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火暗淡的中軍大帳裡,靜立了良久的許攸,終究是受不衆人一言不發的樣子。
最先向着臉色木然的曹昂說道:“賢侄!當下戰事不利,你如今就是大軍主事之人。應當拿出個方略來,好讓大軍作出恰當的應對纔是!”
臉色依舊木然的曹昂擡起他那冷靜的眼眸,輕輕的看了這個衣着華麗的文士一眼。這個新加入曹軍不久,卻處事分外驕傲謀士。曹昂挺直的眉頭不着痕跡的輕皺了一瞬。
心中不由得就生出一絲怒火:“父親大人的病情還未有定論,這老傢伙卻已開始依老賣老了嗎?尊重些叫我一聲少主或是公子就如此之難嗎?
哼!他心中怕是根本就不曾將我這少年,這個‘賢侄,當作能主事之人看待了!”
自以爲救曹軍於危難之中的許攸,當然覺得當初自己的功勞是巨大的。平日裡那種驕傲炫耀的口氣,很是將曹營上下的文武將士都得罪了一通。
就連衆人的主公,曹操還是他許攸口中的賢弟,更不用說其他人與曹昂這個新嫩主公了!
其實許攸的心中也並沒有什麼惡意。只不過做爲一個新加入的謀士,沒有根基可依靠,讓他的心中總是感覺空落落的。故而太急於想要確立自己在曹營之中的地位。
他過於浮誇的作風與賣弄的舉止,卻在向來講究質樸謙遜的曹營裡,顯得格格不入了。
原本立在帳門處,更加年少的曹彰堅毅的嘴角扯動,佈滿嘴角的黃鬚猛然顫動了幾下。他日漸茂盛的黃鬚讓他顯得成熟了不少。此時他的睛之中閃過一道兇光。
在不動聲色之間上前兩步,靠近了還在得意洋洋,狀似逼問着曹昂的許攸。
在許攸的心中算計的十分完美,只要曹昂虛心向他這個前輩求教一下。他許攸就會獻上大量的妙-計,解決曹軍眼前的困局,以確立自己在這個新任主公面前的地位。
而不是象那幾個老傢伙一樣·死氣沉沉的望着昏暗的蠟燭。誰也不肯主動獻計,難道讓大家在此一起等死嗎?等江南軍殺來了,有計也無處可施了!
見曹昂依舊沒有開口的意思,許攸心中不由得有些焦急。不想再等下去·而是向着曹昂的面前邁出一步,想要再給曹昂一些動力。
但不等他再次開口,卻突然感到自己整個人都突然飛了起來。心中尚未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之上。只這一下,劇烈的疼痛就已經讓他瞬間暈死過去。
曹彰有些粗野的聲音響起:“這老匹夫,整日就知道對着咱們指手畫腳。貌似沒他咱們都早已屍骨無存一般,看着實在是讓人生厭。大哥·小弟看他一再靠近於你,必是不懷好意!”
眼看着三弟突然暴起,只一招就將幾乎逼到眼前的許攸砸翻在地。曹昂不由得也有些呆滯,他是討厭這個誇誇其談,自以爲是的文士太靠近身前,倒也不曾想過要他的性命。
不過看曹彰方纔那一下所發出的動靜,憑他那身蠻力,許攸只怕連脖子都已經摺了。看着尋個歪着腦袋·氣息漸弱的傢伙。曹昂也只能無奈的苦笑,向身邊的兩個衛士輕輕揮手示意。
“唉!子文你出手怎能如此魯莽!這許先生對咱們還是有着大功勞的!”
話音未落,這邊的夏候淵已經開口爲曹彰分辯道:“子修!這酸人自己行跡鬼祟·對主上對軍中將士,謀主們更是氣勢囂張,可怨不得子文做的太過!這傢伙自尋死路而已!
若是子文不動手,也有他人會動手!如今咱們面臨危局,容不得這樣的害羣之馬!”
對從小看着自己長大的叔父,曹昂卻沒有面對許攸時的反感。看看兩位親人,只能裝模作樣的長嘆一聲:“唉!你們呀!算了,將許先生厚葬了吧!咱們怎樣也不能虧待了功臣!”
這多話的許攸眼見活不下去了,總不能再拿自家兄弟給他填命。怎麼說曹彰也是爲自己解決了一個麻煩,曹昂心底輕鬆愉快的很·又怎麼可能真拿三弟治罪。
見曹昂只是下令,讓衛士將氣息全無的許攸擡了下去,根本連郎中也不叫。
下手的滿寵臉色一黯,正要上前勸說些什麼。卻被處事老辣的程昱不動聲色的攔了下來。
還想要說什麼的滿寵帶着詢問之色,卻看到程昱向着他微微的搖頭。他自然明白程昱搖頭的意思,明哲保身誰又不會呢。他只是爲還算忠心的許攸心中感到不平而已。
一個只是喜歡炫耀自己功績的人。再怎麼樣·也不至於就樣輕易被殺掉,而無人爲他鳴一聲不平。要知道如今老主公還在營中尚未斷氣。
可兩個兒子就與叔父一起開始草菅人命,而且還是有些功勞的新降臣子。如此殺戮功臣的行爲,在老主公在時是絕不可能發生之事。
哪怕是再惹人厭惡的人也要找個合適的藉口纔是。
看着一本正經的兩位公子,再看不論是三軍總督的曹仁,還是身爲將軍的夏候淵、李典等將都對此事恍如未見般的一言不發。滿寵也只能安慰自己,這許攸不過是一個特例,應當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生。但心中卻有些隱隱的冷意。
荀攸看也沒有看被衛士擡走的許攸,向着曹昂說道:“少主!如今主公重病急需醫治,舒縣城頭防禦又太過棘手。我軍應當多製作些攻城所用器物,不然只是強攻,怕是會傷亡慘重!”
見自己父親的謀主如此尊敬自己,曹昂的臉色再怎麼鎮定,心中卻是充滿了欣喜。原本還有些擔心的感覺終於放鬆下來。荀攸此時的態度,幾乎就可以代表了軍中衆位老人的認可。
有荀攸與程昱他們這些老人的支持,曹昂自然就能順利接任兗州牧的職位。
在曹操的悉心培養下,已經有了處事經驗的曹昂,馬上就趁熱打鐵,開始正式發令:“嗯!公達軍師所言極是,今日我軍攻城不利,士氣稍措,明日起全軍休戰一日,準備攻城器物。”
頓了一下才向着程昱客氣的說道:“仲德先生!這監製攻城器械之重任,就拜託於你了!”
程昱自然沒有絲毫猶豫的上前領命,老主公病重,隨時可能會故去。他在暈去之前的最後一個命令就是攻城,報仇。他這個老臣之首,自然不會有抗拒的意思。
儘管在經驗老道的程昱監督之下,倉促之下想要製作大量的攻城器械。各種物資就顯得嚴重缺乏,巧匠們盡力趕工,想盡了一切辦法。
在第三日清晨,所能交付的木盾,撞車,簡易的投石機等物,還是隻能供應兩座城門的攻擊所用。曹昂心有所憂,毫不猶豫的下令,東北兩門爲主,西南爲輔,全軍繼續攻城。
由三軍都督曹仁任總指揮,居中軍調度。其餘諸將分頭負責各門的攻勢。
天色剛剛放亮,停了一日的漫天箭矢,再次在舒縣上空交錯對射起來。雙方不時有士卒中箭,但城頭上的江南軍明顯比起攻城的曹軍士卒的防禦,要強大的多。
舒縣城中所有的成品,半成品的戰甲,與防禦作戰用的兵器,箭矢全都被張昭等人從庫房,工廠裡調出,並分發到每個士卒手中。
士卒們多一點防禦,也許就能多留下一條性命。城牆上多一架連弩,就能多殺傷一些曹軍。全城有能力的百姓都被動員起來,進入臨時匠營趕製兵器,戰甲。
至於連弩這種‘高技術,兵器,就只能由城中原本的匠營工匠們才能接觸,並負責製造了。這種大殺器的製做方法,孫策是一定不會讓它們泄漏分毫的。
而城頭幾乎人人都裝備有戰甲的效果是明顯的。除了少數運氣極差的士卒,民夫,死在流矢之下外。真正被曹軍射上城頭的那些無力的箭矢所傷,在全城也不過百十人。
反之,江南軍從城頭利用射程超遠的連弩,牀弩射出的箭矢。幾乎每枝箭,都能在進攻的曹軍隊伍中,造成必有的傷亡。
這樣單方面佔了絕對優勢的對射作戰,又持續了三日之後。指揮全軍的曹仁眼見攻擊無效,反而全軍傷亡越來越大。擔心會對全軍的士氣影響更大。
在圍城第六日終於下令全軍總攻。想要不惜一切代價,在今日拿下舒縣。
戰爭相持數日,應當有個結果了。再說,如今曹軍根本拖不起時日,不說依舊昏迷的曹操隨時會喪命。更有已確知過江伏擊袁軍的江南軍主力大軍,隨時都有可能回援舒縣。
若是不能儘快的打下舒縣,獲得充分的補給,休息。只怕對這一戰已是孤注一擲的曹軍,就要陷入滅亡的處境了。
在幾乎瘋狂的將領們激勵下,第六日凌晨飽餐一頓的曹軍士卒們,再次開始了他們前赴後繼送死般的攻城之戰。
終於完成的的撞車,已經分別送到四門。一通戰鼓之後,立即統一向前移動起來。同時兩萬餘扛着雲梯的曹軍士卒們,也開始從四面向着城牆方向奔去。
經過這幾日高強度的作戰,對射。城頭的箭矢明顯也變得稀疏起來,守軍的箭矢也不多了。
曹軍上下都堅信,攻破舒縣,就在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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