高點,俯視着芸芸衆生。
四張畫,一模一樣的取景和角度。只不過顏色的稍稍差別,便把聖布魯佩斯的夜晨午晚,展現的淋漓盡致,
“原來你去了聖布魯佩斯,”艾德琳見亞瑟文手上的木材已經用完,才說道,
亞瑟文聞言,轉頭看向她,艾德琳立刻指着畫上的內容,“就是這個地方。”
艾德琳本不指望亞瑟文能應和什麼,說出來不過爲了打破室內的冷清罷了,
亞瑟文卻出乎意料。極輕的點了點頭,快的艾德琳還以爲自己眼花了。
艾德琳本還想說話,可亞瑟文已經打開門出去了,輕緩的腳步聲,伴着迴音,越來越遠,直到消失不見,
任她一肚子疑問埋在心裡,
艾德琳走到窗邊,一片的黑,只看得到遠處紅佩城堡零星點點的弱光,
也不知道現在幾點,艾德琳想着,恐怕已經轉鍾了,就這樣跑出來似乎太不妥了,想到今晚喬恩對她的態度,艾德琳心中有些膽怯,喬恩會不會着急,會不會對她大發雷霆,會不會更加厭惡亞瑟文,
可轉而一想,艾德琳又泛起了倔脾氣,喬恩既然不願意理她,那她走了不是正合了他的意,
艾德琳的想法固然賭氣的成分居多,想試探她在喬恩心中的地位的意思也不是沒有的,
至於明天的上學,艾德琳早就忘之腦後了,
第二天,當喬恩找過來的時候,艾德琳正裹着毛毯,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津津有味的讀着迪亞迪斯原主薩蘇拉的家族史,這是一本破的不能再破的大部頭,已經泛黃的書頁還被蟲蛀了好些個洞,是艾德琳在三樓大廳裡滿地的破爛裡無意中發現的,主要是這本書鑲了金邊,在一堆灰塵之中還算比較顯眼,
在艾德琳看到的寥寥幾頁中,已經出現了數個伯爵、親王、家臣甚至還有公主和國王,其中還有幾位她現在小學歷史課本上經常讀到過的人物,
顯然薩蘇拉家族曾經也算是法國盛極一時的大家族,那錯綜複雜的各國王室關係讓艾德琳覺得這個家族興許比肯特家族還要強大,可是現在,她下意識的擡頭環視了周圍的破敗,
在看到門口站着的喬恩時,驚得險些把手中的書扔掉,
“你,你什麼時候來的,”艾德琳結巴的問,
喬恩臉色自然槽糕透頂,沒人知道當他發現艾德琳不見了時的心情,
“看來你在這兒過得不錯,”喬恩隨意的語氣讓艾德琳覺得詭異,着急到了極點,反而會變得平靜,物極必反,同樣適用於喬恩這樣完美的男人
“離家出走?”喬恩走進來,手上還提着什麼,“艾文果然是一個好榜樣,”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艾德琳小心的問,“你還生我的氣嗎?”
“你說呢?”喬恩跳過了第一個問題,目光輕輕掃了艾德琳一眼,立刻讓女孩心虛的低下了頭,
艾德琳在心裡嫌棄自己不爭氣,單單喬恩一個眼神就讓她嚇成這樣,
“他呢?”喬恩擡眼正巧望到了正中的大蜘蛛網,他看了看四周,發現竟沒一個能放東西的像樣傢俱,
“很早就出去了,”
昨晚,他們兩個孩子,就在這間空蕩蕩的房間裡將就一晚,艾德琳睡在亞瑟文的牀上,而亞瑟文靠在壁爐邊的牆上,一直坐到天明,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有了亞瑟文的‘守夜’,艾德琳這一覺睡得非常沉,
艾德琳是被亞瑟文的帶門聲吵醒的,她匆匆下了樓,除了還在晃盪的破舊木門,男孩早已不見了蹤影,
回途的時候,路過三樓的大廳,才順手撿了那本家族史,
艾德琳連忙站起來,關上手中的書,泛起的灰塵嗆得她咳嗽了好幾聲,
喬恩眉頭輕不可見的皺了一下,視線停在艾德琳身上薄薄的毛毯上,
“難道你昨晚就是蓋着這條毯子?”
儘管喬恩的語氣並不算好,但艾德琳心裡卻有一分竊喜,喬恩果然還是關心她的,
“把這些吃了,然後跟我回去,”喬恩把手上的東西遞到艾德琳,
這下,艾德琳臉上的笑掩都掩不住,嘴角都要咧開了,“你原諒我了,”
小女孩藍黑的眼眸晶晶亮的望着他,喬恩不自然偏過頭,經過艾德琳和亞瑟文這麼一鬧,他即使生氣,也不敢再責怪艾德琳什麼了,誰讓他收養了一個全世界絕無僅有的女兒,
“嗯,”這樣的退讓讓喬恩面子上很過不去,“否則,那個臭小子恐怕要帶着你私奔,艾文可到現在都沒找到,”
艾德琳面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訕訕的說,“你在開玩笑吧,”
明明有話卻不敢說,小心翼翼,明顯是在討好他,可愛的小模樣讓喬恩的心情莫名舒暢了不少,
此時剛剛和好的父女二人不會預見到將來有一天,喬恩將一語成讖,
艾德琳跟着喬恩才走出城堡,就見到亞瑟文從小路盡頭快步往上走,
他猛然停下了腳步,擡起眼,望着喬恩,嘴脣抿得發白,兩隻手僵直的擺放在身側,顯得非常不自然,
亞瑟文整個人比昨天要乾淨了許多,頭髮還是溼漉漉的,
艾德琳身上披着喬恩的外套,手上還拿着那本大部頭,亞瑟文的可憐樣,讓她的心酸酸的,因爲凌晨她隱約聽到了水聲,還以爲自己在做夢,原來是亞瑟文在洗澡,可城堡裡只有冰涼的山泉,即使寒冬已過,可水還是冷的刺骨,
喬恩牽着她從亞瑟文身旁走過,“想回來住就回來罷,”
“艾德琳已經吃過早餐了,”喬恩停下,又補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才離開,
艾德琳忍不住回頭,哎,她輕輕嘆息一聲,
直到父女二人已經走得老遠,亞瑟文才慢慢邁出腳步,獨自走進那扇孤寂的城堡,
莫里家的糕點店,
“我明明就放在這裡啊,”一個年輕的女孩迷惑的問,剛剛烘烤好的肉桂麪包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呢,
“今天的工錢減半,”莫里的姐姐可不信女孩的話,以爲她貪吃了,
可憐的女孩立刻哭喪着臉,她一天總共才只賺四十歐,扣一半就什麼也沒了,
“一個肉桂麪包才兩歐,你憑什麼扣我的工錢,”女孩不服的說,聲音儼然高了好幾分,
那個消失了的肉桂麪包,此時卻在亞瑟文手上,男孩用手把麪包掰開,把裡面的葡萄乾挑出來,然後把麪包全部塞進嘴裡,
他蜷縮的靠坐在牆角,身旁是艾德琳剛剛披過的毛毯,地上散落着他幾天來的勞動成果,
一座城堡,幾張油畫,是這個世界上僅有的真正屬於他的東西了,能陪着他的也只有這些了罷,
回到家,已經快十點,去學校就不用想了,喬恩跟凱茜打了一個電話請假,
“那是什麼?”喬恩指着艾德琳手上的破舊的書問道,
“薩蘇拉家族史,”艾德琳換了一件衣服,拿着書正準備回房間好好‘研究’,其他書友正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