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回到那個夏日的午後時, 紀晴曾經一度以爲自己是在做夢,等到她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重生的那個事實以後,她給自己定下的唯一的目標就是能夠好好地和盛安志在一起。對她而言, 重來一世就像是開啓了一個作弊器, 未來發生的很多事情都在她的預料當中, 利弊得失都會在事先知曉, 未來的道路也會好走很多。可惜, 她並沒有什麼野心抱負,上輩子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夠和盛安志相守一世,這個念頭即使是重生一次也不會改變。
那時的她天真地想:重生這樣的金手指用得好的話, 能夠一統天下也未可知,更何況只是想要達成一個上輩子幾乎就要完成了的小小願望?她卻未曾想到, 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願望, 自己最終也沒有能夠達成。
和盛安志的“初遇”如前世一樣是在《清雲》的劇組裡, 她精心設計好了那個和前世一模一樣的情形,歡天喜地地跑到目的地, 連之前一個上午的NG都沒有能夠影響她的好心情。
安志!安志!她捂着自己狂跳的心臟,對於路上遇到的人全都視而不見,覺得自己彷彿跑過了好幾個世紀。
快跑到目的地的時候她纔想起一個嚴肅的問題。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不知道安志來了沒有?上輩子遇見盛安志的具體時間點她也不記得了,只知道自己當時已經餓得不行了,而現在?紀晴摸摸自己的肚子, 覺得尚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不然再等等?紀晴這樣想着, 悄聲走近了往那邊探望。
然後她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盛安志穿着黑色的西裝, 背影還是一如既往的寬闊高大, 兩人離得太遠紀晴看不清他在幹什麼, 紀晴的心頓時跳動得更加厲害了。
安志!安志!紀晴貪婪地看着那個背影,覺得怎麼看也看不夠。與上輩子幾乎形影不離的待遇相比, 重生以來沒有盛安志的兩個月裡她相思成狂,如今好不容易見到了,卻不能衝上去一訴衷腸,這樣甜蜜的折磨讓她既痛苦又開心,只能把自己定在原地用狂熱的目光掃過那個人身上的每一個地方,一筆一劃用眼神去勾勒那個令她魂牽夢縈的背影。
等她回過神來,按照自己準備好的劇本自導自演衝上前去的時候,才發現情況有些不對,事情的發展不知在何時早已超出她的預料,她只能傻傻地看着對方飽含着怒氣的眼神,一時間竟然沒能反應過來,讓對方就那樣走掉了。
她心中一慌,連忙追了上去扯住盛安志的小臂,盛安志轉過頭來,一臉不耐煩地看着她,把她的手拍開,紀晴又不屈不撓地抓了上去,努力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卻失敗了,彷彿是不受自己控制一般地開口請求道:“安、盛先生,請你把我簽到你們公司吧!”
寂靜無聲。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是很久,又或許只是一霎那,紀晴看到盛安志彷彿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一樣,拍開她的手,問:“你想簽到我們公司?”
紀晴忙不迭點頭。
她沒想到事情的發展會超出她的預料,這樣的改變讓她感到十分不安,她不知道這樣一來盛安志是否還會把自己簽到他的公司裡,也不知道接下來是否還有機會再見到盛安志。
難道就要因爲這個小小的失誤而永遠地失去安志麼?不!紀晴本能地做出了自認爲最有力的選擇,那就是請求盛安志簽下自己,她想着任何事情都會有可以挽回的餘地,如果盛安志能夠答應簽下自己,那麼她就還有可能按照上輩子的既定劇情走下去。
忐忑中,她聽到盛安志問: “你叫什麼名字?”
紀晴如蒙大赦,立即一疊聲地答道:“紀晴!我叫紀晴!”記得上輩子,盛安志還誇過她的名字,說她果然如名字一樣是他生命中唯一的陽光,只要和她一起,他的人生就是美好的豔陽天。
“紀晴,真是個好名字。”像上輩子第一次聽到對方介紹自己的名字時一樣,盛安志說。他將這個名字在嘴裡咀嚼一番,然後溫和地對紀晴說,“我記住了,你回去等通知吧。”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紀晴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終於再也堅持不住,好似失去了全身的力氣,腿一軟,癱倒在地上,眼淚無聲地流了出來。
安志,安志,我終於又再見到你了!紀晴心中激動,默唸着那個如同咒語般的名字,不知自己究竟是悲是喜。終於又再見到他,終於又要再被簽到他的公司裡,終於又能再站在他身邊和他一起——即使這個開頭和紀晴所想象的不一樣,但是至少她能夠有機會和他並肩,那麼其他的事情又有什麼要緊?只要能夠讓安志在愛上自己,只要盛安志還會愛紀晴,只要他還愛着紀晴——
紀晴努力忽略掉自己心中隱隱的不安,安定好自己的情緒,她不停的告訴着自己去相信,相信事情還會存在轉機。
之後過了大約一個多月,她的計劃雖然進展甚微,但鑑於盛安志並未對她表現出什麼強烈的厭惡,她居然也爲此在心裡沾沾自喜起來。心裡想着自己終究還是有希望的,她愉快地完成着自己的每一項工作,卻在公司裡聽到了那個讓她希望破滅的消息。
盛安志去相親了,而且很可能已經成功了。
緊接着在公司的樓道里,和盛安志一起出現的裴洛芸就打破了她心中的最後一絲僥倖。
在紀晴的印象裡,盛安志對人總是面無表情的,作爲一個上位者,他強大、敏銳、不講情面,似乎所有的事情在他心裡都是一個需要去完成的冷冰冰的任務,他不會帶入任何感情色彩,只是就事論事;而和裴洛芸在一起的盛安志,是傲嬌的、彆扭的、可愛的,他會因爲裴洛芸的態度而賭氣,會因爲裴洛芸玩笑般的一句話而焦急,這樣的盛安志和上輩子比起來,就好像突然生動了起來。
連帶着,紀晴甚至覺得,她記憶裡和盛安志的那段美好而熱烈的戀情,在現在看起來也像是一個笑話。
曾經他們戀愛的時候,盛安志是溫柔而強勢的,他就像是童話故事裡所寫的最完美的戀人一樣,把一切美好的東西都捧到她的面前。盛安志讓她居住在他用愛情搭建起來的城堡裡,只有他允許的人才能進入,也只有他允許的消息纔會傳到紀晴的耳朵裡。即使是這樣病態的佔有慾,也因爲愛情的緣故,讓紀晴甘之如飴,她相信盛安志,相信他的一切舉動都是出自於那個名爲愛情的原因,相信他不會傷害她——當然,他也確實沒有——相信他的每一個決定對於自己來說都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這樣的感情,真的是愛麼?
這樣想着,紀晴揪着自己胸口的衣服慢慢蹲了下去,全身彷彿都泛着痛,心頭更是疼痛難當。她一直認爲他們在一起是命中註定,所以即使重來一世,有很多東西都不一樣了,她也依然堅信盛安志不會對除她以外的人動心,上輩子她是盛安志唯一愛上的女人,這輩子也不會改變。
可是現在,她已經沒有這種自信了。
如果說他們上輩子的感情是真的,那麼爲什麼那時的安志會像帶着一個假面一樣,美好而不真實?可如果不是,他們都已經在準備婚禮了,不是麼?紀晴被這樣的猜測折磨得思維混亂,腦子裡一片空白,只覺得自己快要死掉了。
這次事件對紀晴的打擊一直持續了很久,直到盛安志到《盛世江山》劇組去探班的時候,紀晴也依然沒有緩過神來。她神情恍惚地看着盛安志抿了抿自己嘴脣,下意識地就將自己的水杯遞了過去——她知道那是盛安志口渴了的表示,重生前她也確實這樣做過多次,有些刻在骨子裡的東西,從來都不是那麼容易遺忘的。
盛安志轉頭看了她一眼,紀晴手一僵,邊上跟在盛安志後面的助手已經遞過去了一瓶礦泉水,盛安志擰開水喝了幾口,把瓶子扔回到助手手裡,再也沒有分給紀晴一個眼神。
紀晴僵硬地收回拿着杯子的手,內心一片荒蕪。
後來的後來,她終於漸漸忘卻了曾經的那段時光,以及那段時光裡那份她曾以爲直到海枯石爛也不會改變的愛情。她漸漸有了自己的朋友圈,舊時的傷口在朋友們的關心下也漸漸癒合了;她漸漸學會了爲人處事,再也不是那個被盛安志圈養的什麼都不懂的孩子;她漸漸地成長,漸漸地告別了過去,也漸漸地懂得了,這世上哪裡會有離了誰就不能活的人呢?
再大的事情,睡一覺起來,明天就會迎來一個嶄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