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要等人,一會才能出來,別耽擱前面的生意。”
申大鵬坐在上面就沒想要換車,買賣自由,他是消費者,選哪輛車還沒有選擇權了?更何況他一路走過來,前面幾輛車都比較破舊,只有最後這輛乾乾淨淨。
“老蘇,你這可不講究啊,你剛來的時候,我們覺得你是新來的,可都主動把活讓給你,咋地,現在熟悉完環境了,開始搶活了?”
說話的人是第一輛三輪車的師傅,臉上仍是帶着玩鬧的笑意,語氣也像是在鬧着玩、開玩笑,但這些話總是有些讓人聽着不太順心。
“老蘇?”
蘇姓不是小姓,但是也不是張李那種全國大姓,至少申大鵬見過姓蘇的並不多,昨晚剛跟蘇酥吃的晚飯,所以聽到姓蘇的第一反應就是蘇酥。
再回頭仔細瞧瞧老蘇,穿着厚厚的綠色軍大衣,帶着手織毛線帽子,軍大衣的領子高高力氣,還有褐色圍脖遮住了大半個臉,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此刻盡是無奈的滄桑眼神。
無奈糾結的眼神有幾分熟悉,像是……蘇酥的父親。
“我不是搶活,這孩子說要等人,怕影響了你的生意。”
被叫做老蘇的中年男人探着頭解釋,又拍拍塑料布的框架提醒申大鵬,“小夥子,要不你先下車等會吧,趕上誰的車就坐誰的。”
“您是……蘇酥的父親?”
“你是?”
申大鵬此言一出,老蘇忽地愣神,開始定睛上下打量着申大鵬,也覺得眼前年輕人有些眼熟,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了。
“我是申大鵬,蘇酥的朋友!”
申大鵬不禁感慨,別人都是貴人多忘事,這蘇酥的父親也不是富甲一方的土豪,咋還記不住個人,不過想想他跟蘇華仁並不熟悉,認不得也是正常事。
“大鵬啊!你看我這人年紀大了,連救命恩人也不記得了。”
蘇華仁瞬間回憶起來,鬆白大廈頂層,那個趴在自己閨女身上的男生,但事出有因,他自然也不會去責怪什麼,仔細說來,申大鵬還是自家閨女的救命恩人。
“哪算什麼救命之恩,叔叔你可別折煞我啊。”
不管什麼原因,自己畢竟是佔了蘇酥的便宜,也曾有過片刻想入非非,差點把持不住,如今再次被稱作‘救命恩人’,總覺得心裡懷着絲絲愧疚。
“老蘇,原來你們是熟人啊?那咋不早說,搞的好像我不通情達理似的。”
第一位的人力三輪車師傅笑呵呵的打茬,說話的功夫來了生意,一個二百多斤的胖子,左右手各拎着一堆東西,一屁股就坐上了他的車,三輪車差點沒被壓倒,旁邊的人都忍俊不禁,慶幸不是自己趕上這樣的客人。
“好傢伙,我是趕上大活了,老蘇,要不咱倆換一下?”
“老李,我哪能跟你搶活,你快走吧。”蘇華仁壞笑迴應,旁邊幾個師傅也是笑個不停,一時間,倒是三輪車上的胖大叔有些尷尬。
“我知道我的體格大,多給你兩塊錢還不行?我暈車厲害着呢,坐出租車回家都得睡半個小時,不舒服……”
“好嘞,坐好嘍,出發。”
第一位三輪車的師傅大聲吆喝着,像是再給自己加油打氣,屁股都已經離開了座位,雙腿用力到發顫,車子才晃了晃,幸好旁邊的師傅下車幫着用力推了一把,三輪車纔算‘正常行駛’,只不過速度比走也快不了多少。
車子漸漸遠去,這一夥三輪車師傅還笑呵呵的不停,蘇華仁抽了抽凍出來的鼻涕,“老李這一趟活,幾百斤的分量,可是賺大發了。”
申大鵬盯着着人力三輪車師傅們的一張張笑臉,那般樸實無華,好似並沒有因職業的辛苦而計較,也沒有爲人生的不公而抱怨,更像是苦中尋樂,享受生活,這般豁達寬闊的人生態度,倒是值得每一個充滿負能量的人去認真學習。
衆人的笑聲在冷風中飄散而逝,各自開始期待着自己養家餬口的生意,蘇華仁摘下來遮住臉頰的圍脖,跟申大鵬正色相對。
“大鵬,如果見到蘇酥,別跟她說我在蹬三輪!”
“嗯?阿姨也不知道嗎?”申大鵬不經意轉回頭,一瞥便是蘇華仁糾結的尷尬眼神,心中生出幾分尷尬猜測。
“不知道,我告訴他們找到了開出租車的活。”
蘇華仁強顏歡笑的從兜裡掏出一根菸,捂着打火機點菸的時候,不小心毛線手套被燒了絨毛,冒出一股黑煙,大力吸了幾口,“呵呵,其實也差不多,都是把人送到想去的地方,只不過一個是汽車發動機,一個是人力的兩條腿。”
申大鵬不免一聲嘆息,本以爲蘇華仁的圍脖帽子是爲了取暖,原來是不想讓熟人認出來,再把他蹬三輪的消息告訴女兒。
“年紀輕輕的,幹什麼唉聲嘆氣,生活總是要繼續,每天照常看到太陽從東邊升起,誰還不是吃喝拉撒又是一天。”
“叔叔,羊湯館……不打算再做了嗎?我還饞着你的手藝呢,這次放假回來專門去找你的羊湯館,結果發現已經關門拆遷了。”
“不幹了,換了地方就沒了老主顧,羊湯的味道也不是誰都喜歡,以前在車站附近生意好,還能多攢點錢,沒了好的地理位置,光忙活也不賺錢。”
一提起羊湯館,蘇華仁眼中總是帶着絲絲往昔追憶,不過光彩卻一閃而逝,又是無奈苦笑,“現在也挺好,蘇酥那孩子懂事,從不浪費錢,你阿姨她別人打工乾點針線活,我蹬個三輪車,一天賺個百十塊錢,夠養家餬口足夠了。”
半年時間,生活的苦澀在這個男人臉上留下了歲月滄桑,也留下了人生閱歷的厚重,歲月不止能將玉石打磨成光鮮的璞玉,同樣也能見證水滴石穿的無奈。
“蘇酥那孩子要強,如果見到我在外面蹬三輪,我怕她會不高興,所以……能幫我保密嗎?”
“可以。”
申大鵬多想告訴眼前的蘇華仁,蘇酥絕不是那樣貪圖物質的簡單女孩,但是作爲蘇酥的一個普通朋友,似乎他並沒有足夠的底氣可以說出他對蘇酥的瞭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