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準備這些吃食，的確很勞人，其他家庭，小輩的都會來幫忙的。誰要林老孃太懶了呢，把女兒惹生氣了，還把媳婦也惹了呢？林燕和林歡沒過來，蘭香也藉口孩子太小需要照看，沒有過來幫她做。老林尋思，老家離Y城沒多遠，七大姑八大姨的，肯定會在初四那天來走親戚，這是第一次在城裡過年，總得像個樣子吧？見兒子幫着老婆，蒸了條子肉和粉蒸肉，老三還出錢讓買雞，他也來勁了，又買了些後臀尖讓做小酥肉，順便還買了肉餡，在炸點丸子。
林佳辰二十八這天，幫着老孃蒸了饅頭，二十九開油鍋炸了豆腐、小酥肉、丸子、雞塊等，三十早上起來，把廚房擦拭乾淨，又拌了餃子餡，這才疲乏地靠在沙發上看電視。林老孃被兒子支使着去和餃子面，正在那裡生氣呢，林佳平和蘭香抱着兒子過來了。
看到冰箱裡放得滿當當的，驚訝地問弟弟們：“咱娘今年怎麼忽然肯做年飯了？”
“我做的。”林佳辰甕聲甕氣地說道，“你沒聞聞看，我現在身上都是油煙味兒？”
“呀，老四辛苦你了，從現在開始，都由我來做。”林佳平趕忙說道。
蘭香也不好意思了，把兒子塞給丈夫，紮上圍裙進了廚房。雖然林佳辰早上擦洗過，但他畢竟不怎麼會收拾，廚房放得有點亂，蘭香立刻忙乎起來，歸置整齊後，又把蓮菜清洗切片，用水焯熟，放在涼開水裡保存。清洗了西蘭花、芹菜等，切好炒熟，到十二點的時候，桌上已經有了兩個純素、兩個葷素搭配、兩個純肉六個熱菜，還有涼拌三絲和涼拌蓮菜。
林佳平打電話，把老林叫了回來，他天天中午不回來。偶爾提一次要求，其他幾個同事也不好駁回。好多年了，老林都沒有在年三十這一天，看到兒子孫子都圍坐身邊。林佳平給老爹倒了一杯酒，雙手奉上，老林眼眶都溼潤了。
他以前最看重大兒子林佳豪，大學生畢業，又是工程師。他勞心勞力供養這個，到現在，林佳豪也沒給他敬過酒。他也十分看重大兒媳婦，幹部子女，又唸了那麼多書，可這個兒媳婦，到現在也沒給他做過一次飯，添過一件衣服。
林佳平娶這個媳婦，他當時非常不願意。他觀念守舊，覺得蘭香離過婚，不純潔，可人家能幹又肯吃苦，裡裡外外一把手，還對他聽尊重的，小日子也過得紅紅火火。尤其是老二媳婦給他生了個孫子。正熱乎乎地趴在他懷裡。伸着小手摸着他的臉。軟軟嫩嫩的感覺，讓他的心都柔軟起來了。他還有個大孫女啊，大兒子林佳豪的女兒。到現在都沒給他叫過爺爺。想着大兒媳婦鄙夷的眼神，大孫女陌生地模樣，林佳豪給人說他是鄰居，老林心裡感慨萬分，他當時，怎就能容忍了呢？他當年。怎就心心念念只看到大兒子呢？沒想到，老二不是讀書人。也能在城裡混出個模樣，也能靠自己的能力買了房子，過上好日子啊。
看到老林不吃飯，蘭香還以爲是兒子影響的，趕緊伸手說道：“小華，來，到媽媽這裡來，讓爺爺吃飯吧。”
“不不，我抱，我抱。”老林把身子往後縮了一下，“還是我抱吧，你們吃，你們吃，我飽了。”剛纔林佳平給他夾了個饃，已經讓他差不多飽了，離開土地，活動量少了，他的飯量也大大減少了。
蘭香還是把兒子抱走了：“爹，你再喝點湯，吃點青菜，光吃肉怎麼受得了。”
“哎，好好好。”林老孃從來沒有這麼對家人說過話，林燕因爲他攔着不肯讓讀書，對他一直有點冷，林歡十七歲讓他給嫁到山裡去，從那以後，那個漂亮的有點害羞的女兒，就再也沒在家露出過笑容。老林有點受寵若驚，對着蘭香連連點頭，他看到老婆吃完飯，已經坐到沙發上拿起了遙控器，便氣哼哼的道：“你還不過來抱小華？人家長這麼大，都是外婆帶的，你也該出出力了。”
林老孃氣惱地把遙控丟到沙發上，沉着臉過來。
蘭香不肯給她：“你看電視吧。”第一年結婚他們回家，林老孃就和這個媳婦鬧下了矛盾，現在她又對小華這麼冷冰冰的，蘭香怎可能有好聲氣呢？
“蘭香啊，你還是讓他奶奶抱吧，聽說你嫂子有喜了，你娘不能幫你帶孩子了？”老林雖說是詢問，語氣裡的意思，卻是肯定的。蘭香的嫂子以前說是不能生育的，可她前一陣忽然傳出喜訊，娘馬上就在她家住不下去了，收拾了東西要回去伺候嫂子，幸好蘭香這段時間沒上班，不然，小華都沒人帶了呢。
想着過了年，她要工作，兒子非得要婆婆幫忙，蘭香心裡便十分不願意，瞧婆婆把她自己的孩子都帶成什麼樣了啦。
“蘭香，過了年，我就不去看門了，和你媽在家看小華。”老林見媳婦不說話，知道是嫌棄老婆，便趕緊補了一句。
林佳平見爹往門口走，知道他是去上班，就幫爹爹穿上棉衣，戴好帽子：“天冷，你出門小心些，多喝水。”
“哎！”老林出了門，覺得走路腳下都有勁了，日子，這纔是日子啊，他以前都白活了。
林燕很不放心孃家，本來要過來看一眼的，沒想到婆婆二十九這天，從玉良家回來時，有個炮仗掉到了身上，衣服給燒了個洞，羽絨都飛出來了，林燕早上起來，和黃偉良陪着婆婆去買衣服，回來又匆匆張羅了一桌飯菜，直到下午兩點纔有空閒。
黃偉良知道她嘴硬心軟，肯定擔心林家，便給車上放了些水果和楊老戶寨人送來的雞肉、雞蛋、新鮮蔬菜等，陪着老婆來到丈人家。
林燕看到冰箱裡滿滿的食品，臉上的表情和林佳平一樣驚訝，她甚至還使勁眨了眨眼，懷疑自己看花了。
“小辰做的。”林佳平很高興地說道。
“喔，手藝不錯啊。”黃偉良和林燕異口同聲。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走啊，我可從小看姐姐做着長大的。”林佳辰不以爲然地道。
“呵呵呵，小辰不錯啊。”黃偉良高興地拍了拍小舅子的肩膀，“過了年，電腦城開始營業，姐夫給你買個筆記本電腦，算是對你這一年優秀表現的獎勵。”
“真的？”林佳辰的電腦夢，做了快三年了，沒想到實現起來這麼容易，就是忙了三四天，做了個年飯。
“嘿嘿嘿，姐夫，謝謝你。”林佳辰咧嘴笑着，心想，早知道這樣，自己該早點動手，去年姐姐在那裡忙的時候，就該動手相幫，他也沒想到，去年，他還沒有幫姐姐忙的意識呢。
林佳辰的變化，是逐漸的，他自己當然沒注意。什麼時候付出纔有回報的理念，已經在他的腦海裡紮下了根，他和幾年前的林佳辰，完全不一樣了呢。這雖說是做人的本分，是極其普通的道理，但在林燕和黃偉良眼裡，他是取得了巨大進步才能到這一步的，他倆心裡高興，自然也願意滿足他的心願。
林佳平也爲小弟高興，他伸手拍拍林佳辰：“就是記住一條，可不能貪戀網遊，耽誤了功課。別忘了你再保持一年的優秀成績，就有資格保送研究生的。”
“我們學校哪有資格保送啊，還得參加英語和數學統考呢。”
“老師不是說你沒問題嗎？”
“英語我看着是過了六級，可才超過分數線十分，數學更難說了，我們學校學生普遍不行，我不過是矮子裡面拔高個呢，明年暑假，我還得去西**大學上考前輔導班呢。”
“去吧，沒錢了給二哥說一聲。”林佳平特別高興地拍着胸脯承諾。
“小辰，你明年就不要代課了吧，好好努力衝擊一下，看能不能考進S省師大，這可是全國四大師大呢。”黃偉良鼓勵林佳辰道。
林燕沒吭聲，她覺得小弟還沒有完全變好，大家都這麼寵他，會不會讓他忘乎所以，退回到原來的地界，變成下一個林佳豪啊，不過，這時候她可不能潑大家冷水。
屋裡人都圍着林佳辰說話，誰也沒注意沙發上的林佳彬，陰沉着臉恨恨地盯着電視。他有點後悔，這幾天單位紀律渙散，他其實也可以抽時間回來做做家務的，哪怕，他晚上幫老四幹那麼一小會兒，林佳辰都不能拍着胸脯說那些都是他乾的，姐姐姐夫還有二哥，怎麼也會想到他一點兒。現在好事都讓老四一個人佔了，可他卻沒辦法說什麼，羨慕嫉妒恨？這還得偷偷在心裡思量，不敢表現出來呢。
他扭頭四下看了看，娘一手抱着小華，眼睛盯着電視，也不管小孩窩着身子會不會難受，二嫂在廚房忙乎，大姐也過去幫忙了，姐夫剝開了一個柚子，正給大家分着，這家裡看着溫暖又和諧，可他感覺不到這些，一個勁哀嘆：好事爲何總沒他的份！
他就不會想，爲何別人忙碌的時候，自己是清閒的，爲何明知四弟在廚房裡煙熏火燎，他卻能心安理得在單位的活動中心看人下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