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哪牀的家屬,怎麼站在這兒不進去?”
陌生的聲音打斷了秋琳的複雜的心緒,她偏頭一看,是一個和氣的中年大嬸,手裡端着保溫壺,應該是病房裡某位病人的親屬,“我走錯了。”秋琳微掩着頭,即使她戴着大墨鏡,頭髮也被罩進帽子裡,說完,秋琳朝電梯口快步走去,“奇怪,大冬天還戴墨鏡。”大嬸望着遠去的秋琳,不過難得有人光背影就這麼好看,她莫不是什麼明星吧,秋琳沒有停頓的往外走,該看的她看到了,再留在醫院就是耽誤時間,成瑾從車上下來,幾乎第一眼就看到了秋琳,那個不管在何時何地,總會吸引他注意的女孩,於是成瑾連母親的話都顧不上,直跟了上了秋琳,“小瑾,你要到哪兒去嗎,小瑾。”楊愛之在後面連叫了他兩聲,但成瑾哪裡還聽得進去,“秋琳。”
還有誰會用如此至清的聲音叫喚她,秋琳停下腳步,還未轉身,笑意已經先浮於眼底,“你怎麼在這兒?”
秋琳摘下墨鏡,看着面前俊秀的男人,“我陪我媽媽過來接她的朋友一起聚餐。”被女孩一雙幽美的大眼睛注視,成瑾其實是緊張的,就如同任何普通的年輕男人在遇到自己喜歡的女孩時的手足無措,成瑾唯一比他們強的是,他懂得掩飾,不遠處的楊愛之看了看交談甚歡的兩人,從兒子那異於常態的神色,她想成瑾可能對這個女孩有意思,“楊阿姨。”肖皓月笑容滿面的喊了楊愛之一聲,“皓月,等了很久了吧。”楊愛之見肖皓月鼻頭微紅,有些疼惜的說,“怎麼不去你媽媽休息室。”
“沒,纔剛做兩分鐘,椅子都沒捂熱。”肖皓月的語氣微憨,“再說打小在醫院裡晃來晃去,我現在特煩這地方。”
即將高考的她打死都不會學醫學,
“那個外國女孩是成瑾哥的女朋友?”肖皓月指着秋琳,好奇的問道,“我也不知道呀。”或許與父母雙方的工作有關,成瑾從小就獨立,楊愛之對他的個人生活幹涉甚少,“我記得見過她,在去年的婚宴上。”即使已經過了半年多,女孩美好的身姿一直留在肖皓月的記憶裡,楊愛之點頭,既然成瑾說她是王阿姨的孫女,那麼出現在楊沐和李玉的婚禮上自然不意外了,“那是你母親麼。”楊愛之離秋琳只不到十幾步的距離,秋琳想起王晴說過成瑾的母親爲人很熱心,在成家沒搬去北京的時候,經常照拂周圍的鄰居,於是秋琳接着說,“我去和她打個招呼吧。”
她不知道自己最基本的禮貌讓成瑾心裡簡直高興到了雲端,在成瑾眼中,秋琳是多麼冷淡的女孩,能主動向他**問好,說來好笑,他竟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成瑾領着秋琳朝他**所站方向走來,秋琳稍稍落後他小半步的距離,成瑾微微側低着頭,不忘與她說話,明明是令人如沐春風的風雅,卻因爲他狹長的鳳眼輕輕上翹,再添上眼底的歡喜,簡直就變成了如畫的桃豔,秋琳臉上亦帶着淺淡的微笑,方纔文元給她抹上的陰霾,轉瞬消散了大半,文妍早在看見秋琳的那一刻,便站了起來,連連往這邊走了好幾步,最終隱在一顆大臘梅樹下望着他們,一片被白雪擦淨的天空下,路兩旁是開着淡黃花朵的茱萸樹,美麗的外國女孩與俊秀的中國青年似朋友般隨意的走在一起,和諧如斯,文妍心底有一股衝動,或者說某種靈感擊中了她,她想把這一幕畫下來,畫在油畫布上,“媽,她就是秋琳。”成瑾向母親介紹了秋琳,秋琳微微屈腰,“您好。”
“十多年前就聽說了你,沒想到現在才見到。”楊愛之打量着秋琳,心裡連連點頭,剛纔站着遠,便都覺得身姿美好,此刻近瞧,真是越看越順眼,越看越漂亮,王晴阿姨的孫女未免太出衆了,楊愛之只盼自己的兒子對她的喜歡還停留在好感上,這樣的女孩不是誰都能要的起,秋琳淺淺笑了笑,沒有說話,“你的漢語真不錯。”楊愛之繼續道,幾乎每一個聽過秋琳說中文的人都會這麼講,關鍵是秋琳的外貌太西化,但寧靜舒婉的神色又常常給他人好感,彷彿這是一個受過中國儒道教育過的女孩,寒暄幾句,秋琳就準備告辭了,畢竟成瑾和她母親是過來接人吃飯的,“既然今天這麼巧,你就和我們一起吧。”楊愛之一聽秋琳要走,連忙說道,肖皓月在一旁一直沒說話,這時也插了進來,“是呀,這都中午,正好。”她見秋琳在注意她,俏皮的衝她眨了眨眼睛,“還記得我嗎?”
秋琳笑着說,
“婚宴上做錯位置的女孩。”
當秋琳看到換好衣服的卓樊從醫院大樓走過來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這個肖皓月是卓樊的女兒,的確,仔細瞧的話,秋琳還是能從肖皓月身上找出幾分卓樊年輕時候的影子,難怪她會對她產生好感,卓樊的女兒卓樊與王秋是高中同學,她又與成瑾的母親楊愛之是大學摯友,是以她們才能在這裡再次相遇,不過卓樊依然不可能認出秋琳,她甚至不記得若干年前,她曾救治過的那個淺發女孩,卓樊瞅了秋琳好幾眼,“這是……”
“成瑾哥的女……”肖皓月本想調侃成瑾,結果話被對方警告性的眼神壓回去,“……的朋友。”
秋琳本不打算與她們‘摻和’在一起吃飯,畢竟與楊愛之不熟悉,現在又加上了卓樊,她不知道要以怎麼的心情與語態來面對昔日對她友善的同學,亦或是朋友,恰好此時,秋琳的手機響了,“你在哪兒。”是狄登,“我馬上過去。”秋琳回答的牛頭不對馬嘴,那頭的狄登疑惑的問,“你在說什麼?”
秋琳卻擱下電話,對成瑾等人說,“我朋友找我有急事,抱歉,不能和你們一塊用餐了。”
“沒關係,反正咱們是鄰居,以後有的是機會。”楊愛之還關心的說,“如果事情太急,要不我送你過去吧。”
不過楊愛之覺得自己的兒子更像當這個護花使者,“不用了,不用了。”秋琳連忙擺手,“謝謝您的好意,我做出租車就可以了。”
待上了車,秋琳才又撥通了狄登的電話,“怎麼了。”
“只想問問東西都買好了嗎。”狄登絕不會告訴秋琳,他擔心她的安危才特意打的電話,“沒,……還差點。”秋琳頓了下,她出來一趟兩手空空,而她在卻還在心裡慶幸胡欣和文傑沒成功找到她母親的麻煩,“你在哪兒,我過來找你吧。”狄登非常自然的接過秋琳的話,“別,你好好在屋子裡呆着。”短期內,狄登就是她媽**保鏢,論潑婦的本領,王晴可不是胡欣的對手,秋琳在市區裡轉悠了一下午,買齊了凱特需要的商品,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來,彷彿什麼也沒發生,什麼也沒看見,而王晴當然不會主動向她提起文元的絕症,第二天,又是大晴天,一早晨,秋琳起來與狄登開始整理行李,他們後天便要離開中國了,往日寧靜的園子裡隱隱傳來談話聲,從昨天下午開始,隔壁的方家就好一陣熱鬧,王晴說方若海的侄子與侄孫從北京趕過來給兩位老人拜晚年,秋琳下樓,看着正爲她和狄登準備早點的母親,終是開了口,“媽,胡欣是不是來找過你。”
將死的親生父親,讓秋琳既感到痛快,又深覺擔憂,她猶豫了一晚上,還是決定找王晴好好談一談,王晴擱碗筷的動作停下,她擡頭,望着站在樓梯口旁精緻的女孩,或許她有時會爲小秋如今的臉龐而感到陌生,但此時秋琳眼中的憤恨似的暢快,她再熟悉不過,只有文元,才能讓她失態成這樣,給幼小的孩子內心造成嚴重的創傷的父親,足以讓成人後的她記恨一輩子,這種恨是對殘缺親情曾經的奢想,是從小埋下畸形心理的女人執着怨氣,“我知道他快死了,昨天上午去醫院看到他了。”秋琳對王晴說,王晴大驚失色,“你去哪兒做什麼,他看到你了嗎。”
“沒有,我連病房都沒進去。”秋琳說,“就算她看到我又如何,一個只有半條命的老頭,還能威脅我嗎。”
“哎。”王晴只深深的嘆氣,秋琳表面上想強調自己的不在意與對文元的冷酷,卻適得其反,至少王晴知道文元在秋琳心裡所佔的位置很大,或許是整一片負面,因爲她女兒的童年就是在文元罩給她陰影下躲過的,“如果胡欣再來敢出現在你面前,不管她要做什麼,一定要報警。”早年她和王晴被胡欣欺上頭,但幾十年的變化,她們早已不是軟柿子,王晴正要開口,有視鈴聲卻響了起來,聲音從小揚聲器裡傳出來,“王阿姨,您能到門口來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