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其他人陸陸續續也來到了指揮室門前。
“到底怎麼一回事？”
艾越言簡意賅地將情況說了一遍。
不出意外，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她。
“九小姐，我是張筠。當時您離開的時候陛下是什麼樣的情形？除了您認爲他突然進入頓悟狀態這點，他的氣息如何？表情看起來怎麼樣？”
“氣息突然從平靜轉爲爆發，表情，嗯，當時我們是在聊天，他面帶着笑容，並沒有什麼不同。”
張筠重複確認道，“陛下氣息大變，但卻面帶着笑容進入頓悟狀態？”
鳳殊點了點頭，表示的確是這樣。
“聊天的時候突然頓悟？”
她再次確認，“是，聊天的時候突然頓悟。”
他們一羣人面面相覷，不多時便散去，只留下張筠和艾越兄弟倆。
“還有別的人在指揮室裡嗎？”
“應該沒有。”
鳳殊不太確定，便集中意念問了問夢夢，“裡邊還有別人嗎？”
“有。一個很奇怪的傢伙，說是人類吧，和普通的人類不太一樣，說不是人類吧，又不能歸類爲別的，只能說是人類。”
鳳殊還真的沒有想到裡邊還有別人，“我同伴說好像有，是你們帝國的人。”
張筠和艾越飛快對視了一眼。
愛德賁格明。
有那位在就沒事了。
他們明顯鬆了一口氣。
“看來你們知道是誰？”
“是陛下的近身之人。有他在，萬事大吉。”
艾路一時嘴快，說完才覺得自己被她套了話去，不由撓了撓頭，“九小姐，這事對於外面的人而言算是機密，我們帝國也很少人知道，您能不能不要往外說？”
鳳殊笑了笑，“我很快就會離開這裡，不出意外的話，不會接觸太多外人。即便我想要說，也沒有合適的對象。”
“九小姐，我是說真的，如果您說出去，我會惹上麻煩的。”
“嗯，這事不會從我這裡傳出去的，你記得守口如瓶就好。”
艾越用力拍了他後腦勺一把，“哎喲，你這個笨弟弟，我真的是從小就要爲你收拾爛攤子。你還擔心九小姐說出去？我看就你最不可靠。”
艾路齜牙咧嘴，摸了摸後腦勺，也不敢喊疼，“我保證，下不爲例。”
“你這都下不爲例第幾次了？”
張筠也跟着揶揄他。
“筠哥，我知道錯了，真的，我真的知道錯了。”
艾路舉手求饒。
“你這個笨蛋。他和你開玩笑的，你這麼誇張幹什麼？”
艾越又揍了他一把。
“哥，我都認錯了，你能不能下手輕一點？”
“知道就應該好好地說話，別總是給身邊的人惹麻煩。九小姐遠道而來，是我們帝國的貴客，你就不能夠將最好的一面拿出來？”
艾路撇了撇嘴，“陛下一直讓九小姐喊大哥，都說了會當家人看待，怎麼會是客人？既然不是客人，那我這種樣子給九小姐看到了也沒什麼。家人嘛，本來就應該用最真實的一面相處纔對。”
艾越簡直要被自己的傻弟弟給蠢哭了，用力猛拍了他的肩膀好幾次，“哎喲，多虧了是九小姐，要不然真的要被你給氣到了。你怎麼就這麼會頂嘴？一點眼色都不會看。張筠和我都是在提點你要多長點心，你到底認錯認到哪裡去了？每次都說認錯，卻從不改過，這還叫認錯？”
“認錯是一回事，改過又是另外一回事，怎麼可以混爲一談？我不能好好改正，不代表我沒有真心認錯。九小姐，你說是不是？”
艾路反駁很有一套，顯然以前就已經習慣了和自己兄長過招的。
鳳殊忍笑，點了點頭，“聽起來很有道理。”
“看，九小姐也說有道理。”
“九小姐說的是‘聽起來很有道理’，不代表你說的就真的很有道理。”
“大哥，你這是故意曲解九小姐的話，她都點頭了。”
艾越不希望自家弟弟再丟人現眼下去了，向鳳殊告了一聲罪，就又將人拖走了。
張筠好笑不已，“讓九小姐見笑了。”
“看得出來，你們都和陛下相處得很好。我剛纔也有疑問，怎麼氛圍會這麼輕鬆愉悅？陛下說你們都是從小跟在他身邊成長的夥伴，就跟親王殿下一樣，是家人。既然是一家人，私底下當然會打打鬧鬧，感情就是這麼加深鞏固下來的。”
她由衷地羨慕這樣的氛圍。身邊的人，即便沒有血緣關係，也可以處成一家人。
哪怕愛德加斯汀明顯是城府最深手段也最老道圓滑的那一個人，多少會帶了那麼一點高高在上的權力意味，然而從他屬下的這些舉動就看得出來，他平時也沒少和他們用這種方式互動，要不然，這麼多人不可能多年始終如一地真心跟隨他。
“我們陛下一定死皮賴臉地要讓您稱呼他爲大哥吧？”
即便不在場，張筠也猜了一個八九不離十。
鳳殊無奈地點了點頭，“是。承蒙陛下高看。”
張筠微微一笑，聽得出來，她是一個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
“陛下身邊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女人，不管是私人形式的，還是正式場合，他身邊從來就沒有任何一個異性，您知道是爲什麼嗎？”
鳳殊怎麼會了解愛德加斯汀的事情。她能夠抓住帝國一些大的發展脈絡就很不錯了，然而事實上她對聯邦都不能說是有多少了解，更別提帝國了。
“不清楚。”
她老老實實地搖頭。
“在遇到您之前，我們這裡所有人，都因爲那一場事故失去了生育力。
因爲這麼多年都沒有能夠查出具體的病理，如何解決也束手無策，陛下擔心會出現別的意想不到的後遺症，所以迴歸日常後，一直以來都儘量將我們和其他未曾經歷那一場事故的人隔絕開來。不得已需要靠近服務的人，一律都要求先提取-精-卵-，預存好生育力。
考慮到女性有可能想要親自孕育生命，所以這麼多年來，女性都被排除在外。陛下親衛軍裡，隨從裡，無一例外，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如果有，那肯定是智能機器人，而不是真人。”
張筠的語氣里居然充滿了敬佩。
鳳殊卻覺得這麼做太過誇張了。
“會不會反應過度了？如果後遺症強烈到甚至可以給身邊沒有經歷事故的人以負面影響，並且同樣是使得接近的人都失去生育力，那跟傳染病似的，根本就防不勝防。
因爲你們這羣人就是巨大的傳染源。很有可能不單隻你們的身體已經具備了傳染性，你們吃喝拉撒睡所碰到過的物品，所走過的路，睡過的牀，凡此種種，都已經帶上了病菌。這麼做根本就不是對症下藥。”
不料張筠卻表示她猜對了。
“我們當時離開星艦踏上帝國的土地時，也嚴格地執行了隔離程序。整整一個月都沒有和外人接觸。然後隔離期完了之後，陛下還要求我們所有人在和外人接觸時時刻穿戴着防護服，防護面罩，還強調說如果有一人違反，那麼連同他本人在內，集體去坐牢。”
鳳殊沒有想到愛德加斯汀會這麼嚴格地要求自己。出事之後哪怕一頭霧水，毫無對策，但也還是將萬一的那一個小小的概率給計算在內了，盡己所能去防範不良事件的發生。
“陛下是一個好皇帝，愛民如子。”
她的感慨讓張筠會心一笑。
“未必到愛民如子的地步，但陛下的確是一位好皇帝。他對於我們來說，是真正讓我們心服口服的家長。
親王殿下驍勇善戰，也總能以戰績讓我們心服口服，可卻太過重情。
並不是說重情不好，而是重情到沉湎於過去無法自拔，對他自己不好不說，對帝國也有不良影響，有一些人對他已經頗有微詞。如果不是陛下始終如一，牢牢地掌控着整個帝國的局勢，估計早就有人膽大包天地拿親王殿下開刀了。”
鳳殊不明白他爲什麼突然之間就提起阿里奧斯來，沒有表態。
“我們都知道您是那一位的親妹妹。您的出現讓我們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有一種得救的感覺。真的，見到您的時候，我們所有人都高興得不得了。陛下最爲看重殿下這個弟弟，可想而知見到您時他內心是多麼歡喜。
他會這麼上趕着要讓您叫他大哥，一點時間都不給，也是情有可原的。九小姐如果可以在帝國多住一段時間，和陛下多多相處，就一定會知道他是真心想要和你成爲家人。”
張筠說完，見她沒什麼表情，又立刻解釋道，“屬下是擅自做主這麼說的，並不是陛下吩咐。
實在是這麼多年，親王殿下一直走不出情殤，陛下做了各種事情都不能夠讓他恢復精氣神，也備受煎熬和打擊。我們每天這麼看着，每年都沒有變化，所以也希望他們能夠早日恢復從前打鬧歡笑的兄弟關係，這纔會厚着臉皮和您說的。
如果讓您感到了不快，請您不要介意。”
“嗯，我明白。”
鳳殊當然不會因爲這樣的話就感到被冒犯，她只是多少有些奇怪這人會和她說這麼多愛德加斯汀兄弟倆的情況。畢竟以他的立場來看，他可是下屬，和她一個外人說自己主子的私事，怎麼看都不太妥當吧？哪怕是出於好意。
“我原本也有一個從小看到大的弟弟。就像陛下和親王殿下一樣，歲數相差的比較多。
我和弟弟從小就感情很好，我父母在那一場事故中去世了。當時弟弟還不到十歲。因爲父母原本就都是孤兒出身，所以他們去世之後，我既是弟弟的長兄，也是弟弟的父親，那種亦父亦兄的感覺，沒有承擔照顧弟弟的責任之前，我是無論如何都體會不到的。”
張筠眼角溼潤，停頓了好半晌，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角，“對不起，扯遠了。
我弟弟不到三十歲的時候就因爲一場意外去世了，我一直很後悔沒有更好地照顧他。所以有時候看到陛下和親王殿下的相處情形，就常常會想到我弟弟。我不希望親王殿下將來後悔，也不希望陛下會體驗我這般的痛苦，所以纔會冒昧地懇請您多一點體諒陛下的心情。”
所以他這是感同身受？
鳳殊依舊覺得不太妥當，但這人到底不是她的屬下，她也不好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姐夫和我很談得來。聽說姐夫和陛下原本就感情很好，不出意外的話，陛下和我也是能夠聊到一塊去的。你不需要太過擔心。陛下看得比所有人都要遠，想的比所有人都要深，他心中有數的。”
她也有分寸，不管距離要遠一點還是近一點，總歸還是保持在善意的範圍裡，這就好。
鳳殊打定主意要和愛德加斯汀保持好不遠不近的距離，渾然不知道對方早已經越界，用意想不到的方式奇襲了自己。
“對了，之前有一批人到帝國來了，其中有五兄弟，叫大山大川大江大河大柱子的，他們現在在哪安頓？還有我鳳家的人，在哪個星球？”
鳳殊想着既然來到帝國了，先見一見他們也好。
“他們五兄弟還在休養。殿下的意思是，先緩一緩，重新熟悉熟悉情況，以後再做打算。那位叫鳳瑄的小兄弟跟着殿下，具體在哪個星球我不是很清楚，有可能也跟着殿下去執行任務了。等陛下頓悟完畢，您可以直接詢問他。”
鳳殊搖了搖頭，“沒事。到時候見到姐夫就知道了。”
她得學習這裡的一切，掌握生活技能，賺錢技能，防身技能，然後一個星球一個星球地找妹妹。從前的鳳婉，可是一個小姑娘，未經風浪，未染風霜。然而爲了她，卻不得不逼迫自己在異世努力掙扎求生，企圖抓住虛無縹緲的可能性。
幸運的是，鳳婉沒有找到妹妹這一根浮木，卻很幸運的找到了阿里奧斯這個終身的愛人，也算是不虛此行。