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師宋師傅話音一落，現場立刻哄的一下，討論的更熱烈了。
很明顯，別看這裡都是電影從業者，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他們其實並不懂攝影器材的真正價值，只有個大概的模糊概念，但充其量也就是幾十萬或者上百萬RMB的概念。
現在千萬美金的話一出，那引起轟動是必然的。
要知道，如今的RMB對美元雖然還不算離譜，大概是1美元兌1.97元RMB，也就是差不多一比二的比例，但那是官方匯率。
實際上，由於此時的國家極度缺乏外匯，美元在黑市的兌換價格，早就突破一比八，也就是一美元兌八元RMB了。
換言之，如果那個老宋說的是真的，那先不說別的，光憑着那幾臺攝影器材，紅光電影廠就是個資產過千萬的大廠了。
要知道，此時國內的電影廠，有一個算一個，除了北電跟八一，還沒有敢號稱資產過千萬的。
最關鍵的是，有了全套的攝影器材，這家廠就不愁沒飯吃。
哪怕不拍電影，只出租器材，甚至賣一臺，都夠吃好多年的。
所以問題就在於，那些攝影器材，到底是廠裡買的還是租的。
租的也就罷了，可如果是買的，那可就真了不得了。
就在大家還在熱烈討論的時候，那個燈光師劉默被人拽着囑咐了兩句，然後他臉色變了變，最後還是大聲問：“曹廠長，那六臺攝影機，是你租的還是買的？”
曹志強呵呵一笑，拿着話筒道：“看來大家都很有興趣知道，那我就跟大家交個底。其實，這六臺攝影機極其配套設備，都是紅光電影廠跟人租的。”
一聽這話，大家都點點頭，覺得合情合理。
可接下來曹志強又道：“或需要問，我們廠跟誰租的這些米國設備呢，很簡單，是跟我個人租的。
說白了，這些設備，是我以個人的名義，託朋友從買的，然後再以個人的名義租給紅光電影廠使用，現在大家明白了吧？”
劉默愣了愣，然後繼續問：“也就是說，設備是你買的，然後用紅光電影廠的名義租下來，再然後，廠長還是你自己？”
“對！”曹志強笑眯眯的點點頭，“就是這樣。”
“你這不是左手倒右手嘛。”劉默無語道，“有必要嗎？”
“當然有必要！”曹志強笑呵呵的道，“正所謂親兄弟明算賬，更何況是一個電影廠。”
頓了頓後，曹志強又道：“實不相瞞，我們這個紅光電影廠，是從電影局裡拿到正規牌照的正規電影廠，其他電影廠有的職能，我們全都有。
不過，跟其他電影廠，大都是政府下屬的事業單位的性質不同。
我們紅光電影廠，是紅光機械廠的下屬單位，屬於國企性質的單位，更偏向於企業。
除此之外，我們紅光電影製片廠，還是國內唯一一家由個人承包經營的正規電影廠。
換言之，紅光電影廠，名義上是國企單位，但實際卻是由我曹志強本人承包經營。
因此，我們紅光電影廠的經營權，其實是在我個人手裡，並且財務也是獨立的，跟紅光機械廠沒有直接關係。
因此，我這個廠長說的話，絕對好使，我說你的待遇是多少，那就是多少，沒有人能夠掣肘，懂麼？”
此時另外一箇中年女人大聲道：“那如果你以後反悔了，要降低工資待遇，我們豈不是也管不了？”
曹志強哈哈一笑：“那當然不行！雖然電影廠是我承包經營的，但我也不能爲所欲爲，一些基本的規矩還是要講的。
比如說，大家進來後的待遇問題，那都是要正經籤合同的。
合同一簽，如果想要改變你們的勞動待遇，甚至辭退你們，除非你們嚴重違反了合同裡的規矩。
比如長期遲到早退，長期不聽領導命令，嚴重違背廠裡的規章制度等等。
這些違規違紀，必須是記錄在案的，然後纔會按照合同辦事，給你進行扣獎金甚至辭退等處分。
也就是說，如果簽署了工作合同，只要不違背廠裡的規矩，那我也不能隨便辭退你們。
畢竟紅光電影廠再怎麼說也是國企，同樣得按照國企的規矩來，要遵照基本的勞動法。”
一聽這話，大家的心思都活泛了。
畢竟一個有實力，待遇還好的單位，那誰不樂意去啊。
當然，一般的領導或許不樂意，但目前來拍片的這些人，其實大部分都屬於青年電影廠裡的工作人員，剩下的則是北影廠裡的小人物，原本待遇就不高。
北影廠雖然是大廠，但廟大人也多，根本照顧不過來所有人。
北影廠的大部分資源，其實都被那幾個頭部導演組給瓜分乾淨了，其他工作人員，此時大多是混日子的，收入其實很低。
曹志強之前去北影廠，看到導演辦公室裡好多人在聚堆打撲克，裡面搞的烏煙瘴氣的，這纔是常態。
因爲真正大導演，是不去北影廠的導演辦公室的，人家都是單獨有自己的辦公室，甚至可以居家辦公。
北影廠此時也屬於事業單位，每年下撥的資金就那麼點，被頭部那些人分去了，下面的人也分不到多少了。
加上1983年本就是國家困難時期，政府缺錢缺的眼都紅了，像北影廠這種單位，自然是第一個被砍資金的對象。
其直接表現，就是砍了基層員工的各種津貼跟獎金，只發一個基本工資。
北影廠員工的基本工資一向比較低，比普通工人還低，所以這收入一降低，日子可想而知。
相比北影廠，北電附屬的青年電影廠，日子就更難過了。
青年電影廠，前身是北平電影學院實驗電影製片廠，聽名字就知道，原本只是北電的一個附屬小製片廠，是爲了給學生做實驗跟練手用的。
後來隨着時代發展，實驗電影廠改叫青年電影廠，也可以獨立製作故事片了，但由於東家是北電，而北電是一所學校，本身的經濟實力就有限，所以青年電影廠人才雖多，想法雖好，可受限於經濟實力，每年也拍不了多少故事片，更多還是以拍紀錄片跟科教片爲主。
其結果就是，青年電影廠的工作人員，收入普遍都特別低，比北影的人還低。
比如這次響應徐慶冬的號召，過來金陵這邊拍片的人，除了演員部分，其他像道具組之類的，八成都是青年電影廠的人。
他們爲何肯來呢，還不就是想要過來賺外快。
如果換了北影的主力，那恐怕人家就不來了，這不全是錢的事兒。
可青年電影廠不一樣，這個廠是北電的附屬單位，本來就跟北電掛鉤。
北電放假，青年電影廠也會跟着放假。
甚至是，青年電影廠的很多工作人員，編制還在北電，是北電的工作人員。
這就類似現在很多地方上的廣播局跟廣播電視臺的關係。
這時期，很多地方的廣播電視臺，其實就是廣播局的下屬單位，很多電視臺人員的編制，其實就在廣播局裡，身兼兩職一樣。
北電跟青年電影廠，就類似廣播局跟廣播臺的關係。
同樣道理，紅光機械廠跟紅光電影廠，也是類似的關係，只是單位性質不一樣，屬於企業。
換言之，如果要說跳槽，那北影廠的人或許興趣不大，但如果是青年電影廠的人，那至少那些年輕人的話，興趣很大。
看到下面的人又開始哄哄討論，曹志強呵呵一笑，拍了拍話筒：“諸位，靜一靜，靜一靜！”
等大家逐步安靜下來後，曹志強才笑着道：“這樣吧，大家都是京城人，我們紅光電影廠也在京城有正規的場地跟辦公地點。
如果你們真的有興趣來我們紅光電影廠，那也不要着急，可以等回了京城之後，再來我們電影廠詳細的諮詢諮詢，考慮考慮再說。
對了，我們紅光電影廠跟紅光出版社，目前是在一個地方辦公，紅光出版社也是我個人承包經營的，所以大家儘管放心。
至於現在麼，就不要多想了，大家放開肚皮，好吃好喝好熱鬧！
好了，我話講完，大家開席！”
說到這，曹志強微微一招手，然後請來的服務員就開始走過來給大家上菜。
看見上菜開席了，大家纔開始忙着吃吃喝喝。
當然了，討論還是繼續，只是從原先的幹討論，變成了現在的邊吃邊喝邊討論。
畢竟曹志強剛纔說的那番話，雖然對崔心琴這樣的北電老師來說吸引力不大，但對大多數像劉默這樣的年輕人來說，吸引力還是不小的。
其實這本就是曹志強的目的，因爲他的電影廠現在就是個空架子，如今是藉着暑假的便利，才從北電挖來這麼多人，可如果北電正式上課後，再想這麼輕鬆的借調人員可就難了。
所以，曹志強必須挖一批人過來，至少先把一個基本的攝製組架子搭起來才行。
要不然，回回都借人，這不是長久之計。
等曹志強回了自己那桌，同桌的徐慶冬立刻對曹志強豎起大拇指：“有你的啊，居然愣是把一個殺青宴，變成了一個招聘會？”
曹志強呵呵一笑：“哪裡哪裡，也是話趕話，趕到這了。”
略微一頓，曹志強反問徐慶冬：“倒是老徐你，到底考慮的怎麼樣了，要不要來我這裡當副廠長啊？
我可跟你說，也就趁現在，要是過了這個村，你猶豫猶豫再猶豫，等以後這邊來了更厲害的導演，說不定這副廠長的職位啊，就沒你的份兒了。”
“嘿!”徐慶冬呵呵一笑，端起一杯酒抿了一口，“你可真夠急的，當着這麼多人呢，就明着挖我？”
曹志強笑了笑：“都是自己人，怕什麼？”
的確，現在這一桌的人不多，除了徐慶冬外，就是女主演朱霖，以及攝影師兼副導演的宋世峰、齊廣浩這倆人。
他們這一桌五人，可以說是整個攝製組最重要的五個人了。
曹志強肯在大家的跟前拉攏徐慶冬，那是因爲他不怕。
因爲除了徐慶冬外，其他的人有一個算一個，曹志強都曾經單獨見過面，單獨拉攏過。
徐慶冬也不是笨蛋，一聽曹志強這話，就知道曹志強是啥意思了。
於是徐慶冬端着酒杯笑了笑，看看衆人道：“怎麼，你們也被強子拉攏過，準備跳槽了？”
其他人面面相覷一番，一時之間沒說話。
徐慶冬點點頭，然後看向朱霖：“老宋跟老劉，他倆如果打算跳槽，這我能理解，畢竟他倆在原單位確實沒啥出頭之日，倒不如來這裡闖一闖。
但是朱霖，你現在是峨眉廠的臺柱子，你真的肯放棄峨眉廠這個大廠，去強子那個小廠嗎？”
朱霖微微一笑，放下裝滿汽水的玻璃杯：“徐導演，你說的是不錯，峨眉廠是大廠，所以他們不缺我一個演員，就算沒有我，也沒啥影響。
可紅光廠不一樣，這裡一切都是新的，還沒有真正有分量的演員。
雖然我的分量也不行，但我願意來當千金市馬骨的那個馬骨。”
徐慶冬一皺眉：“跟我還整這虛頭巴腦的？說吧，強子給你啥待遇？”
朱霖咬了咬嘴脣，低下頭小聲道：“他，他說，如果我肯來，每個月六十元的基本工資，而且會力捧我，紅光廠找我拍戲的時候，待遇不會比這部戲的待遇低。”
“難怪！”徐慶冬搖搖頭，“每個月六十塊的工資啊，這麼高的固定工資，拍片的獎金還那麼高，換了是我，我也動心啊。”
“不光是這樣。”朱霖還擡起頭道，“他還說，還說……”
“還說啥？”徐慶冬皺眉。
朱霖道：“強子，不，曹廠長還說，最遲明年，他就會以出版社的名義蓋一批高檔公寓樓，電影廠也有份。
所以，如果我加入紅光電影廠，到時候也有名額，可以分我一套房子。”
“我滴個老天爺！”徐慶冬大吃一驚，扭頭看着曹志強，“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曹志強聳聳肩，“實不相瞞，我光靠那套《江湖行》，還有那張音樂專輯《怒放的生命》，賺的錢早就超過百萬了，蓋個公寓樓而已，能花多少錢？
而且我還跟你說，我這人吧，好大喜功，不蓋樓則罷，要蓋就蓋好的！
到時候，我要蓋一批聯排的花園別墅，再蓋一批五層小洋樓，不但家家通水通電通暖通煤氣，而且家家都給配備一臺空調，務必打造一個冬暖夏涼的標杆性家屬樓！”
“那我呢？”徐慶冬連忙問，“我要加入你們廠，我有份不？”
“那當然。”曹志強道，“你如果現在加入，我就把副廠長給你，你身爲副廠長，怎麼可能沒有份？而且怎麼也得分一套小別墅啊。”
頓了頓後，曹志強又道：“不只是你，這一桌的所有人，只要肯在這個時候加入我們電影廠，到時候一人分一套小別墅，我說的！”
一聽這話，大家全都笑了起來。
“你早說分房子啊！”徐慶冬一拍桌子，“沒說的，我加入，哪怕爲了小別墅，我也得加入啊。”
曹志強呵呵一笑，端起酒杯：“來，爲了我們的將來，走一個！”
大家連忙各自端起酒杯跟飲料，然後跟曹志強分別碰杯，這才一飲而盡。
彼此乾杯哈哈一笑後，大家開始繼續有說有笑起來。
而看着大家有說有笑，尤其是看着朱霖那開心的笑容，曹志強也笑着眯了眯眼。
果然，只要給的足夠多，就沒有挖不動的人！
如果還不夠，那就再畫張餅。
這時候的人，果然還是更喜歡吃餅啊！
就很淳樸！
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