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天明看着他猶豫不決,推了推他:“前年你就十六歲,再這麼瞎混下去,街道也會有意見。”
許大軍苦笑着低下頭。
“大軍,是哥們我才說句真心話。混子真不能當,咱們不能給弟弟妹妹丟臉。去上班吧,以後毛頭醫藥費都能報銷一半。”
許大軍看着地上爬的螞蟻,輕輕一掐就死了。隨着樑大少讓他出門一趟,他多少知道再繼續下去,自己真得會被拉上賊船。
現在脫身還來得及,以後的話,真得是等毛頭病情一穩定就要跑。可要不是實在沒辦法,他如何捨得離開京城?
有了這份工作,他就不用帶弟弟去偏遠地方受苦,兩間屋子也不用擔心被搶走,也不用擔心毛頭適應不了外地生活。
七七八八地想了很多,許大軍擡頭看着擔憂的雷天明,咬了咬牙,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看着遠處:“陪我去喝一杯吧。”
雷天明沒反對,陪着他去了病房跟他媽打了個招呼。倆人結伴出了醫院,回大雜院路上打了兩斤散酒。
拿了點下酒菜,倆人貓到一處偏僻地方,藉着黃昏吹來的習習涼風,兩碗白酒下肚。沉默不語的許大軍終於談起他所擔憂的事情。
要是外人,他沒打算說這些。可樑家是高門大戶,他惹不起,更不願意讓好兄弟有遭一日受到牽連。
“……一處非常大的古宅,白天有時還有不少人過去旅遊。晚上黑燈瞎火了,樑大少請的五個人就潛入裡面。”
“我呢,這半個月來的任務就一件。每晚在暗處盯着那五個人進去多久?他們出來有沒有帶東西?”
“……後來,我越想越不對勁,再大的院子也不用這麼久時間。看他們的意思就是在尋找什麼東西。”
雷天明替他倒了一杯酒,心不在蔫地聽着。
“結果一打聽,嚇得我全身都是冷汗。”許大軍一口飲盡辦完酒,“這院子非常有名氣,隨便找個人都能打聽到一些消息。
可是怪就怪在,每個提起這院子的人都臉色很怪異。後來我請人喝酒,才知道這麼大的院子是有主的,還是京城大官借給當地部門。”
雷天明皺了皺眉。
“最讓我擔心的是,那人幾口就下肚,跟我透露一句。當地部門接手那時,就有人想在院子找找傳聞寶藏,後來擔心得罪這家人,纔不敢動。”
雷天明搖了搖頭:“一羣失心瘋。要是有寶藏人家還會借出去?有也早就取走了。”
“呵呵,你是不知道這裡面的事情,我給你講講這院子的原主人故事,你就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隨着許大軍講起人盡皆知的顧家家史,雷天明總有些熟悉感,可又說不上什麼,他靜靜的聽着。
“……人全部死光了,本以爲這院子要無主。不料想前幾年出現了這家的外孫。好傢伙,聽說軍車一排排開進去,當時都轟動了。”
軍車?雷天明舉起手打斷,“等等,你打聽到了這家外孫姓什麼了沒有?”
“姓周。聽說當時本地人還懷疑這突然出現的高官是不是真的?後來看了他帶過來的女兒,大家就一點也沒懷疑。聽說周家女兒跟她外婆長得一模一樣,當時可嚇壞了不少年紀大的老傢伙。”
話到這裡,雷天明已經猜出十有八九是他周嬌姐。他跟張國慶夫妻走得這麼近,哪裡不知這些內情?更何況自己這份工作還是他周嬌姐挺着大肚子替他安排,還壓着他去上夜校。
難怪總覺得很熟悉。那不就是說樑家狗雜種盯上他周嬌姐家裡?想到這裡雷天明眼神閃過一道兇光。
他舉起碗咪了一口,漫不經心地說道:“真有寶藏?那到底找了沒?”
“屁!花了一個月時間,一根毛都沒到底。那五個人不知跟他說了什麼,他就讓我回來了。”
雷天明若有所思的問道:“你回來他沒再讓你去幹嘛吧?這事太危險,還是早些斷了乾淨。”
“讓我過兩天去找他。估計又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讓我幹。我就是擔心跟他牽扯太多,以後脫不了身,可毛頭還得靠他幫忙。除了錢,需要一種進口青黴素。給毛頭治病的大夫幫我申請好幾次,到現在還是沒藥。”
“要是有藥,你還要不要找樑家?”
許大軍搖搖頭:“要不是實在沒辦法,誰願意被狗似的使喚?原本我想拿到藥,等毛頭一好,我帶上他跑去支援邊疆,那會他在有天大本事也拿捏不了我。”
雷天明想了想問道:“你還記不記得小慧那年差點保不住?”
許大軍怎麼會忘記?他家弟弟毛頭也是那年落下病,要不然如今怎麼會嚴重到肝腹水?
“那年除了小慧危在旦夕,其實我媽也快要活不下去。你給的兩個窩窩頭,全被她熬成清水粥逼着我們三兄妹吃了足足半個月。”說到這裡,雷天明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那兩個窩窩頭還是許大軍從他大姐那拼命搶回來分給自家一半。
“有一天,隔壁院子傳出一陣陣嚎哭聲,看着二娃那小屍體,我才發現再也不能坐以待斃,也許明天小慧就會跟二娃一樣。
家裡能賣的都賣了,我就跑去黑市賣血。我天真得認爲那裡有錢人多,總有好人。我永遠忘不了那時的絕望,跪在雪地裡,那麼多人在黑市裡提着東西來去,就是沒人伸一把手。
可我還不能走,我不知道走出哪個地方,明天我妹能不能還活着?我媽還撐不撐住?我弟弟會不會也跟妹妹一樣倒下?
跪在那裡,全身凍得毫無知覺,就在我快看到我爸笑着朝我伸手,突然來了一對夫妻倆。”說到這裡,雷天明臉上已經滿是淚水。
“男的脫了身上軍大衣抱起我,女的在前面喊着快上醫院。等我醒來才發現我真沒做夢。胳膊上吊着我夢寐以求的藥水,牀頭櫃上熱騰騰的白粥發出香味。後來這對夫妻救了我一家四條命。”
“我永遠也忘不了美得跟天仙似的周嬌姐着急地讓小五哥快去我家。小慧被小五哥抱回來時,醫生說再多一天這孩子就沒命了。”
雷天明從褲兜裡拿出手帕擦乾臉上淚水,端起碗一口乾了這碗酒。自從六歲那年逃出人販子手裡被雷家收養,他這輩子又幸運地遇上了那對夫妻。
“兒啊,孃親會在天上會護着你度過一道道難關,一直到你找到你父親。你一定要活着,憋着一口氣活下去,活下去纔有希望。這世上總有好心人……”
幼年時,母親臨終前說的話果然慢慢實現了,只要抱着希望,果然會絕處逢生。
一旁的許大軍聽他提起這段往事,提到周嬌姐,想起那曾經見過幾面的女子。姓周?腦子慢了一拍的彈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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